果然,于善浦被清风上身了。
我心中暗自冷笑,回来坐在了椅子上,开口说道:“敢问鬼仙家住何处,姓氏名谁?”
于善浦清了下喉咙,尖声尖气的唱了起来:“问我家来家也有,问我名来,我也不是无名少姓的兵。高山点灯名头亮,海里栽花有根行。黄龙府内西门塔,塔后有我北阴垅。我聚金塔里练道行!英明国号,关东清风抖威风……”
“好啦,好啦,”我赶紧加以阻止,“夜深人静的,咱就别瞎咧咧了,原来老仙儿是来自黄龙府辽塔的‘清风’啊,失敬了。”
于善浦鼻子“哼”了声:“既然知晓本仙大名,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招什么?”
“你究竟何许人也?”
“哦,我不过是尘世的一名江湖郎中,而且还无照行医,所以名字不说也罢。”我自嘲道。
“你方才自称‘黄龙府故人’,是啥意思?”他疑惑的看着我。
我淡淡道:“黄龙府耶老和老翠花与我相熟,不知可否算得上‘故人’?”
清风老仙儿闻言愣住了:“你认识‘清风教主’?”
我微笑不语,心想耶老和老翠花竟然是萨满清风教主,这个自己倒还不知道。
“呵呵,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更应该坦诚相告了。”清风老仙儿面现尴尬之色。
“你今天去了马兰峪农舍?”他询问道,语气明显的和缓了许多。
“没错,去看看热闹。”我回答,心想这清风老仙儿的记忆力还不错,也难怪,当时满屋里的人,唯有自己一人西装笔挺。
“那么,你找于善浦干啥?”清风柔声问。
“也没啥,就是聊聊天罢了。”我轻描淡写的说道。
“都聊些啥?”他追问着。
“聊啥与不聊啥有何分别?”我此刻还真有点想念红二了。
“今天在马兰峪农舍外面,你们俩偷偷唠了很久,深夜又来这儿接着唠,究竟唠的啥呀?”清风老仙儿颇有锲而不舍的劲头。
我平静的望着他,清风鬼仙儿来自关外黄龙府,按理说与关内的清史学者应无交集,可为何对自己今天与于善浦的谈话内容如此的感兴趣呢?据自己所知,关东萨满教中,无论“胡黄灰白柳”五路坐堂仙儿,还是外路的“清风”鬼仙儿,向来都比较诚实和爽直,对病人也是有问必答,从不撒谎,绝不似人类算命先生那般滑头。所以,它们才成为满族、鄂伦春族和达斡尔族的自然信仰图腾,能够延续数千年而不变。
“我一直都很佩服萨满老仙儿的诚实与直言不讳,这样吧,你问一句之后,我再来问一句,咱们乡里乡亲的,就别卖关子了,有啥说啥,你看行不?”我套起了近乎,东北人就兴这个。
清风点了下头,然后抢先开问:“你今天在马兰峪农舍外面,你们俩偷偷唠了很久,都唠的啥?”
“我们唠的是发生在两百多年前的一桩旧案,清乾隆年间,皇家御用建筑师第三代‘样式雷’雷声征发觉清东陵昌瑞山地底下,有具千年老尸在偷偷的盗取龙脉吉气。于是便将此事密奏乾隆皇帝,并奉旨暗中进行调查,结果此人却意外的疯癫了……”我说到这里打住,既然是相互提问与回答,就不能一下子和盘托出。
“后来呢?”清风老仙儿问。
我微微一笑,说:“该我问你了。”
清风老仙儿面色一红,尴尬的点点头。
“老仙儿为何要上身于老爷子?”我开口就直奔关键所在。
“本仙想要知道你与这于老爷子是啥关系,你们白天都说了些啥?”清风老仙儿回答。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知道这些?”我不觉诧异道。
“现在该我问你了才对。”清风老仙儿其实挺精明的。
我耸了耸肩:“问吧。”
“那个姓雷的疯癫了,后来呢?”他说。
“其实他并没有得失心疯,而是受到了千年老尸的挟持而装疯卖傻,为了保护家人,雷声征不但骗过了乾隆皇帝,即便是自己的家人也全都蒙在鼓里。他暗中在宫廷画师郎世宁的一幅《昌瑞山揽胜图》上,用隐形药水偷偷的记录了千年老尸巢穴的‘秘道机关通道图’。可惜不久,郎世宁和雷声征都相继死去,从此这个秘密就再也无人知晓了。”我又一次的打住。
清风老仙儿知道该我发问了,于是没再吭声。
“老仙儿同我素不相识,为何要知道我们白天谈话的内容?”我重复着方才被打断了的话题。
“本仙是受人所托。”他回答。
我闻言不觉愕然,惊讶道:“何人所托?”
“轮到本仙了。”清风老仙儿简直太精明了,就如说书人在关键的时候,来上一句“且听下回分解”。
“好吧。”我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
“后来呢?”他还是那句话。
“在两百多年后的某一天,紫禁城倦勤殿,一个从陕西潼关来的独臂青年,无意之中盗走了那幅《昌瑞山揽胜图》。并一步步的解开了这个尘封已久的秘密,然后闯进了千年老尸的地下迷宫……”我叙述着。
“啊……”清风老仙儿惊呼了声。
“老仙儿,你究竟是受何人所托?”我已迫不及待的发问。
“就,就是……那位……千年老尸。”他支支吾吾的说着,表情似乎显得很害怕。
这下轮到我大吃一惊了……
这怎么可能,黄老魇已经死了呀,三十年前,在临潼西峰之巅,这个旷世魔头中了有良的噬嗑鬼门十三针,早已化为一抔尘土,灰飞烟灭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目光死死的盯着清风老仙儿,口中禁不住的喃喃说道。
清风老仙儿也疑惑的看着我,嘴里嘟囔着:“本仙没有骗你,确实是受千年老尸之托,来监视你的……”
就在这时,我的耳鼓似乎感受到了某种轻微的震颤,就像是空气被轻轻的搅动了一下。
近在咫尺的于善浦面目表情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甚至连嘴巴都没有来得及合拢。
巫眼里,他头顶的囟门处刹那间升腾起了一丝淡淡的青烟……
“老仙儿,你怎么了?”我脱口而出。
“咦,鲁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唉,人老了,就爱打瞌睡。”于善浦的面部肌肉随之恢复了正常,嘴里笑呵呵的说道。
我此刻方才明白,清风老仙儿遭人暗算,已然化为了一缕青烟,魂飞魄散。
我的目光望向了窗外,心中断定,这是“千年老尸”干的……其下手如此的果断决绝狠辣,功力奇高,无声无息,诡异至极,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蛊人’。因此,此人绝非黄老魇,而是另有其人,可又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
“来,咱们边喝边谈,”于善浦伸手抓起茶几上的酒瓶,拧开瓶塞,“咕咚咚”倒满了两只玻璃杯,嘴里乐呵呵地说道:“这是67度衡水老白干,度数有点高,但是口感纯正不上头。”
我心不在焉的凝视着他,于善浦已经恢复了白天时的模样,爽快而热情,不像是如今国内的那些专家教授们,矫揉造作,简直不得要领。
我端起酒杯,目光瞥了一眼卫生间,清风老仙儿既然已死,那个胖女人此刻也该醒了。
67度衡水老白干果然够劲儿,一口喝下去,口腔以及嗓子眼儿里火辣辣的,直往下冲。
卫生间的门开了,那个衣着花哨,浓妆艳抹的胖女人走了出来。
“咦,你怎么还没走啊?”于善浦诧异的说道。
“呦,这就喝上啦,”那女人鼻子嗅嗅,喜笑颜开,抽出插在腰间的旱烟袋,一面往烟锅里填“蛤蟆头”,嘴里还咂咂有声,“两个男人深夜喝小酒,要不要小妹相陪呀?”
“我们是在谈正事儿,你请便吧。”于善浦一脸正气的下了逐客令。
“嘻嘻……”胖女人喉咙里挤出几声讪笑,扭动着肥硕的屁股,拨开门闩,走了出去。
于老关上了房门,面色微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着:“这两个关东来的出马仙在隔壁102常年包房,方才说厕所水管坏了,是来借用卫生间的。”
“清风老仙儿住清风宾馆,倒也名正言顺。”我打趣道,同时伸手将窗扇关上了。
“鲁先生,您可以继续说下去了,”于善浦端起了酒杯,“雷声征绘制的‘秘道机关通道图’是在清东陵大红墙之内么?”
“不错,就在孝陵宝顶地宫的下面。”我回答。
于善浦闻言沉默了片刻,口中缓缓说道:“清东陵始建于顺治十八年,埋葬了5位皇帝、15位皇后、136位嫔妃,还有3位阿哥和两位公主,总共有大小15座陵园。所有的陵寝,只有顺治皇帝的孝陵从没有开启过,也未曾被盗,至今保存完好。”
“孝陵其实也曾经被盗过,顺治皇帝的地宫底下甚至还被人当作卧室睡了上千年……”我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