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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到汉云城

汉云城太守叫曹顾瑞,自从周围城池太守接连落马之后他很是惴惴不安了几日,做官哪有不贪的?逢年过节下属送的礼,和其他城池官员的往来,再往京城里送节礼,偶尔给某位官员行个方便。

古语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怕的就是身子不正啊!

“啊——”这日,曹顾瑞又从噩梦中惊醒,他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来。

曹顾瑞的妻子任淑嫦被他吵醒,不满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大半夜的得什么癔症了?!”

曹顾瑞捂着脸,这才从梦魇中醒来,他晃醒妻子:“夫人,你带着孩子速速离开汉云城吧,岳丈大人生前在京城有几处房产,那群人查不到的,你们去那避一避。”

任夫人这才发现丈夫不对劲,她坐起来喊在外厢房守夜的丫鬟点了灯,“到底发生何事了?”

曹顾瑞原只是一白身,后来接了汉云城首富任家任大小姐的绣球,摇身一变成了任家的上门女婿,有了任家财力和岳丈的支持,他本身又机巧,其中虽有波折,但最后曹顾瑞竟然成了汉云城太守,所有人都以为他官居高位后必然先休弃那位妻子,毕竟上门女婿对如今的他来说是极大的污点,谁知曹大人丝毫不在意,几十年如一日爱重妻子。

曹顾瑞对那些流言从来不屑一顾,还处置了一批乱嚼舌根的人,旁人怎知,若是没有岳丈扶持,妻家倚靠,单凭他,如何能有今日?

“为夫怕是要没命了。”曹顾瑞一直瞒着家里,这段时日就连几个孩子都拘在家里不得外出,生怕让任夫人几人知道之后担心,这回一说出来,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

任夫人又是一巴掌,这次左右对称了,曹顾瑞“嗷”了一声,佯装怒道:“夫人,打人不打脸,为夫也是有脾气的。”

任夫人凉飕飕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原是因为这事儿,馨儿,吹灯吧。”

屋子里又一片黑暗,半晌,任夫人叹了口气,“那穆宗,我早就叫你与他少来往,此人连根子都是坏的,你偏不听,锦衣卫一搜就能搜出他账本上你与他的往来.....的还有那洪甫,你数次赴他的宴与之交谈甚欢,这下好了,要来把你抓去斩首了。”

曹顾瑞震惊道:“夫人,你竟都知晓?”

那他这段时日的隐瞒算作什么?

“你当本夫人只拘于后院?”任夫人没好气道。

曹顾瑞一想任夫人的话,更是悲从中来,“现在是说什么也晚了。”

任夫人却“噗嗤”一笑,话锋一转道:“你不必担心,你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未曾欺压百姓,怕什么?那锦衣卫没有先来汉云城便是最好地说明此事了。”

曹顾瑞只当夫人在安慰自己。

当他要暗处清点收拾家底,准备到时候让府人将家人送出汉云城时,任夫人看他丝毫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便说:“既然他们要查抄,那必然都暗中早已搜集好了情报,你太守府多少家底他们不知具体也会知道个大概,你若是老实点,说不定锦衣卫还能放过我们娘几个。”

曹顾瑞只好作罢。

然而数月过去,其他城池的事他听了一件又一件,什么津宁城太守被斩啦、百姓往他身上丢菜叶;什么贤秦城去了锦衣卫,将贤秦城几个官员都抄了家。

提心吊胆了几个月,锦衣卫终于到了汉云城,曹顾瑞明明死到临头曹顾瑞却有种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的感觉——最煎熬的事不是必死无疑,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死这一个等待的过程啊!

出乎曹顾瑞意料的是,锦衣卫竟然都没有踏足太守府!只在要汉云城官府见他,曹顾瑞连忙换上官服急匆匆驾着车马从太守府出发。

到了官府之后看到里面站着乌泱泱一群人。

曹顾瑞腿都有些软了,心想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便强装镇定。

看他到了,为首的那个锦衣卫便说起了事,还让汉云城官府的笔吏记了下来,比如建书斋、修官路,这些事曹顾瑞都略有耳闻,因此锦衣卫的话对他来说并不难懂。

说完这些事为首的锦衣卫起身,曹顾瑞吓了一跳,随着他亲身,其余锦衣卫也尽数站了起来,再加上院子里的一大群人,别说拿下曹顾瑞,将太守府翻个面也不是问题。

那为首的高大锦衣卫突然想起来什么道:“对了,太守大人,陛下有令,以后每年全大周官员年底时都会进行考核,到时候说不准您还能见到我。”

曹顾瑞自从来到汉云城官府,哪里还能听得进去话,整个人都恍惚了,这句话他能没听进耳朵里,只下意识点头。

“曹大人。”一个略矮的娃娃脸男子路过他时向他打了个招呼,这男子也穿着黑色绣纹劲装,但是仔细看上去花纹与周围人的略有不同。

曹顾瑞被他喊得略微回神,定睛看向说话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人他曾经见过的!

只不过比起当时他谗言媚笑的模样,如今眉目舒展颇有正气,竟带着面相都变了,他险些没认出来。

“是你.....”曹顾瑞喃喃,心头狂跳。

这人,竟然是许久之前来汉云城的一个行脚商人,此人声称从前在京城做买卖生意,积累了不少家财,如今想在汉云城寻个地方落脚,于是来拜见大人,本来以一个商人的身份是断断见不到汉云城官员的,奈何此人出手阔绰.....曹顾瑞府上到现在还摆着他进献的红珊瑚!

当时也有人去查他的底细,发现确实如他所说,从前在京城买卖,后来一路南下,此人也确实腰缠万贯。

没想到.....

曹顾瑞突然觉得心一凉,原来那时候锦衣卫就已经开始潜入各城秘密探查他们了,而且对方想隐藏,他们压根都被蒙在鼓里,派出的人什么也查不到!

然而那人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和他打个招呼,一行人来得快,走得也十分干脆。

晕晕乎乎送走了锦衣卫,曹顾瑞才后知后觉,他竟然没事?!

...

有那被斩首的例子在前,且他并不是什么清正廉洁的好官,锦衣卫是奉了皇帝命令,现在饶了他想必也只因为他还有些作用,又没犯过什么大错——毕竟和欺压百姓导致此地民不聊生比起来,曹顾瑞做的事尚可暂且饶恕。

曹顾瑞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建书斋的时候他拿出了许多钱,还将府中藏书一并献出。

若整个大周都是浑水,他便当个其中浑水摸鱼的人,反之,他便要做个清官。

...

“成玉,你说咱们到时候该做什么啊?”孔砚揉揉身上发酸的地方,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

明成玉摇头:“我也不知。”

“这一路,我观汉云城颇有秩序——至少与我从前想象的场景不一样,我们一路走来,不少城都在修路——应当是从京城推行的政令,那些劳工面容并不悲苦,干活都十分卖力,可见并没受到苛待。”

到了汉云城中他们才知道,哪里是没受苛待,怪不得人人都干得卖力,原来去官府报上名干完了就有工钱拿,此事虽不强征,仍然能够凑齐了修路的人手。

汉云城太守早就得知了从京城来的三位公子入城的消息,亲自出来迎接,倒让他们三人受宠若惊。

“三位公子从京城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十分辛苦,今日府中备好酒宴,不知三位公子能否赏光?”太守脸上带着和善的笑。

明成玉三人连说不敢,他们出发前曾看过,汉云城太守名曹顾瑞,为官虽有小瑕疵却无大过,所以不在锦衣卫查抄之列。

曹顾瑞就算不是京官,可太守这个职位也是正经有品级的,明成玉拱手道:“太守大人抬爱了,您是长辈,唤晚辈成玉便好。”

说罢他又介绍其余两人,安俞亮和孔砚也跟着行礼,这一打照面,两方便都清楚了,对方不像是会为难人的,心便都放下了,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没冷场。

曹顾瑞早些年在官场上练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可没生疏,眼看着三位公子都是京城来的,必然不知道汉云城风俗,便有声有色地向他们讲了起来。

汉云城处于周围三城交界,前朝战乱时汉云城作为一支起义军的主城,后来几乎成了空城,战乱结束后汉云城来了大批流民,其中有从南而来也有从北来,在此定居,一直到如今,所以汉云城中百姓口音复杂,吃食上的习惯也不尽相同。

“不过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本该都是大周汉云城人,可百姓们竟还分出了城南城北,城东城西。”曹顾瑞叹了口气,又笑了下,“本官在此多年,听闻了不知多少因为这样的冲突而发生打斗的,久而久之本官便也不管了。”

其实这些年来也没多少人闹了,毕竟百姓饭都吃不饱了,谁还有多余的气力?

明成玉三人还第一次听这种事,安俞亮闻言意外道:“官府不管,不会死人吗?”

曹顾瑞笑道:“不过是几个百姓拿着耙子吵嚷几句,况且前朝至今,汉云城人一代又一代,早就慢慢变得相似了。”

进了城中街道,果然如曹顾瑞所说,城中有商贩卖小吃食的,明成玉定睛一看,有卖饼的,有卖米糕的,倒是有不少花样,不过毕竟是百姓日常的吃食,卖相都是比较粗糙,价格也不贵。

相比于这三位公子,曹顾瑞显然更忌惮那位似乎成了隐形人的“考核大人”,但看他一进城中便嘱咐了几句独自去了,曹顾瑞这才放松下来。

“这位大人也是锦衣卫的吧?”曹顾瑞试探着问。

孔砚摇头:“我们也不知晓。”

三人跟随曹顾瑞前往太守府用午膳,曹顾瑞特意找了汉云城最好的厨子,让整套席面既不过分铺张,又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吃起来滋味更是一绝。

然而明成玉三人在食堂吃习惯了,食堂讲究味重分量大和香,比如那咬一口满口香的酥皮肉夹馍,安俞亮一次能吃三个;还有那肉丸汤.....如今再吃这些精致的膳食,虽美味至极,却总感觉吃到嘴里缺了点滋味,但是三人顾念着这是在太守府,又能看得出菜肴都是精心准备的,心里想法自然半点不会露出来。

这画面落在曹顾瑞眼里,让他心里不由暗想,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公子,不但礼节挑不出错处,吃相也是一等一的好!

用过午膳,明成玉提出想去汉云书斋看看,曹顾瑞自然欣然同意,但他尚有公务在身,便让身边一小官陪同他们前去。

“来到汉云城,就意味着考核开始了,你怎地一点也不着急?”孔砚问。

明成玉微微摇头,“不急于一日,对于考题我尚且没有眉目,不如在汉云城转转,适才听曹大人说起,我也十分好奇书斋到底是何模样。”

孔砚挠头,“这书斋是陛下在大周各城都建起来的,京城自然也有,且比其他地方大上不少。”

“行了,那京城书斋再大,咱们在军校里也没去过啊,正好去汉云书斋见识见识。”安俞亮一向心大,他笑呵呵地揽过两人往外走。

...

汉云书斋里已有不少人,他们找了个角落的空木桌坐下,发现对面坐着一个男子,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袍,坐在桌子前正用毛笔在纸上认认真真写文章。

“普通百姓别说作文章了,有多少认字的?不知读过书没有?又无纸笔,他们会写字吗?”安俞亮悄声问,他这话没什么恶意,因为如今嘛....他的身份也和平民之身差不多了,他只是单纯好奇,因为知道普通百姓家中连温饱都难以做到,买纸买笔?那更不可能啊,所以他们怎么认字,又怎么去写字?

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这回自然也说出来了,不过安俞亮还记得把声音放到最小。

明成玉刚想示意他别出声,书斋安静,安俞亮自以为声音小其实还能被离得近些的人听到。

果不其然,坐在明成玉正对面的那个清瘦男子停住笔,抬起头来看向安俞亮。

明成玉连忙小声道:“这位兄台,抱歉,我朋友性子太直了些,说话未经斟酌,但他并无恶意。”

那清瘦男子脸上并无恼意,看这三人穿着便知并非普通人,他点点头,随即声音带着淡淡笑意道:“无妨,在下可为这位公子解惑,怎会无纸?黄沙黄土皆可为纸,怎会无笔?树枝稼杆皆可作笔。”

三人俱是一愣。

尤其是安俞亮,听了这话更是羞愧难当,小时候他爹让他练字,他可从未好好练过,夫子布置的课业经常谎称找不见,最后气走了三位夫子,他爹从此不再过问他学业了。

安俞亮也向清瘦男子道了声歉,告罪打扰了他的清净。

不过对于明成玉三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将几个书架走了个遍,惊讶地发现有不少感兴趣的藏书,纷纷拿到木桌前坐下看了起来,不知不觉时间过去,竟然已经到了书斋该关闭的时候了。

他们这才将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待都到齐后结伴意犹未尽地往外走。

“此处真是个好地方,清净,也干净,最重要的是还有如此多藏书,当真是好地方。”孔砚高兴地说。

明成玉三人走出书斋时恰好又遇到了那名清瘦的穿着补丁棉袍的男子,对方也看到了他们。

明成玉走过去拱手道:“方才在书斋里不便于出声,还没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回礼,摇头笑道:“不敢当,在下唐兴。”

作揖告别,那人的身影慢慢在巷子尽头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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