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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宴后清算

“禀陛下,第二百一十名贡士闵禄先,武杭城人士,醉酒后丑态毕露。”宫人垂首道。

晏玄钰道:“笔官,记下。”

负责记录的官员提笔在卷轴上小心翼翼记录下来。

下首的官员中有人去瞧晏玄钰的脸色,发现他一脸平静,还捻起案桌上摆盘精致的点心吃了。

这倒没什么,因为皇上在众人面前一直颇为随意。

可是,重点是这可是陛下十分看重且耗费了十足心力举行的科举考试,最后才从全大周选出了三百五十名贡士。

但是有些人的表现实在是太蠢了。

他们怎么能蠢到第一次赴宴就这般行径?当真是……蠢到没边了。

原以为陛下会大发雷霆,可他只说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笔官,记下。

“众爱卿不必紧张,三百五十名贡士中取一半入朝都可。”晏玄钰慢悠悠地说,“还怕无人可用?”

能在这一步就被筛选出去的也不是什么聪明角色,出局不亏。

之前就已经说过,贡士宴筛出去的就是蠢在明面上的人,琼林宴再考验其心性。

...

是贡士们太傻了吗?

是因为他们之中有些人太自负了。

第一次科举对于整个大周来说意义太过于重大,而他们这些从大周各处杀出重围在会试中考中贡士有机会直面天颜的人,能不自负吗?

他们知道成为贡士后的待遇差不了,所以这次贡士宴才以为纯粹是为了奖赏他们,以此彰显殊荣的。

美酒佳肴,还有绝色伶人们的歌舞,随处可见的金器和华美的装潢让他们如坠云端,醉眼朦胧间仿佛看见自己前路坦荡直入青云了。

兴致浓时,不乏有人吟诗作对,年轻人嘛,是大周贡士,正处于狂放的时候,便觉得胸中豪情万丈,又有才情,写诗做文章几乎如呼吸一般简单。

...

一袭宫装的女子面不改色地将那学子吟的文章复述一遍。

众官员:……

他们想捂住耳朵假装听不到好吗?

短短几百字,他们已经帮他想好埋在哪块风水宝地好了。

补过,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全篇三百多字,那面目只算清秀的宫人只听了一遍,竟然能背了下来,这能力让在场之人频频侧目,心里更是想什么的都有。

有人感慨能在宫中都不是简单的人。

有人则想,不知道陛下身边究竟聚集了多少能人异士。

完成任务后那清秀宫人盈盈福身退了出去。

...

佟婉出了行云阁,才发现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她竟然真的进了皇宫,刚刚还到了陛下和众位大人面前!

那可是大周地位最高的官员们,就在刚刚,他们都用或探究或赞许的目光看向她。

佟婉便是兰学馆里的女学生之一,她天赋极好,因着从前就帮她娘做些算钱送货的伙计,记忆力极好。

入学后也是勤学苦读,很快被女夫子看到。

女夫子曾经说过一句话,让佟婉到现在都牢牢记在心里。

她说:“佟婉,你要记住,兰学馆就是你的机会,我们不同于男子那般容易,女子若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得远,就要拼命抓住一切你能抓住的。”

女夫子姓甚名谁,佟婉到现在也不知晓,听说她曾是殷实人家的小姐,因为不爱女红爱诗书而一直待字闺中,直到后来变成了无人娶的老姑娘。

这个时候男人们对女人的要求一般都是粗通文墨便好,太聪明,不好。

若是高官大户人家,女子可称一声才女,就算这样,旁人难免私下也会说女子读这么多书干什么。

这不是大周才出现的问题,而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

陛下颁布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政令,其中包括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还有在大周各地设立善学堂。

母亲几乎想也不想就将比佟婉小两岁的弟弟送入善学堂,对于佟婉只说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继续帮着做生意。

佟婉心里其实一直有一道声音:该如此吗?就该如此吗?

她只是一介女子,改变不了任何事。

她应该和正常女子一样,到了年纪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若是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便能过相夫教子的安稳生活,若不是,就要经年受磋磨。

佟婉也应该这样的。

可是京中偏偏办了兰学馆,偏偏给了和佟婉有一样懵懂想法的女子一个似乎很是缥缈的未来。

于是佟婉便下定决心进入宫中娘娘们办的兰学馆,尤其是后来知道兰学馆背后有皇上的影子,佟婉的心热了几分。

她要竭尽所能,要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

却说那清秀宫人离开后,众官员心里惴惴,生怕陛下一怒就将人拖出去赐死。

众人都知道皇上的养气功夫很到家,轻易不动怒。

可是这事……涉及天威了啊!

那学子豪情万丈将自己写的天上有地上无,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要是我没被选上,那就是对方没眼光!

会试下一次就是殿试,“没眼光”的人会是谁?

那是皇上当场出题啊。

有人朝着林丞相看去,颇为意外地发现林丞相也很放松一般饮茶,丝毫不在意现在的情况。

良久,晏玄钰才开口:“不错,朕期待他在殿试的表现。”

细细听去,那声音里竟然带着笑意。

官员们呆了。

你说陛下待人宽和吧,偏偏那些行为不端的人都被在卷轴上除名,可要说陛下严格,这种口出狂言的学子竟然都能容下!

一时间,众人对晏玄钰又有了新的认知。

晏玄钰没什么想法,谁还没个中二期啊?他又没要搞文字狱,只要不反大周反社会,孩子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而且还真别说,就因为这文章,那叫卫义的贡士还真在他这里盖了个戳,他真想快点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了,看看他的才学是否真的“不选他就是没眼光”。

...

宴会进行了许久。

樊淳泰吃饱喝足,感觉有些失望:“本以为会是才子聚会。”

唐兴摇头:“你我也是经历了才知道,科举太考验心性了。估摸着他们都想趁着此次放松一刻吧。”

毕竟殿试不久之后就要开始了。

“不过。”唐兴话音一转,“这里毕竟是在宫中。”

樊淳泰喝酒没喝几口,但是那些流水一般的佳肴他可没少吃,君子应讲礼仪,进食也是六七分饱即可,他吃的腰带都有些发紧了。

闻言樊淳泰便有些心虚:“是啊。”

樊淳泰家境也算殷实,不然也不会能在早年入私学读书,只是今日贡士宴他才知道从前吃过的美食真的不算什么。

唐兴倒是吃的不多,他只是有些遗憾,自己面前有这么多美食佳肴,家中母亲和妹妹却一样吃不得。

所有人的对话都会被一一记录下呈给晏玄钰以及一众官员。

“唐兴?”晏玄钰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名字,与下首的林复道,“名次很是靠后,可要紧的是他竟然是农家学子,真是不多见啊。”

现在很是方便,宫人们已经训练有素,前脚晏玄钰看到唐兴,后脚他们就将唐兴的籍贯等记录送上。

晏玄钰看到他不曾在私学学习过也很是惊讶。

说实话他虽然发下去科举大纲,也有意帮扶普通人家出身的学子,但是也没想过让农人之子单靠着这个就能在两年内学有所成,还一路考到了京城。

是晏玄钰看到也会心里一颤的程度。

这条路有多难,才能走到这里呢?

这人以前一定是有一定的底蕴,或许能识文断字。

要是在晏玄钰前世所处的那个时代,想识字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在几年前的大周,书籍是有限的——好书都在世家大族府中,外面书肆流动的只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书;私学是要和夫子有交情,拿出束脩拜师礼才可以进入求学的,或者以人品打动夫子——这大多是明面上说给别人看的,真正因为学子的求学精神感动而收学生的有几人?

纸笔很贵,普通人饭都吃不饱,根本买不起。

其中艰辛不可细想。

晏玄钰现在已经在大周各处根据当地情况修建善学堂,选符合入学条件的各年龄段学子入学,会慢慢让农家子有一条求学路。

被晏玄钰提过的人,一众官员都默默记下。

...

贡士宴后,有数十人被宫中来的人通知不必参加殿试。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资格了。

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当即在京城如风一般传开,当然晏玄钰没刻意瞒着,还让消息传得再快些。

果不其然,那些学子们开始喊冤,并且慢慢的起了一股风潮——有声音质疑科举的公平性。

数十名学子联合上书,誓要敲开林丞相的府门。

学子们被锦衣卫们团团围住。

双方僵持不下。

一时间流言四起。

“你们听说那事了吗?”

“听说了,你说这事是真是假啊……”

“可是那是几十个人啊!而且他们都考上了贡士,现在又被撸去了贡士……”

...

林复:“在京中聚众喧哗,目无法纪,丞相府前还敢如此,若是早几年,早就被拖下去尽数斩了。”

林复一向宽和,难得见有如此暴躁的时候。

他的友人礼部尚书姚伍州正好在此,闻言十分同情林复:“陛下为何迟迟不放消息?”

当然是要火烧的更旺一些。

没过几日,在殿试前又有几人被撸去贡士身份,失去殿试资格。

一时间其他准备殿试的贡士们人心惶惶。

...

外人只是看个热闹,那些传“被取消贡士身份的都是没背景的普通学子”消息的人绝对不了解内情。

那数十人里有从前世家大族出身的,也有各地官员之子。

“你别伤心,不会的。”樊淳泰拍拍唐兴的肩膀,也是安慰自己,“咱们不会被取消殿试资格的。”

唐兴面无表情:“我知道,但是你已经这样说了很多天了。”

樊淳泰焦虑地擦汗:“我那日也做了错事。”

“用膳不算错,何况这本就是宴会。”唐兴又翻了一页,“你还是想想殿试时该说些什么吧。”

他们这些天也已经回过神来了,这几日被取消贡士资格的,都是那日宴会形容放肆的贡士。

“哎?你看那不是王恒吗?”樊淳泰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却发现了一道熟悉身影。

“王恒?”唐兴放下书。

寻常事引不起他的兴趣,可是王恒的事可不是寻常事!

王恒也是参加贡士宴的贡士之一,不过吧,他就是那日即兴做文章的人……

当时王恒是心中豪情万丈,仗着酒劲一气呵成,写完之后心中汹涌澎湃。

然而几日后,一个又一个贡士被拉下来,他慌了。

“那些人都在赌王恒什么时候被发落。”樊淳泰悄声说。

“赌?”唐兴诧异,这些天他一直在房间里看书,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为了避嫌,他与明成玉三人已经数十日未见面了。

“公然开赌可是违反大周律法的。”

樊淳泰摆手:“不是不是,他们押书,一人押了一本科举题,谁赢了就归谁。”

唐兴这才松了口气。

王恒也是整日如丧考批,友人劝他多看看科举题,他道:他都进不了殿试了,还可能被带入大理寺,就让他放松一会儿吧!

然而等待殿试的学子们没等到他们的赌局出结果,就等到了朝廷的回应。

对于那聚众滋事,散布谣言的学子,已经尽数带去大理寺。

此外,贡士宴的事情也昭告天下,其中带上了取消贡士资格的详细理由。

自此天下人才知晓,原来人品、行容也会被纳入科举考核的标准。

于是天下人无不为那些学子惋惜,明明已经成为了贡士,却因为一场贡士宴无缘出仕做官,当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有人也对科举又有了新的认识,它考察的不仅是学子的学识,还有品行。

...

与此同时,一个叫王恒的学子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纸张。

王恒已经知道了那日在行云阁所有人都处于监视之下,所以他以为自己也会被抓起来。

他刚凭着记忆将那篇文章写下来,再次回读,王恒仍不后悔,因为这是他写过行文最流畅,情感最充沛的一篇,他可能以后再也没有那日豪情,再也没有那日站在众学子之间的激动。

可是,这篇文章也确实冒犯了天颜。

可是,所有犯了错的贡士都被清算,而他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手里还拿着墨迹未干,上面记下冒犯天颜文章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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