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夏目发球的轮次。

排球从一侧弹进球场，往地上一砸，撞入夏目的手中。

他掂了掂分量不轻的球。

音驹现在落后4分，如果他发球得分，一定能够很大程度上鼓舞士气。

要继续上手发球吗？

夏目迟疑了。

他瞥了眼手中的两种颜色相交的球。

不是说上手发球不好。

没错，上手发球是夏目目前掌握得比较好的一种发球，但其能带来的作用相较于跳发而言就难免显得小巫见大巫。

排球比赛中，很多决定性的球都是跳发或者跳飘决胜的，但跳飘球对多数人来说相较于跳发更困难，加上高中生普遍崇尚暴力发球得分方式，能够依靠跳发或者扣杀来得分就不会考虑别的，因此选择跳发的人永远比跳飘来的多。

同时，跳发的失误率也是众多发球中相对偏高的。

一球之差，足以决定一支队伍的成败。

这也是关键发球员如此重要的原因。

关键时刻的一球，足以改变整场比赛的态势。

他摩挲着手上的黄蓝大球，感受上面凸起的纹理。

哨声不知不觉响起。

上手发球？

还是跳发？

夏目在习惯性地心中数着拍子。

站在发球位的他，能够清晰看见白鸟泽众人的神情。

牛岛若利板正又专注的模样、天童觉半是新奇半是想要将人狠狠挫败的表情、五色工抿紧了嘴唇一脸警惕……

鹫匠锻治蹙紧眉毛，从旁观视角盯着夏目。

这回依旧是上手发球？

仍然是几乎拖到了能够发球的最后一秒，夏目这次的站位比之先前两次发球要稍微后退了一大步，但总体并未呈现出特别明显的变化。

站在他身侧的福永招平是场上第一个意识到夏目要干什么的人。

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有些紧张地盯着身侧的茶发少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只是静静地观测他的行动。

夏目想发跳发啊。

想发就发吧。

他心想。

总归是要在球场上使出来的招式。

失败了不怕，成功了皆大欢喜。

场下，黑尾铁朗和猫又育史这些熟悉夏目的人也发现了他的意图。

发吧发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既然某只老鸟想看，那就让你看。

反正人夏目本身就是才接触排球多一个月，跳发发不好不会有人上去说他，发好了更能给白鸟泽重重一击，何乐而不为？

夏目定下心，左手一抛，球脱手。

这一刻球在他的手上格外乖顺。

他沉着步调，一步，两步向前迈。

到了第三步时，他瞬间起跳，动作之敏捷不亚于飞檐走壁攀树的猫咪，速度之快时间时段令白鸟泽措手不及。

身体在空中延展舒张开，左手伸向前，右手后拉，展腹又瞬间绷紧身体。

合拢的右手手指卡在球下落最佳击球点的时刻，瞄准目标扬臂挥出。

排球自他手中迸发出激荡的轰鸣，急速撕裂空气，不到一眨眼时间转瞬过了球网。

夏目发球的时间很短，从发球助跑起跳再到最后的扣球用时几乎是同样跳发选手的三分之二。

即便是接过跳发的人，在短时间内也一定会出岔子。

山形隼人看见球条件反射地向前一扑。

“嘭！”

裹挟着巨力的排球重重砸在地上，在一瞬间在力的作用下挤压成半球形，几乎要将薄薄的外皮一整个挤破。

但最终没有。

伴随着一声巨响和回弹至二楼地板的回荡声，裁判后知后觉地吹响了口哨，宣布音驹这球无触得分。

山形隼人伸出的手距离排球的落点还有老远一段距离。

白鸟泽的自由人心有余悸地吞了口口水。

好惊人的威势。

不愧是被誉为“发球界的扣杀”的跳发，让力气大的人掌握了这招简直是如虎添翼。

比分板来到21：18。

缩短了一分。

夏目右手握拳向后拉了一下。

成功了！

“发得好！夏目！”黑尾铁朗站在场外，双手拢着扣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喊。

“帅气啊这球！”山本猛虎一手勾住夏目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喊，“把前辈们的风头都抢走了嘛！”

夜久卫辅轻轻捶了他一拳，夏目看过去，后者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对他竖起大拇指。

“发球很利落！夏目！”

孤爪研磨也对他投以赞赏的神色。

猫又育史冲鹫匠锻治露出一个有点欠欠的神情。

后者冷哼一声。

音驹这个小子不是会跳发吗？之前是故意没有用出来的？对付我们白鸟泽还要保存实力？？

看不起谁呢？！

“喂！你们这群小鬼！别见到一个跳发就迈不动腿！给我拿出点平时的势头来！谁要是掉链子接球200次发球100次！我不是说着玩的！”鹫匠锻治对着自家队员大喊。

白鸟们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一个个变成小鹌鹑。

夏目又一次拿到了球。

上一球的成功大大地增进了他的信心。

他单手握着球，再次站到发球线外。

“再接再厉！夏目！”

“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一鼓作气再发十个来！”

猛虎学长，十个跳发他真办不到。

夏目在心里吐槽了一下。

孤爪研磨替他说了。

“虎，别添乱。”

山本猛虎嘿嘿一笑，说自己只是活跃一下，怕夏目太紧张了。

“听了你的话夏目才会紧张吧。”

果然还是二传最了解自家队员。

但的确让夏目那种“想要延续成功”而产生的些许紧张情绪消减了不少。

他把球往地上砸了两下。

回弹到他手里。

又一击跳发骤然发出。

黄蓝双色排球在巨大推力的作用下几乎将空气都擦出了火星，无可撼动地向着目标坚定飞去。

一球砸在白布贤二郎和五色工中间的两不管位置，一名主攻一名二传在球弹起后才往中间冲。

“好快！”五色工咽了口口水，他背后早已在刚刚的比赛中湿了一片，他摸了摸汗湿的背，向夏目投去忌惮的目光。

牛岛若利透过横隔在中间的球网，向夏目望去。

他的呼吸急促了些许，似乎是被夏目的发球给带动的。

身侧的大平狮音感受到他身上突然增强的气势，抽了抽嘴角。

若利被那个13号小鬼给影响到了呀。

不过，应该是积极的影响。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自家王牌的神色，和往常一样的板正，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动容。

牛岛若利的眼神似乎更加锐利了些。

下一球，夏目继续跳发，牛岛若利意外地上前，一双棕绿色的眼睛紧盯着发出的球，“咚”的一声，球被他接飞，弹出场外。

21：20。

连续三球跳发得分了！

一下子接连掰回三分，猫又育史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下一球，夏目跳发出界，白鸟泽得分。

比分板翻到22：20。

白鸟泽以五色为首的一些选手长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跳过这家伙的跳发了。

简直和牛岛学长的发球一样。

他们勉强还算熟悉牛岛若利的发球，接球的球感也有，但夏目的发球又是也该和牛岛风格完全不同的类型，主打一个快和狠。

或许没有牛岛那么猛，但其威力和球速放在高中排球界也是一等一的。

而这种人还只是个接触排球还没有多久的新手……

其中几个人不禁打了个激灵。

“以后发球都要保持刚刚的状态啊，夏目！”黑尾铁朗拍拍夏目的肩膀，对他眨了半只眼睛。

夏目：“我尽力吧。”

刚刚那几球的手感很好，就连最后出界的那球手感都好得离奇，可惜他在扣球的时候力气用大了。

他的跳发成功率至今还是极为感人的程度，要是想要次次比赛都和今天一样，恐怕还得继续练上一两个月。

比赛继续进行，比分来到24：23，音驹的发球权。

牛岛若利上一球直接跳发出界，但本人状态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相反，更加兴致勃勃，浑身上下散发着斗志。

黑尾铁朗不爽地发出一声气声，看来牛岛若利那家伙的状态要被激发出来了。

这局得赶快拿下，否则等这人找到状态，就更加难办了。

山本猛虎发球，球擦了一下球网边缘，大平狮音垫了一传，白布贤二朗立刻到位二传进行调整，托给后排起跳的牛岛若利。

后者一个漂亮的大力扣杀。

直线球径直射向构筑起三人拦网的福永黑尾研磨。

球的转速很快，力道也大，带着足以排山倒海的威势呼啸着而来。

黑尾铁朗刻意在起跳时刻意延展伸长了手臂，让指尖能够触碰到扣击出的黄蓝大球。

“One touch！”黑尾铁朗喊。

夜久卫辅防卫到位，在地上擦了半个球场的鱼跃将牛岛若利的扣杀垫起，福永招平同他配合默契，在合适自己的时间往白鸟泽球场一拍。

不算大力扣杀，也不是吊球，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击球，让音驹再次拿下一分。

“加油加油，平分了！”

“加把劲，很快就能拿下这局了！”

山本猛虎继续发球，球飞向了音驹视野的右侧，白布贤二郎临时担任一传，他的一传不怎么稳当。

“抱歉，救球！！”

山形隼人托了个二传，五色工从地上弹起，抬手一挥，鼓着脸卯足气一球往右斜侧击打过去！

一个压在三米线上的斜线球！

黑尾铁朗组织拦网，及时跟进拦下。

球在手掌上一弹，往球网方向飞去。

“回弹了！”

“是机会球！”

白布贤二郎直接向牛岛若利托出一个长远距离的长球，后者后排起跳，宽厚的肩膀和胸膛宛如一座永不会倒塌的山峰，左手恰如其分地扣上专门为他托起的这球上。

夜久卫辅弹射出去，“咚”一下接住了球，在惯性作用下连往场外翻了两个跟头才停住。

孤爪研磨组织进攻，2号位的二传面向大半攻手，双手一抬，将排球往前一托。

同时多方位置差进攻！

这次扣球的是山本猛虎。

气势汹汹的排球刚刚越过球网，就被一双缠着绷带的大手挡了下来。

球网对面的红发MB拦完球还自娱自乐地哼了一小段莫名其妙的歌曲。

山本猛虎捏紧了拳头，眼神凶横地盯着将球拦下的那人。

背号5号的副攻给了他一个笑容。

下一球又轮到了天童觉发球。

黑尾铁朗和他杠上了，直接一传截下球，在孤爪研磨组织二传后再次进攻，专门朝他的方向扣。

天童觉猝不及防临时接了个一传，接完借着传完球的空隙看了黑尾铁朗两眼。

双方都愿意称之为“瞪”。

二传给川西太一接到了球，和一传一样因为接得匆忙同样没有调整到位，最后五色工只好急急忙忙将球击回音驹球场。

“是机会球！”

夜久卫辅调整好了一传，孤爪研磨稳稳当当地二传给夏目，后者朝着前排五色和白布中间一扣，熟悉的剧情再度发生。

比数一路僵持到27：27。

牛岛若利在二传的调整下再次对准音驹球场扣了一发，炸响在空气中的大球快到几乎看不见行进路线。

常年在防守大队担任自由人的夜久卫辅不是一般人，已经接了好多球的他找准空挡在队员之中穿插，往下一扎，抬手将球垫了起来。

抬起的瞬间，他和牛岛若利对视了一瞬。

互相看见了彼此眼中的侵略与誓不退让的决意。

双方都不愿意当猎物。

那就看谁能彻彻底底的成为这长对决中的猎人好了。

球传到了孤爪研磨手里，这名二传再一次利用了双方都紧张的情绪将矛盾点引到攻手们身上，趁机二次进攻拿下这分。

“干得漂亮！”黑尾铁朗通常都是第一个回他的。

“研磨，不愧是咱们音驹的大脑！”

“研磨学长！虽然你瘦又不爱运动体力又差，但你真的超级聪明！”

“犬冈，收回这句话，不然我接下来都不给你托球。”孤爪研磨威胁道。

“好的，我收回。”

小狗乖巧地闭上了嘴。

比起灰羽列夫，犬冈走多少多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该住嘴时就住嘴。

发球权又到了音驹手中。

白鸟泽喊了暂停。

第一次，在自家场地，主场的情况下和一支实力普遍不如他们的队伍打到这个分数，属实不算什么好成绩。

鹫匠锻治阴沉着脸，抱胸看着自己队伍里一群人高马大的队员们。

“你们——不会是觉得连续几年进入全国大赛，这次就足够稳操胜券了吧？”他没有故意扬起声音，用那苍老的声线大吼大叫，这反而令队员们更加心惊胆战。

尤其是其中唯一一名一年级生五色工。

他脑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一双大大的眼睛左右瞄了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学长们的表情。

——他们的表情也很凝重。

“并没有，鹫匠教练。”大平狮音在五色工饱含热切的注视下出声。

“那就发挥出你们该有的实力来，别以为在自己的场地就算不全部发力也能轻松取得比赛。马上就是地区预选赛了，你们不会以为打排球就和过家家一样轻轻松松就能获得一个晋级名额吧？青叶城西、伊达工业、条善寺，整个宫城县几十所学校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做梦都想要白鸟泽从冠军的宝座上掉下来。”

“你们以为在自家球场就能赢了？以为自己在练习赛中不努力依旧能够取得好成绩？我告诉你们，我看见不努力或者是没有在比赛中发挥出自己真正实力的家伙，不会给你机会，你的正选名额我可以随时撤下，别抱着虚幻的妄想觉得我是那种心慈手软的家伙。”

“我的队伍里，只能是强者中的强者，也只能是在各种环境下——包括极端环境下仍旧能够发挥出一定水平的队员。”

“要是办不到，就给我全铺盖滚。”

以上这些话，全是用陈述句语序说出。

五色工一紧张，习惯性喊道：“是！”

队友和教练都被他吸引了视线。

天童觉捂嘴偷笑。

鹫匠锻治没有针对特定的人说什么。

五色工觉得自家教练可能在暗指自己。

他阴沉着的脸像是飘了好多层乌黑的积雨云，几能挤出墨来。

“接下来，别让我看到什么垃圾的对决，我不希望还有一球就结束这一局。”他扫过这群少年的脸。

“音驹是实力不如你们，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你们的攻击完全不输于他们擅长的防御，攻其薄弱点，别指望着输了比赛我会不给你们加训。”鹫匠锻治哼了一声，鼻孔里出气。

“现在，去吧。”

“是——”

暂停结束，孤爪研磨发球。

猫又育史拧了拧两撇眉毛，他问直井学：“一个暂停的时间，白鸟泽好像气势是不是又变了？”

变得更强了。

直井学：“我也这么觉得，不知道刚刚鹫匠锻治和他们说了什么话，可能是鼓舞军心的吧。”

“哈，那个老家伙估计只会说一些威胁人的话来迫使这群家伙不得不强迫自己发挥出好状态来。”虽然不算特别熟悉，但鹫匠老头这人的路数，他也是知道的。

球发过网，飞向了中路靠后的牛岛若利这边，牛岛若利往旁边挪了一步，山形隼人见缝插针闪现出来，稳稳地接下一传。

白布贤二郎跑动走位，迎着落下的黄蓝大球抬手一举，后仰着向自家王牌托出一个弧度优越的抛物线。

牛岛若利没有辜负小迷弟的期待，蹬地跃起，分明宽厚的身体却跳出了惊人的高度，双腿后伸呈现出紧绷着的弓弦状，伴随着转体的姿态，左手对准下落的排球振臂一挥！

一道黄蓝色交叠的直线朝着音驹球场飞去。

重重砸在了夜久卫辅抬起的右手上，向着球网方向弹起。

刚刚落地的白鸟泽主将不知何时竟再次起跳，在对手们震惊的目光中就这着弹起的球再次一扣。

球落在三米线附近，比分来到28：28平。

音驹很少有第一场比赛就僵持到这个程度的比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猫又育史要了最后一个暂停，至此，双方的暂停都用完了。

“你们保持状态，防御方面不掉链子，攻击时记住我之前给你们说的那些点，别被对面骗到。”

对于自家猫猫们，猫又育史没什么要说的，至少到目前位置，他们的表现他都很满意，不管是团队配合还是个人的增进，都比之先前两周和枭谷练习时有了显著的进步。

哨声响起，五色工发球。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差点就被裁判吹哨，最后卡着点发球。

球飞过球网，有意识地往孤爪研磨方向飞去。

黑尾铁朗及时帮他接了一传，音驹大脑就这他垫起的一传托向就近的山本猛虎，后者大力扣杀。

一个相当漂亮的小斜线。

川西太一起跳，双手上举，手指上端触及排球改变了球路。

“一次触球！”

白布贤二郎直接就这球调整进攻。

“我来！！”五色工大喊。

他和牛岛若利前后起跳。

白布贤二郎依旧是没有丝毫犹豫地传球给了牛岛若利，后者一击重扣砸向地面，让人怀疑他几乎将地面砸裂了。

29：28，还差一分白鸟泽就能拿下这局。

五色工平复好心情，转了转手里的排球。

这是他的发球局，他不能掉链子，不能让教练觉得他是队伍里拖后腿、不上进的那个。

白布学长没有选择错误，牛岛学长刚刚扣出的那球，是现阶段的自己紧赶慢赶都追不上的。

牛岛学长是白鸟泽的骄傲。

他相信自己也能成为白鸟泽的骄傲。

在心中默念了三声“加油”之后，他再一次发球。

齐刘海少年漂亮一击漂亮的跳发，排球飞至后排，夜久卫辅轻松一垫，孤爪研磨对着福永招平托了一个猝不及防的短平快，而后者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在空中抬手，对准1、2号位中间的空隙处一扣！

没错！就扣这边！

山本猛虎眼睛亮了一下。

福永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就在他们以为球能顺利落地之时，窜出来一个人。

“嗵！”

球砸在人身体上。

正好弹向前排白布贤二郎的方向。

“五色！”

“？！”

“总之，接得好！”受益者白布贤二郎不偏不倚出声。

最后一球，他是用二次进攻结束的。

哨声响起，白鸟泽29：27拿下第一局。

“阿工你的接球技术不赖嘛。”天童觉看着五色工脸上的球印，发出“噗嗤”的笑声。

又羞又急的齐刘海小鸟憋红了脸。

作为防守大队，音驹队员们对于刚刚五色工拿脸接球的行为，只能默默竖起大拇指来表示自己的肯定。

真的，太拼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