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这项运动，离不开跳跃，不管是进攻还是拦网，都需要借助跳跃的力量。

跳跃，同样也是赋予一名矮个子选手得以站上和一群高个子交锋的战场中的关键之一。

剩下的自然是跳跃必不可少的助跑。

一次春高，让夏目见到了很多从前没有遇见过的风景。

排球这项运动是传统高个子选手的市场，偶尔也能闯进几个没那么符合大众偏好的矮个子选手。

日向翔阳、星海光来，还有一些他无意间瞥见的没有身高优势却同样进入了这场怪物盛宴的攻手们，都和传统的排球选手们选拔方向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他们的优势不是身高，可从侧面印证了其他方向可能是技术可能是反应力灵敏度……这些方面的重要性。

或是速度快，或是精准度高，甚至是除了身高之外的全能六边形战士。

但技术再高，对上高耸坚硬的“铁壁”，依旧会碰壁。

夏目清楚跳跃对于每一名“矮个子选手”有多重要。

乌野的初代小巨人宇内天满跳跃能力强，但没有强到日向翔阳星海光来那种程度，主要靠的就是一手极其优秀的打手出界无数次为乌野拿下了关键分数，一路带领队伍闯进了春高八强。

可在对上具备绝对身高优势的拦网时，也会捉襟见肘。

那一场乌野的比赛，他看过三遍。

一次是头一天接触排球的时候。

一次是IH预选赛失利他整个人都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

还有一次是在国青回来之后，在他见识到了身高相似却不同与日向翔阳的星海光来后。对于和他类似的这种选手产生了“我要看看这些人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的情绪。

所以夏目记得很清楚，打败宇内天满的，不是对方强势的主攻手，而是在习惯打手球后愈发坚韧强悍的拦网们。

前期适应了很久，后期一拦一个准。

夏目的弹跳力还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摸高在音驹能排到前五，以他的身高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打点也在日复一日到训练中不断增高。

面对枭谷三人成防的铁壁，夏目一个人还是有点捉襟见肘。

还得依靠跳跃。

夏目想着。

身高是硬伤，只有跳跃才能弥补。

攻手不是专精技术的二传，对于力量和身高的要求会更加高。

若是没有好的跳跃，进攻性再强对面几双手一盖下来什么都没了。

一力破万法也是在足够高的基础上。

哨响，眼见球在传出后被枭谷垫起又扣回，山本猛虎后撤一步扎下马步，一传垫起。

由猿杙大和扣出的球旋转力偏强，在他手臂侧方重重一砸。

球旋转着飞出。

是个不稳当的C·PASS球。

夏目瞥见孤爪研磨无明显动作，便仗着距离近的便利优势径直踏步而上，脚底蹬在地面，悍然跃起，抬臂朝前扣下——

大力扣杀！！

一掌扣上球面，发出一声激荡苍穹的扣响。

排球犹如子弹般出膛射出，直指球网另一侧。

赤苇京治感受到一股凛冽强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几乎将他的呼吸一起冻结。

球写斜擦过他的发梢，带着迥劲的狂风烈烈而去。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木叶秋纪。

后者灵活地斜向前一扑，“扑通”地摔倒地上。

侧垫起接起大力扣杀。

这球有了！

枭谷接应下巴磕在地板上，抬起脑袋看向高处。

“——快传球！！”

他高声喊着。

因为吃痛他的表情多少有些扭曲。

可以说他这场比赛打到现在五官就没有停下来过。甚至一场比赛下来都能弄一个表情包合集。

球被他垫到前网位置。

枭谷二传手垫步调整，蹬地抬臂。

身后木兔光太郎鹫尾辰生猿杙大和三名攻手奋力助跑而上。

众人也大多将目光聚焦在木兔光太郎身上。

要传球了？

赤苇不出意外还是会传给木兔吧？

下一秒，少年右手一撤。

赤苇京治反手一个二次进攻将球推过网。

“是二次进攻！！”

“赤苇选手没有传球！他选择了二次进攻！！”

双色大球越过球网，在重力作用下直挺挺朝下坠去。

“咚！”

三花猫咪瞬间闪现。

赤苇京治眼神微闪，眉头蹙起。

孤爪研磨一传补救成功，球滴溜溜朝后方飞去。

隔着密密的网眼，他朝前枭谷二传手露出了一抹带着笑意的眼神。

二传手最了解二传手。

换作是他，也会选择在这时候进攻的。

赤苇京治暗自咬了咬后槽牙。

他被预测到进攻思路了。

这在比赛中可绝对不是件好事。

换做心智不坚定的二传手几次之后说不定心态就崩了。

但如今的时局容不得他又半点分心，哪怕是自责自己的过失，也要在比赛结束之后。

每一秒都要用到实处，不能浪费！！

球被二传手一手垫起，后排方向夜久卫辅一迈腿，奔着落点方向而去。

跑到还有大约半步远的时候，蹬地一跃，举起双手朝前托去。

“是夜久当二传诶！！”

“接一传接久了我都忘了他还能接二传来着。”

“咱们夜久的二传技术也不差好吗！都能当二传用了！！”

“球给我！！”山本猛虎和灰羽列夫同时喊着。

夜久卫辅视线没有丝毫偏移，目标明确地将球传给唯一一个没有要球但同样做出了助跑姿态的夏目。

茶发少年踏出最后一步，跟腱发力，双臂由后朝前摆去，带动身体上升。

红色队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保持着poker face的少年脸上，嘴角向上扬起了微不可察的一个像素点。

抱歉了猛虎学长和列夫，夜久学长最熟悉的还是我。

一周国青营的配合和训练不是白练的，全场夜久卫辅只有和夏目配合最默契，球在手的情况下能传给谁自然不用多说。

更何况，他们二人还能配合出兼具力量与速度的快攻。

“夜久将球传给夏目！！”

茶发少年刻意给自己留足了助跑距离。

助跑是跳跃最不可或缺的前摇，没有助跑这一人工双翼弹跳性再高也无法抵抗那些本就占据了身高优势的高个子拦网们。

这是无数小个子选手们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

黄蓝色大球在夜久卫辅手中的时间统共不超过0.1秒。

自由人的指关节同样灵活优越，一压一传，球便朝着夏目方向掠去。

是第一节 奏快攻！

或许没有二传传速球那般直，速度上却也不逊色。

茶发少年的已经跃至半空。

双腿后翘，右臂后拉。

充分蓄力。

夏目清楚拦在他身前的是谁。

身高，他的劣势。

力量，在木兔光太郎面前也不占优势。

技术，偷袭的情况下可以得分。

速度，同样也在偷袭时最有可能得分。

但他会怕吗？

当然不。

他连昼神幸郎白马芽生这两个一米九两米的组合都没有怕过，又怎么会恐惧面前这些已经不知道曾对峙过多少回的老对手们呢？

琥珀色的眸中折射出耀眼的光，一只黄蓝色交替的大球映入眼帘。

他挥动手。

“回防回防！”

“前排注意——”

枭谷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迎接夏目的这个扣杀。

以木兔光太郎鹫尾辰生为首的拦网们一跃而起，高个子组建成的拦防体系只有吓人和更吓人之分。

三双锐目带着审视和压迫扫过来。

茶发少年面不改色纵身而起。

动态视力良好的双眼瞬间捕捉到了不断飞跃而来的球体，蓄力后拉的手臂也自然向前挥出。

时间精确，角度准确。

完完全全在他的扣球甜区。

正扣球心的一瞬间，手腕不着痕迹地再度一拧！

响亮悦耳的扣球声自音驹球场响起，带动一系列破空声。

——在右边！！

木兔光太郎双臂朝右一摆，眼睛瞬间瞪大。

打在手上了！！

枭谷阵营的观众们一喜。

这个角度按照木兔的力量和手势是绝对可以……

嗯？？？

发生什么了？！！

茶发少年于下坠的半空中同样盯着这只扣上木兔光太郎手掌的球。

还没有完。

排球在最后被他多施加了一股旋转力，是逆旋的力量，即便打到手上，也会持续发动旋转作用，直至这股力量消亡。

木兔光太郎面前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能感受到球上自带的旋转力将球推着朝外侧转去。

也仅仅一瞬，球就从他手上弹飞了出去。

——越过球网。

——落到球场外的区域。

“哔——”

“拦网出界！”

比分再度跳了一下，音驹再度超过枭谷。

“你们看清最后一球的套路了吗？”

饭纲掌运气不好，夏目扣球的时候他正好眨了下眼，美美的错过扣球。

“最后一球一定是旋转球吧！”宫侑高声道。

“不见得吧，那球不是直接被木兔拦下去了吗？连给你旋转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就算旋转球了？”宫治反驳。

“你都说了连‘旋转的时间都没有’，都没到后面你怎么就笃定这球不是旋转球呢？”

金发少年回怼过去。

“那你就笃定这球是旋转球了？明明也是靠猜。”

“瞎说，我和贵志熟还是你和贵志熟？你有我了解他吗？你有和他住一起（房间靠近）过吗？你知道给他托球什么感觉吗？”

宫治眼神死：“……不是，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这和他们讨论是不是旋转球有半毛钱关系？

智障吧这人。

另一边，影山飞雄用眼神询问靠谱前辈豆豆柴。

古森元也乐呵呵地表示：“我也觉得像旋转球，可惜贵志现在学精了就算是上帝视角也很难看清他的出手路径和角度。”

不过依照他的经验，一旦发现对方扣球角度变得诡异起来，那多半是旋转球。

一林队长津田大和则是道：“那就是说在夏目趁机在扣球时给球施加了高强度旋转力，趁木兔不备扣在了他的手上，借助扣球时所携带的旋转里将球朝外推，造成拦网出界的效果。”

“省流：旋转球打手出界。”角名伦太郎道。。

“那不省流版本呢？”菅原孝支好奇问一句。

角名伦太郎继续面无表情地念着：“震惊！某两位高中知名排球选手竟当着万人的面做出这种事！！……”

菅原孝支：“……”

确实不太省流。

“这谁还不会了？”

几个男高们对视一眼，莫名其妙的胜负欲突然上来，嘴巴一张当场造谣。

“♂185纯情男高，XXplay，汗水＋裸露+喘息，点击就看运动员攻****，火热碰撞，弹射**，体外……”

“？？？？？”

“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别说了，再说就不是未成年纯净版本了。”

“角名还只是UC震惊体，你们是直接贴脸搞瑟瑟啊……”

……

一球毕。

夏目双脚触地，屈膝卸力。

就跟脚下长了软垫的猫咪一样，轻轻松松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轻轻吐出一口气后，茶发少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突然生出一种“口渴”的感觉来。

不单纯是生理上由于出汗消耗过多的口渴，而是内心对于这场球赛的不知足，觉得哪里还差一点的“饥渴感”。

还想扣更多的球。

还想面对更多的像木兔光太郎这样的“强者”。

枭谷的拦网很好很强，虽然不及平均海拔更高的鸥台，可在高中界也是赫赫有名，这种拦网在身高刚刚超过170的夏目面前威慑感十足，但突破了这一铁壁的夏目却完全没有所谓“害怕”、“畏惧”、“惶恐”等情绪。

相反，就像人生第一次蹦极之后高速跳动的心脏和飙升的肾上腺素在体内持续提供着维持亢奋的能量，他还想要在这几人手上拿到更多的分数。

直面高墙。

打破高墙。

打破之后发现，高墙不过这样。

但这股打破高墙后的兴奋感会残留在躯体里很长一段时间。

夏目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他想要扣球。

他还想从这些高大的球员手中夺取更多的分数。

他想赢。

*

夏目抬眼望向仅仅间隔一面球网的枭谷王牌。

琥珀色的暗芒与金色的精光在空气中碰撞出刺眼火花。

身量矮上一截的茶发少年沉下眼。

平静地目视前方。

用眼神挑衅。

木兔光太郎嘴巴抽了抽，放下一句狠话：“等着吧，我下一球一定比夏目你更加帅气！！”

说着一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夏目：“……”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夏目转身，看见队友们齐刷刷竖起了大拇指。

“……”

他直觉这大拇指不是竖给刚刚扣球的他，而是竖给一句话不说就让木兔光太郎战意腾起的他。

“兄弟，这种无声挑衅太帅了！”山本猛虎发自内心感慨。

是吧，他自己也觉得很帅。

夏目从震撼到接受，花了足足两秒时间。

“木兔还吃这种沉默式挑衅？我还以为这家伙对叽叽喳喳的同类更加感兴趣，反其道而行之居然也能拉仇恨。”大将优嘴巴里发出啧啧声，嘀咕着说。

哨声又一次响起，比赛继续。

枭谷众人状态（主要是木兔光太郎）尚佳，音驹同样很在状态。

音驹如今二次球三次球混着进攻，有时候就算是在不适合扣球的二次进攻他们也能表演出“假装传球”→“我偷袭”→“偷袭成功”→“对方手忙脚乱”的化不利为有利的态势。

而假扣真传那就更多了，主要都是攻手们参与的二传，少数时候孤爪研磨也会参与进来忽悠一下。

偶尔还会来几次一球三晃，仅限于夜久卫辅没有参与其中时。

总之怎么烦人怎么来。

而枭谷也开始增加一些小动作了，比如除了木兔扣球之外的其他人扣球时会下意识增加吊球和打手球的次数，灰羽列夫就就被打了两下，孤爪研磨更是由于目标明确被打了四五下，打得音驹大脑板着的脸看着更加冰冰凉了。

球从福永招平手里脱手而出，斜斜飞向枭谷。

“一触！！”

赤苇京治喊着，右手被打得后仰。

球打在手上，行径路径偏移了原本轨道。

小见春树见状一个急转弯，蹬地朝前扑起。

一个不察踩着了地上的汗水，“扑通”一下扑到在地，好在最后用守备将球垫了起来。

出人意料的，一传竟然还算稳。

再度转成二传的木叶秋纪眼睛横扫一圈，斟酌着要将球传给谁。

好吧他根本不用想。

边上有个浑身上下都写着“传给我传给我传给我”的家伙。

存在感强到叫人完全无法忽视。

无奈中带着一点“王牌你可得把这球扣漂亮一点”的老母亲心态，木叶秋纪手指一拨，一发近背快传给蓄势待发的木兔光太郎。

金色的眼瞳迸发出火热的光束。

木兔光太郎觉得自己现在精力超级好，状态超级棒的。

很清楚，都很清楚。

看得很清楚，对身体的把握也很清楚，扣球的线路也相当清楚。

排球场中的一切都被放慢了下来。

木兔光太郎眼中映射出这球的模样。

在传来的球网另一侧的后方，一名茶发少年静静站着，目光无波无痕，静静注视着他。

猫头鹰心中无名的火焰”腾”一下窜高了一大截。

刚刚就是夏目扣的他的手！

这次他也要扣回来！！

要让他也从这人手上得分才行！！

扣他！！

木兔光太郎还记得刚刚夏目从他手下得了分后那个轻蔑中带着冷淡的眼神。

简直不要太酷！

淡淡的，情绪不高，但就是这种“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完美戳中了他的点。

等下他得分之后也要用一样霸气的眼神挑衅夏目！还有黑尾那个家伙！！

枭谷王牌飞至高空，扬起了结实有力的臂膀。

刚刚输在了扣球上，这一次，他要在扣球上赢回来！！

球脱手而出，射向球网另一头茶发少年所站的方向。

哈哈接球吧夏目，也让你感受了一下我扣杀的威力！！！

夏目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甚至都没有摆出接球的姿势。

木兔光太郎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但是他身后，木叶秋纪已经在掐人中了。

木兔你丫视野放宽一点呢？！！

“——还有我呢！！！”

伴着嘹亮的声音，灰羽列夫的一双长臂竖在了木兔光太郎眼前。

在木兔光太郎紧盯着夏目进攻的时候，灰羽列夫没有卸下防备，始终严防死守木兔光太郎。

他时刻谨记着黑尾铁朗的话。

“在排球比赛中，你要记住，球是不会主动来找你的，只能是你主动去找它，去追它，去拦它。”

而灰羽列夫，就是要成为这么一名“逐球者”。

木兔光太郎没有察觉到他如狼似虎的眼神，恰好方便了他的拦网。

双腿一蹬一跳，人便冲上天，两条手臂一拦，“咚”的一下将球拦下。

灰羽列夫隔着球网，朝对面枭谷王牌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叫你没有发现他。

“呼哈——呼哈——”

黑白发少年喘着不粗也不重的气，眼神发直的盯着前方和灰发副攻手互动的茶发少年，抬手扇了自己一下。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球场空气凝滞了一秒。

但在场选手和教练包括观众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排球选手时不时扇自己一巴掌”这回事，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木兔光太郎猛地回头，看向教练席处。

暗路建行打了个手势喊暂停。

暂停时间。

“木兔，”中年人目光锐利地扫向他，“这球没有关注到拦网，实在有点不应该。”

木兔光太郎像个小鸡仔一样灰溜溜的低着头。

“对不起，我当时脑子里全是‘要给夏目一个好看’，完全忘记还有拦网的存在了……”

“——抱歉大家，我会调整好自己情绪的！！”他大声道。

几秒过后。

小见春树摸了下脑袋说：“……其实你现在状态已经挺不错的了。”

这是实话，木兔光太郎平时虽然也时不时爆发一下，但像今天这般战斗力保持在90%甚至更往上的状态却不常见。

“也只是稍微走了下神，没有把球往球网上扣。”猿杙大和附和。

“是啊，和音驹一连打五局才消极了一次，音驹居然没有再把你搞得低落，我都怀疑孤爪他放水了。”木叶秋纪斜了木兔光太郎一眼。

木兔光太郎豆豆眼：“我也没有你们嘴上说得那样差劲吧？”

“抱歉，收回之前的话，是很差劲。”

木兔光太郎：“……”

他转身，一米八五大高个委屈地挤出一张哭哭脸，手一抬，委屈地向二传手告状：

“Akaashi，你看看他们——”

“……木兔前辈，你18岁了，距离18个月已经过去16年了。”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