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网之隔的幼驯染二人组，黑尾铁朗饶有兴致地挑了挑了一边眉毛，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对着月岛萤道：“看起来你对山口很有信心呢，就这么自信他一个人就能够突破我们的防守？”
声调不高，低低沉沉的。
这句话何尝不是一句对月岛萤的施压。
看呐，你们的对手可是我们以擅守出名的音驹，你哪来的自信自己的队友能单凭一球就突破我们的防御？
他那双阴翳的眼带着无机质的光芒，恍如暗夜中汹涌翻腾的波涛，掀起层层巨浪，毫不掩饰自己的强势与压迫，剑芒般正面刺向月岛萤。
面对这叫人惊骇的目光，面前戴着运动眼镜的少年若无其事同他对视一眼，无所谓地笑笑：“确实如此呢。”
面前黑发副攻手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全都被四两拨千斤地轻松化解掉，只留下了最不痛不痒的一部分。
曾几何时觉得“排球不过是个社团运动”的人，如今也开始全身心地信任且依赖队友的能力了。
黑尾铁朗浅笑了一下，移开视线。
“看起来你很幸运呢，阿月。”他淡淡道。
幸运的并没有迷茫多久，幸运的找到了自己足以信赖托付的队友。
月岛萤：“……”
都说了别叫那个称呼。
“那就希望如你所说的，”音驹的鸡冠头主将活动了一下肩膀，朝后退了两步，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发球区的救场发球员身上，“你的搭档能够为乌野发球得分吧。”
“山口上场了！”
手白球彦攥紧了拳头，浅色的眼瞳盯着站在发球区的少年，有些紧张地感同身受。
曾经和他一同训练的小伙伴，如今也已经成航为独当一面的发球员了呢。
夜久卫辅原地蹦跳了两下，彻底活动开的身体早已蓄势待发，就等着排球的到来。
清明的眉目直直望向乌野后场处。
——冲我来吧！
此刻的音驹自由人心里这般想着。
他是全场最期待接到球的那个。
“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呢。”社畜1号感慨道。
“乌野这个12号的跳飘球，很厉害吗？”千切豹马不解地眨眨眼。
“额，说是很厉害对于音驹的一传而言倒也不至于，但是山口的球确实还蛮飘的，移动幅度很大，稍有不主要就会接飞。”社畜2号解释说。
他之前搜集过一些乌野的资料，发现这名一年级的发球员的球都比较难接，几乎只要上场就没有不得分的时候。
就是不知道对上音驹这支接球大队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粉发少年将视线投向球场，喃喃了一声：“是根难啃的骨头啊……”
球场上，山口忠不断提醒自己。
——现在乌野落后一分。
明明先发权在手，却从开局没多久就被音驹超过了，就连影山的跳发对于音驹来说都无关痛痒。
他想要终结掉这种局面。
用他的跳飘球。
山口忠微微垂下头，阖起了双眼，有节奏的呼吸声让他的心情平复下来。
而后，哨响。
绿发少年将手中的大球朝空中一抛，跨步，蹬地，起跳。
“嘭！”手掌扣上球面，发出众人无比熟悉的碰撞声。
停住了旋转的排球远远地飘向球网，看似轻飘飘没有力量，实则有多难缠只有接过它的人才知道。
对着飞向自己的黄蓝色大球，山本猛虎眼睛一瞪，下意识屈膝弓步，摆出接球姿势。
是这个角度吧？
这球应该落在这边吧？
音驹主攻手内心浮现出这么一段话。
他拿不准跳飘球的位置，平时在训练的时候队伍里也没有擅长跳飘的，偶尔接几个旋转球还算顺手，但对于跳飘球，整支队伍只有自由人夜久卫辅最熟练，问他怎么接对方回答的那些太高深晦涩的名词和句子山本猛虎听不懂，唯一能听懂的只有几句“球往哪里飞就往哪里接”“跟着球走就好了”的凡尔赛台词。
山本猛虎决定自力更生，用自己平时接旋转球的经验来应对这球。
“嗵——”
看着不重实际上在山本猛虎接起来也确实轻飘飘没有什么力量的球在距离他交叠起的双臂大约十公分左右距离时，毫无征兆地飘向了他的右侧。
山本猛虎一惊。
这和他熟悉的旋转球一点不同！
旋转球只要抓住了扣球的角度和轨迹，还有扣球选手的习惯，预判出球路的可能性就算是山本猛虎这个头脑不发达的人也能达到奖金50%，当然是建立在极其严苛的训练上的。
可跳飘球不同。
它就是完全碰运气！
往哪里飞就连发球员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接球的选手了。
山本猛虎其实并未放下警惕，在球移动的瞬间也随之朝右一动，右臂重重撞上了落下的球上。
随着一声闷响，在山本猛虎有些错愕的目光中，双色大球砸上他的手臂，加速朝后飞去，砸上地面。
“嘶——”
木兔光太郎又开始绝赞代入攻手，脸瞬间白了两个度，如果不是赤苇京治给他兜着，指不定抖成打点计时器了。
看台上，宇内天满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两条腿抖了抖，差点就要站起来。
漂亮的跳飘！
“山口！发得好！！！”
“好球！太好了！”
乌野众人发出贺电，其中又以候场蹦迪区的日向翔阳与菅原孝支最激动，母子俩高兴地撞了撞胸，某橘子小狗因为身材与力量原因被撞得后弹了一步。
“山口选手跳飘——噢噢噢直接发球得分！！！”
“乌野拿到打了今天第一次直接发球得分！”
夜久卫辅在山本猛虎边上调侃道：“刚刚球都到手边了呢。”
山本猛虎抱着头仰天扼腕：“啊啊啊啊啊可恶啊我没有调整好接触面的角度！！！”
“安啦猛虎学长，不就是接飞了一个球吗？下一球接下来就行！”俄罗斯混血小狮子在边上双手作喇叭状喊道。
山本猛虎无视了他的声音，继续嚎着。
孤爪研磨想要安慰他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猛虎学长别放在心上，吸取教训，下一球就能接到了。”小天使夏目激励他。
黑尾铁朗单手叉着腰：“就是，别放在心上，下一球继续。”
山本猛虎重振旗鼓：“好，谢谢你贵志！”
“你有把我这个队长的安慰听进去吗？”
“……”山本猛虎目移。
山口忠二度发球。
耳畔乌野等人“再来一球”的声音还在回荡，音驹的主攻手吞了口口水。
哈，这种“再来一球”的事情，可不能发生在他们音驹的对手身上。
论起“紧张”这种情绪，对于刚刚一传没有传好的他而言肯定有，而且紧张情绪肯定不少。
可是，作为一名排球选手，接球成功的常态，接球失败亦是常态。
如果仅仅因为接球失误而自暴自弃或者将自己吊起来成为钢丝上的行者，那么只会让自己陷入越来越紧张的无限循环中。
他不会再这种事情上为难自己。
“呼——”
山本猛虎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像没有什么人在意他。
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对手对他的警惕降低，更加方便进攻。
就像乌野依仗日向翔阳作为诱饵诱导对手们的视线从而从旁出横插入其他攻手突击进攻，不过音驹的“诱饵”并不是一个人，有时候是夏目，有时候是山本猛虎他自己，又有些时候，黑尾铁朗和灰羽列夫的存在感也会变得很强，一到这时，他就可以突袭了。
作为音驹的王牌主攻手，他的存在感不如木兔光太郎那么强，也没有东峰旭那么大的力量，甚至在扣球的技术上也有夏目后来追上，但他引以为傲的可不光光是所谓的力量啊！
在至今所遇到的所有的王牌当中，他的进攻确实排不上号，可防守却是一等一的强。
这是天天练基础天天擦地板擦出来的，从最开始胸口擦得生疼到如今就算在地面上来回摩擦，也难以他开口喊一声疼。
在接球方面，他有自信。
刚刚那一球他不想将这归到“失误”的范畴中。
一旦这么想了，一旦把这当成了“失误”，那么下一次，下下次是不是也会用同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来麻痹自己？
告诉自己这是失误，下次就不会再犯了。
下次再下次，下次何其多。
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误，而非失误。
该接下来的球没接到，这是一个警钟。
让他提高警惕的警钟。
每一种发球各有各的接球难点，跳发是力量大速度快，跳飘有像宫侑那种力量型的，也有像山口忠这样技术型的，旋转球的难点在难以把握的接触面，天花板发球难点则是在上手接传球上……
道理都明白，但实操是另一种情况。
山本猛虎合宿期间不是没有接过山口忠的发球，只不过当时他的跳飘与夏目的旋转球一样还在不断进步中。
音驹也从来没有领教过完整版的跳飘球的威力。
山本猛虎俯下身，被阴影遮盖的嘴巴扯出了一道弧度。
那还真是他的幸运。
居然第一个就领教到了完整版跳飘球的厉害。
没有慌乱、没有急躁，只有跳动着的雀跃与一点让肾上腺素加速运转的紧张。
他隔着遥远的距离直视着乌野1号位发球区的绿发少年。
——来吧！
——再对着他进攻吧！
——把所有本事都拿出来吧！！！
他也很想再见识一下，跳飘球的威力有多强！
瞳孔中的黄蓝色大球再一次朝着自己飞来，山本猛虎眼睛愈发闪亮。
——来了！！！
黄蓝色大球被一击挥出，以在他眼中刻意算得上是慢的速度滑过空间，越过横亘在两个球场中间的球网顶端，直直朝下坠落。
——落点又是在他附近！
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
山本猛虎咬紧牙，脚下一扎，身体稳稳压了下去，不给球再度移动的可能，“咚”一声，摆好了接球姿势的莫西干头少年面色凝重地接起球，垫给了位于自己左侧二传手。
排球干脆地被一传垫起。
孤爪研磨自然不可能漏过这球。
稍微调整了一下脚步，左腿朝前一迈，双手举过了头顶，骤然拧转过身体，对着侧方托出一击长传。
黑尾铁朗应声而起。
月岛萤镜片上银光一闪，警惕地抬头望向他，并未轻举妄动。
鸡冠头副攻手站在前排，十分贴近球网的位置，一手前伸一手后拉，核心收紧对着托来的扣下一击！
面前的黄发副攻瞳孔一缩，却依旧没有之恶极起跳，而是——朝自右侧飞速掠去！
“右翼——”
“去右翼！！！”
乌野场上场下喊作一团。
原来黑尾铁朗一臂挥空。
排球径直飞向了他身侧福永招平手中。
黑发电波系猫猫右臂朝前拉出，引臂一挥，“嘭”地扣上球面，发出一声巨响。
他沿着贴近球网边线的位置朝斜对角扣了一发斜线球！
月岛萤双眸一缩，身形紧随其上，动作利落至极，顷刻间两条手臂一划舞到了排球面前，正正挡了下来！
黑尾铁朗同他站在斜对角方向，想救也于事无补，抬起手臂朝前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从自己跟前落地。
月岛萤面无表情地低头瞥了他一眼。
优越的身高让他自带居高临下的气场，拦网成功的加持下，气势更加逼人。
他身后，山口忠站得笔挺，脸上全然一副坚毅的表情。
这就是乌野的盾与矛。
极致冷静的『盾』。
与锐劲果断的『矛』。
矛知盾，盾亦知矛。
发球与拦网，相互配合，正如乌野的怪人速攻一般天衣无缝。
裁判解说的声音慷慨激昂，拍桌子的力道都强了不少。
赶完工作一路赶到东京的月岛明光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边上宫城县的同乡们哭哭啼啼：“你们看到了吗？那是我弟弟！拦网那个，是不是特别酷！！”
“嚯嚯嚯，有意思嘛，这个组合！”医院里，乌养一系哈哈大笑，对电视上的这对一年级组合满意的很。
音驹主将摔在地上，很快爬起来。
他没有忽略在他侧身扑到在地上的那一刻对方尚且悬在空中的身影和脸上带着几分嘲讽的表情。
黑尾铁朗觉得很有问题。
他之前对待月岛萤的态度有点太温柔了。
不就是发狠吗？他也会！
不就是拦网吗？
他这个师父能败给徒弟？？？
“想要青出于蓝嘛……”
他玩味地嘟囔了几声，声音很轻，就连嘴角的月岛萤也没听清。
“小黑变得很认真呢。”孤爪研磨盯着黑尾铁朗的背影突然道。
“大概是陷入了一种‘被徒弟胜过一筹’的憋屈感当中吧。”夜久卫辅认可道。
他抬脚直接从后踹了好友一脚：“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给对面开什么小灶！”
要不是黑尾这人好为人师的爱好，乌野的那个一年级副攻也不会进步这么快。
黑尾铁朗认命被踹，又忍不住小声反驳了句：“干嘛全都让我背锅嘛，明明这是他自己的努力。”
夜久卫辅不置可否，脚上力道又加大了一点。
“再接再厉！再下一分！！”
“我们已经反超音驹啦！”
“一口气再拿下四分吧！”
山本猛虎也拍着福永招平的背，嘴上说着“don't mind don't mind”的话，
孤爪研磨怀疑，要是夏目没有伸手制止，他们音驹就要在力5的力道下损失一名主攻手了。
音驹大脑向二重身透出一个认可的目光。
夏目以眼神回应：举手之劳.jpg
“再来！”
夜久卫辅叉开双腿，气势凛然地喊了一句。
他已经等了这球等好久了。
身为自由人的他对于接球的渴望胜过在场所有人。
在他的呼唤下，不知是碰巧还是其他什么因素，这一球发出来后确实偏向了他的方向。
音驹自由人眸光一闪，两条手臂高高上举，微微弓步将重心下压。
他采取了上手接球。
十指触到了球面，自由人又快又轻地将球朝夏目方向一传——
西谷夕眼睛一亮。
好漂亮利落的接球！
不愧是卫辅学长！！！
直接一传当二传使，之前二人在国青期间配合过好几次。
夏目脚尖点地，灵活朝上一跃，动作灵巧轻盈。
茶发少年瞄准了前排已然伸起双臂拦网的黄发副攻的手，对准最顶端振臂一呼！
排球旋转着飞速掠过空气，迸发出刺耳轰鸣，穿云箭一般刺入乌野球场，直直撞上月岛萤的指尖。
一阵直击骨髓的刺痛过后，月岛萤清晰地感受到球从他的头顶豪无阻塞地飞过，撞向了后排地面。
21：21，比分扳平。
夏目轻轻落地，双膝微曲，迎着扑过来的夜久卫辅伸出了手。
“啪”一声响亮的击掌声响起。
“夜久选手直接上手传给夏目选手，夏目选手打手出界！漂亮！！”
“默契的配合！”
月岛萤想躲过这击打手。
他在夏目扣球时已经感受到了，可无耐身体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球撞上自己的手指，将自己手猛地朝后砸，又远远地飞了出去。
和上一球黑尾铁朗看得见球却救不到球的场景何其相似。
“夜久和夏目的默契又足了啊。”火烧呼太郎笑呵呵地摸了摸胡子。
国青出来的小伙子，他这几天都有在关注，没想到过去了仅仅一个月时间，音驹的这两名入选的小选手默契更上一层楼了。
球权转到了山本猛虎手中。
山口忠下场，换上了自由人西谷夕。
“哔——”
山本猛虎随着哨响瞬间跳发，黄蓝色大球裹挟着疾风轰然驶向乌野球场，带着势不可遏的气势与压力。
球朝着后排4号位方向飞去，影山飞雄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摆出接球姿势，对着迎面来的球下手“咚”一声垫起。
“补救补救——”
接应泽村大地连跨三步，双手举过头顶，对着前排一人托出一球快传。
月岛萤径直而起，抬臂扣出。
“嗵——”
一双宽大厚重的手横在了球网前，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按照直线轨迹行进的排球前。
手掌的主人是黑尾铁朗。
因为跳得够高，一向一网之隔的二人两双眼睛之间没了球网的阻隔，虽然还有一道镜片的阻挡，二人却能清晰看见彼此的神情。
月岛萤是咬牙切齿的，孤注一掷的。
黑尾铁朗是运筹帷幄的、自信不疑的。
球已然扣出，月岛萤除了回落之外别无选择。
他只能起到黑尾铁朗没能拦下这球——因为他没有手来拦住他的进攻了。
但是看这短短一瞬间黑尾铁朗的铺天盖地朝下压的手势及这人脸上自信十足的笑，哪怕只有一瞬，月岛萤也不怀疑黑尾铁朗能够将球拦下来。
耳畔出现了拦球的声音，月岛萤也心知黑尾铁朗以及成功拦住球了。
顷刻间，才被他扣出去的球就被一双手重重压回了自家球场，落在地上。
哨声响起，音驹再加一分。
隔着球网，黑尾铁朗朝月岛萤勾起了一抹微笑。
才拦网成功的手在隔着透明镜片的黄色眼瞳的注视下缓缓放下，手的主人还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左手叉腰，右手单手在身前一伸，清脆的响指声距离近的几排听得清清楚楚。
动作别提有多撩人帅气了。
场外惊叫声铺天响起，球场人无人在意。
落地后趔趄了一下的乌野副攻手微微佝偻着着脊背，不甘心地看向他。
黑尾铁朗回了他一个笑意满满的眼神，眼前的刘海垂下来都自带几分道不明的邪气。
“想要赢过师父，小月月你还差了一截呢~~~”欠欠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