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尾铁朗这球没发旋转球。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老倒霉蛋都知道，一旦产生这种“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预感，就一定不能尝试自己没有把握的东西，比如旋转球。
他求稳地发了个大力跳发，球“噌”一下擦过球网上方，直接缓解了不少力量，不过也影响了这球原本的球路，自由人杉原斗真骂了一声，拔腿朝前冲。
比他更快接到球的是津田大和。
兄弟俩接传球位置直接调转，杉原斗真就着津田大和传起的球一球托到了星野阳斗跟前，娃娃脸自然卷少年一臂轰上球面。
空气被挤压着哀鸣出声。
灰羽列夫不可能放过这个拦网的好机会。
身着11号球服长手长脚的少年反应迅速，径直抬臂朝上一跃。
自由人传球的动作有完全没有掩饰，是个人都能看出攻手是谁，谁不跳谁傻。
可无奈这球力道生猛又凶残，直接将他的手砸得朝后无力地荡去。
灰羽列夫高喊出声：“——一触！！”
他下意识回头想找夜久卫辅的影子，头一扭才反应过来这把他不在。
但是夏目和福永两个人都在。
球是本着后排5、6号位中间方向去的，正好处于他们二人的防守区间。
福永招平先一步到位，屈膝一扑，身体趴倒在地，双手“咚”一声接起这球。
福永招平这球虽然角度略刁钻，但却垫得偏高，给夏目留出了足够的进攻时间，一接起来就顺势朝着场边一滚一缩，清出一条道来。
茶发少年眸光一凛，盯着不断旋转着的排球，眼神暗了一下。
角度虽然有些偏，却并非是死球。
——能扣！！
茶发少年顺势蹬地跃起。
浅茶色的发丝于空中根根分明地飞舞而起，被红色队服包裹着的手臂不断后拉。
这球救起的角度其实并不是很适合扣杀，也不在夏目往常的扣球甜区，但他的身体还算灵活。
他的身体柔韧程度不低，在开始练习旋转球之后更是有意识地锻炼过韧带，只是扣球的角度更加刁钻了两分，不是大问题。
望着夏目跃起的身影，一林众人思绪纷纷。
直接二次进攻？
还是假扣真传？
正对着他的星野阳斗与松野尚人心中刹时间涌现出好几种可能。
夏目不管他们心里想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抬起头，迎着那炙热的灯光一臂挥出！
掌心正扣上球面，发出一声轰响。
瞬间被外力压缩起来的排球仿佛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又仿佛这只是旁人的错觉。
“拦防！！！”
星野阳斗松野尚人齐齐起跳，四条手臂直直朝上伸出，共同构筑出双人拦网。
二人的身高平均下来有一米九，臂展也远超常人，光是站着便足以将人逼退，遑论双双起跳拦网。
可迎面而来的却是夏目的全力一击扣杀。
刺耳的破空声迎面传来，不断在瞳孔中放大放大再放大的双色排球就要冲过球网。
二人的拦网是不差的，但架不住夏目这球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
一路劲风夹带着熊咆龙吟的尖啸，精准地砸在二人贴着的手臂中间——最薄弱的地方！！！
声势浩大的排球削铁如泥地冲破两条手臂的阻挡，挤过了拦网后直直冲入后排，锐不可挡。
杉原斗真于津田大和双双扑向前去，津田大和率先触到球。
却只感受到这球仿佛加注了千钧之力，压顶般撞上他的手臂，这惊人的力道几乎要将他压垮。
“咚！！”
“嗷——”
排球正正飞了出去，撞上前排正回头看向这边的森修之脑袋上，排球，不是，人发出了一声哀嚎。
森修之被砸地连续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球网，悲伤地捂住了刚刚被砸到的地方。
“哔——”音驹再度进账一分。
星野阳斗与松野尚人落地后同时趔趄了一步，望向彼此的眼中惊惧之色骤显。
两名一米九的大高个竟是直接被一球扣了个人仰马翻。
再看看另一名站在他们边上明显更惨了几分的森修之。
前排三人拦网，就没一个站稳了的。
“好样的！！”
“扣得漂亮，贵志！”
“福永学长也接得好——”
灰羽列夫一个转身，给二人一人一个手掌，“啪”“啪”两声回荡于球场。
……
在音驹比分还差两分就要拿下第二局的时候，一林再度叫了个暂停，上来后立马追风逐电地拿下两分，而后孤爪研磨又凭借一次后排进攻连同后福永招平一击后排进攻拿下一分。
音驹比分来到了24分，而一林还是可怜巴巴的21。
轮到了海信行的发球局，一林手里关于他的数据比较少，基本也都是好几个月前的数据了，因此格外警惕他。
三年级沉稳的老学长的发球威力倒是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生猛，发球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跳发而已。
黄蓝色大球才飞到中场便擦着球网直直下坠，把为了接球后退了了几步的森修之吓得一个鱼跃扑上前，险些就让球落地了。
是个前排跳发。
威力不强，但是准头很不错。
“补救补救！！”
津田大和大步上前，两条腿朝边上岔开，半仰着身子朝侧方托出一击快传，主攻山田直树一跃而起，正中球心。
他扣了个刁钻的大斜线。
直愣愣朝着音驹左翼后方飞去。
夏目侧跨一步，压下重心，望着头顶上空飞来的大球的神情极度认真。
探出并拢着的双手，交叠而起，朝着上方一抬一垫，排球应声而起。
“咚！”
福永招平在这一回同他的角色仿佛调了个个，直直一跃而上，抬臂就要朝前扣去。
“右翼——”星野阳斗下意识跳了起来。
不料福永招平虚晃一枪，转头两手一传，将球托向了海信行方向，海信行一击直线球笔直扣出，球网前方空虚一片，排球如过无人之境地横生生冲出。
危急关头，杉原斗真扑了过来。
“咚”地接住了球。
额，准确一点，是他的头把球顶了起来。
观众席上那一圈排球选手们中不少人都看向了日向翔阳。
——毕竟是用脑袋接球的鼻祖嘛。
影山飞雄这时候来了句：“脸接球和脑袋接球还是有区别的。”
月岛萤“噗嗤”笑了一声，“可不是嘛，人家好歹是心里清楚自己能接到球才用脑袋接，或者应该说是‘顶’，不像某些人，用脸接10个球里有8个是误打误撞的。”
橘子小狗脸上火辣辣的，气得重重“哼”了声，扭过头去。
都说了他现在已经不会随随便便用脸接球了啊！
一球给他接过了球网，灰羽列夫下意识一臂扣下！
探头球！
星野阳斗一个飞身上手传向后排，津田大和调整二传，二人配合默契，力道十足的一击在二传传出后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力量，听话又乖顺。
轮到前排的大久保拓磨纵身一跃，迎着飞向自己最佳扣球点的大球重重甩出手臂，鞭子般重扣上球面，发出一声嘭响。
排球呈斜线状避开了灰羽列夫的拦防区域，又占据了高度优势，一个超手径自越过跳起拦网的孤爪研磨头顶，直直朝着后排飞去。
尽数落入一双浅色的眼眸眼底。
夜久卫辅面色冷峻，细密的汗水从毛孔析出，神情肃穆地静静候着。
瞥见排球飞来的瞬间，身形顷刻一动，只眨眼功夫便消失了身影，一转头，竟是隐入了人群之中！
粉棕发自由人脚下生风地穿梭在球场上，一双手迅速摆出接球姿态，轻轻耸肩。
一股力量自手上传来。
这球正中他的双手！
夜久卫辅抿紧嘴唇，调动着浑身力量发力。
——给我起！！
黄蓝色大球听话地“咚”一声高高弹起，飞向布丁头二传头顶。
孤爪研磨仰头，举起双手。
余光瞄到左侧方向正在助跑准备起跳的夏目与灰羽列夫二传，心下一动。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面上一副寡情冷淡的模样。
排球下落，指腹触球！
——传！
布丁头二传的表情突然僵了一瞬，传球的触感，有些不对！！！
那双深黄色泛着金光的眸子顺着传出的这球直直望向左翼方向，缩了一下。
近了。
球上的汗水让他的手滑了一下，没有控制好力道。
原先还想着能否让列夫和贵志两个人随便一个扣球，不管是列夫直接扣下还是配合一个后排进攻都可以，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只能泡汤了。
甚至连这球能够顺利飞过球网都成问题。
一林的三人拦网早已预备在灰羽列夫身前，就等着他扣杀后一举拦下。
前脚他才蹙起眉，后脚在他与灰羽列夫中间，却插进了一道身影。
孤爪研磨又瞬间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海信行从后排横插一脚，在一林众人惊骇的眼神和“中路”“我靠是加塞”这一类叫喊声中一步蹬起，手臂扣上球面，排球唰地飞过球网上空，直接被钉在三米线前。
——这球太过迅速，竟然直接给他偷袭得分了！
一林选手们甚至到球落地都没能擦到一点球面。
尖锐的哨声响起，宣告了这局音驹的胜利。
“啊啊啊最后一球配合得也太好了吧！！”灰羽列夫一头朝前扎去，眼睛一会儿看孤爪研磨一会儿看海信行，转都转不过来。
“运气比较好。”大脑实话实说。
其他人却当他是谦虚，就连夏目也表示：“可是这球真的挺险的，我还以为要被拦下了呢。”
灰羽列夫疯狂点头。
他刚刚真的以为孤爪研磨是专程传球给自己的，可是一跳起来看见正对面齐刷刷的三人拦网他又慌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着甚至在考虑吊球和打反弹球的可能性。
“是挺吓人的。”海信行也跟着说。
猫猫们：“？？？”
老大哥你怎么回事？
就这还谦虚上了？
对上队友们诧异的眼神，海信行摸摸自己的脑袋，短短的头发有点扎手。
“我是看研磨刚刚那球传出来掉得快，才冲过去从中间‘横插一刀’的。”
看着血液们半是狐疑半是信任的目光，孤爪研磨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响起：“是这样，我刚刚那球其实没有传好，球体表面有些滑，传出去没多久就朝下掉了，海学长补救得很及时。”
真情实感觉得二人早有预谋没想到只是单纯碰巧的血液们：“哇~~~~”
“这岂不是更厉害了吗？”夏目真诚发言。
福永猫猫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灰羽列夫：“是啊，这么一说，反而比‘早就约定好’更加扎心。”
扎心是扎心。
只不过扎的对手的心。
一林众：“……”
别骂了别骂了。
……
等这局休息时间快要结束时，山本猛虎这才顶着小半张脸的绷带趾高气昂地冲了进来。
“我，王牌，满血归来——”
山本猛虎说完，闭上眼睛等着队友们的迎接。
猫猫们一个个平静地呱唧呱唧股掌。
“看上去虎你这伤不重啊，等下可以直接上场吗？”
黑尾铁朗凑过去看了几眼他脸上的小方块模样的绷带，像只探头探脑的黑猫。
“昂，医生给喷了点喷雾又在抹了点镇定之类的药膏，就直接放我回来了，说直接回来打比赛也没问题。”莫西干头少年有问必答。
“没事就好。”队友们围着他说了几句。
凑近了灰羽列夫突然后退了两步，一脸难受：“猛虎学长，你这个药是不是有点味道啊？”
最开始没有发现，灰羽列夫一说，其他人也跟着反应过来，嗅觉作用放到了好多倍，表情诡异了起来。
“这就是那个药膏的味道啊！”山本猛虎气愤道，“我已经被熏了一路了，一出临时医疗室路上的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我后面都是直接跑回来的！”
黑尾铁朗忍着笑意：“那他们是视角里估计就是一团奔跑的散发着怪味的红色马赛克。”
山本猛虎：“……”
灰羽列夫惊为天人地感慨：“画面感出来了啊黑尾学长。”
福永招平嘴巴一张：“要是贴着这个绷带大半天，估计得被熏入味。”
山本猛虎：“……”
夏目缓缓：“那晚上洗澡的时候，热气一蒸，岂不是整个浴室里都是这个味道？”
本来就够扎心了，你们还扎！！
大脑补刀：“等下比完了估计也松得差不多，还得再去固定一下，药膏也得重新涂吧。”
山本猛虎：“QWQ”
王牌无人心疼。
王牌的心事无人在意。
看着表情憋屈的王牌，猫猫们交换了下眼神，挨个伸手rua了rua他脑袋。
别说，这有高低层次的头发，rua起来手感就是与众不同啊。
*
第三局，山本猛虎重新上了球场，双方你来我往地交战了好多轮，待比分到14：10时，一林喊了暂停。
“这局音驹状态还行，两边分数差还挺稳定的。”大将优说道。
差不多从开局5分钟开始，两边的分数就一直再3-5分之间徘徊，差距拉不开太远，却也没有被追上过。
山架美华眨眨眼睛，“就像优你之前说的，从第二局开始，音驹就已经破解了一林的计划了，后面一林就没有新的对策吗？”
“一林那些人厉害的也就这么几个，熟悉起来就很容易掌握规律了。”
户美前主将平淡道。
第一局开始没多久他就看出来了，一林的核心是二传，自由人的接球挺好，但是到位率在一众自由人中偏低一些，主要进攻得分选手星野阳斗是个一到后排就哑火的角色，只要他到后排，就几乎没有参与过进攻，这也是音驹这两局里专门挑他在后排时发动进攻，对手攻手少了一个还不抓紧得分？等着留到明年过年呢？
一林在场上的这些选手中，有一半是从其他项目转项来的，计划也是直接最开始定好的，这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不过队长津田大和一向心思缜密，给他们制定的计划考虑了很多方面，只要其他人严格执行，几乎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一林也是一路这么打进来的。
再说前面给不少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闪攻，后续比赛中不是没有出现过，可杀伤力在见惯了怪人速攻的音驹众人眼里远远不如初见这招的对手来的惊讶。
效果直接打了对折不说，面对的还是前一天刚刚把乌鸦们打败了的猫猫。
适应期过后，猫猫们找到了最舒服的状态，精神抖擞开挠。
你抓我一下，我挠你两爪，保证“你对我攻击可以，但你自己也吃不了好果子”。
在打架这方面，猫咪称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
“老大，咱们现在怎么办？”
一林选手们围了一圈，齐刷刷看向津田大和。
“发球试试吧。”津田大和沉吟了一下。
他之前也想过其他的计策，可是刚刚一实施出来，没过多久就被孤爪研磨看出来，带领着手下一帮猫咪将他的计划撕了个稀巴烂。
这是真正的有苦说不出。
之前遇到对手，就算看出来了他们的计划，光是想出破解方法就费时费力地花了好多功夫，结果到了音驹这边，直接咔咔咔开启时间折叠大法，三秒解题不说还列出了十几种解题方法，直接把参考答案拍在脸上。
打脸打得彻彻底底。
若不是他们选手底子不差，光是音驹那些晃得人眼睛花的假动作就够叫他们晕头转向的了。
“不管是跳发还是跳飘，只要平时练习里成功过，就都发出来试试，不要怕失误。”
他们也没有怕的必要。
津田大和很清楚他们和音驹的差距。
原本靠着数据设计的计划在第二局就被一整个掀翻，对手还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硬攻攻不下，假动作更是在关公面前舞大刀，根本不够看的。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不然他们这把真的拿不下。
差距还只会越来越大。
“我这把状态很好啊！”灰羽列夫给自己猛灌了一口水，一甩脑袋，汗水花洒一样飞了出来。
“就你那个全垒打式发球？”
夜久卫辅失笑了一下。
刚刚轮到灰羽列夫发球，结果这人本来想瞄准中场方向一处空隙发，结果球一脱手直接撞上了一林众人身后的广告版。
事后听到他解释的众人：……你说你想往中间发结果发了个全垒打？
小狮子心虚地别过脑袋。
音驹众人也没再围绕着灰羽列夫说，大家都清楚他这个是不是抽风的毛病，抽一回，管用好几回。
抽着抽着大家也就习惯了。
反正只要不在关键时刻抽风就没事。
暂停上来，发球位的大久保拓磨抱着球，有些迟疑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大球。
前排二传手的声音冲入耳朵：“别犹豫，冲发球！！！”
“……好！”
高个少年应声道。
便在哨响之后发了个轻飘飘的跳飘出来。
这球飘的位置很刁，贴近5号位后方的边线位置，而此刻站在此处的是山本猛虎。
比起跳飘球，他更擅长应对跳发，见这没有旋转的球飘飘忽忽地坠过来，一时间在上手接球和下手接球之间纠结了一下。
稳妥起见，他没有选择上手，而是下手垫了一发。
“咚！”
“抱歉，调整！！”
还是不熟练！
山本猛虎心里唾了一下自己的接球本事，一边仰头神情焦急地望向场外。
排球被他一下垫飞出了球场，孤爪研磨倒是想冲上前二传调整，但这球飞得快，更关键是的一道身影已然追了出去。
场外的观众们定睛一看，那人衣服上一个明晃晃的1号加下划线，不是黑尾铁朗还是谁？
黑尾铁朗腿长手长速度快，孤爪研磨才踏出一步，他背影都模糊了起来。
小麦色的长腿最后一步踏出，黑尾铁朗一举跨过半高不低的防护垫，垂在右眼前的标志性刘海也飞了起来。
黑发少年仰着脑袋，双手目标明确地自下而上捶上大球，“咚”地朝后挥去。
排球“噌”地滑过天空，被伺机在前排福永招平扣过球网。
“嗵！”
正对着的，一双大手迎面而来。
福永招平一惊，面前竟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个星野阳斗！
他之前明明都勘察过了，这个位置没人！
居然这么快就从另一侧赶了过来！
星野阳斗自然不会回答他心里的疑问，一双长长的手臂带着滔天压力贴上了球面。
呼吸间带着沉重的水汽，星野阳斗眼睛微微眯起，双手用力朝下压去。
没有丝毫悬疑的交锋，星野阳斗轻松将球推过球网。
福永招平下落的瞬间，瞥见一道身影冲过来。
是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