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嘉棉是筱麟麟抓回院子里的, 他只是想抢走廖嘉棉身上的糖果,怕廖嘉棉喊人,才把人捂住嘴掳到院子里来。
廖嘉棉不愿意, 一直在挣扎, 麟麟力气也不算大,挣扎的时候绊到石头, 两小孩往下摔。
麟麟摔到了杂草上, 廖嘉棉却一头砸在门槛上,摔出了血。
筱麟麟吓坏了,哭喊着找大人。
他们本想将廖嘉棉送回去,但看廖嘉棉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这里又没有医生,就算送回去, 搞不好还是会死。
若是廖嘉棉死了,他们不仅要被讹上,麟麟还得被戳一辈子脊梁骨。
他们一合计, 干脆把廖嘉棉悄悄扔到山里去, 就算日后被发现,也能说是小孩淘气, 自己跑进山里,摔死的。
芜承扔下筱麟麟往外冲。
林答眼前一黑,胸口剧烈起伏, “你、你们、你们行!等着!给我等着!”
扔下这话,林答追着芜承跑出去。
院门一开, 淼大果就站在门口, 抬着手,是正打算敲门。
他瞳孔骤缩, 冲过去拽住淼大果的衣领,咬牙质问:“在哪?你把棉棉扔哪里了?”
随之而来的林爱盟正想制止林答,一听林答的话,震惊的看向淼大果。
淼大果还不想认,却看到林大井从院子里走出来对着她摇头,“妈,带他们去吧,筱美把事都说了。”
淼大果脸上的肥肉一抖,触及林答身后芜承阴鸷的双眸,她心口一颤,“我、我带!”
……
廖嘉棉迷迷糊糊的醒来。
睁开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占据他的全部视野。
廖嘉棉眨眨眼,它也眨眨眼。
廖嘉棉皱眉头,它一动不动。
廖嘉棉伸手,将眼前距离过近的小东西往后一推。
小东西仰躺在地上,四脚朝天,看着从树叶缝隙中倾洒进来的月光,浑身透着一股死一般的安详。
廖嘉棉晕乎乎的撑着手坐起来,低头看看泥土,仰头看看如同牢笼般笼罩着他的参天大树,小嘴微张。
这是哪呀?
头疼的厉害,廖嘉棉伸出小手往脑袋上一摸,摸到伤口,刺痛感让他不受控制的掉眼泪。
他想起来了,他被坏小孩抓了,然后啪叽一下摔地上了。
他受伤了。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血,嘴一瘪。
流血了。
还被扔了,扔沟里了。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唯一的活物——被他推倒在地的小水豚。
他礼貌询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小水豚望着黑乎乎的天,似是在沉思什么人生哲理。
廖嘉棉伸出手指戳了戳水豚胖乎乎的身体,“你能带我回林淼村吗?”
水豚依旧没理他。
廖嘉棉鼓了鼓脸,“你很没有礼貌耶,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
水豚……就是不理。
廖嘉棉哭了,是气的,也是疼的,怕的。
他是个有志气的小孩,水豚不搭理他,他也不跟水豚好了。
他想站起来,一动才发现身上疼的厉害。
他疼的不知道具体是哪里在疼了,咬牙站起来,想自己从沟里爬出去。
但是沟很深,他爬不出去。
他得找个垫脚的东西。
左右一看,他将目光锁定在水豚身上。
“对不起哦……”
他撅着屁股双手并用,把四脚朝天的水豚翻了回来。
水豚趴在地上,看他。
“你让我踩一踩,我很轻的,不会把你踩死的,你不要动哦。”
廖嘉棉碎碎念着,一边念一边掉眼泪,纯粹疼的,他从来没这么疼过。
他踩到水豚身上,觉得眼前在晃,他请求道,“小水豚,你别动啊。”
压根没动弹的小水豚:“……”
眼前越晃越厉害,有什么东西顺着额头流下来挡住了视野,他随手一擦,觉得那东西热乎乎的,借着月光低头一看。
哦吼,好多血。
他眼前一黑,小小的身体往后倒,吧唧一声摔回沟里。
水豚眼珠子一转,盯着他口袋里发亮的东西。
它终于动了。
它像个老头子一般,直起身晃动着身体一步步走到廖嘉棉面前,小爪子一扒,扒拉出了廖嘉棉口袋里的糖果。
糖果滚落到地上,彩色的糖纸在月光下闪着光。
它一动不动的盯着糖果看,看了许久,它伸出爪子抓住糖果,将糖果塞进嘴里。
“咔嚓咔嚓咔嚓……”
它的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发出糖纸被蹂躏的声音。
一颗糖,它吃了将近半个小时,吐出来一张沾着口水皱巴巴的彩色糖纸。
它抓住糖纸的一瞬,眼前骤然明亮。
它寻着光看去,一个身影从光中冲来,呲溜一下滚到沟底,将它撞开。
它啪嗒一下往后仰倒,再次四脚朝天,只是这次它的手里多了一张彩色糖纸。
芜承摔到沟底,膝盖上擦出血淋淋的伤口,他仿佛察觉不到疼痛般手脚并用的爬到廖嘉棉身前,“棉棉,别睡,你别睡,哥哥来了,你不要睡!”
“求求你,求求你……”
他胡乱的抹开廖嘉棉脸上的血,伸手触碰廖嘉棉的鼻息,趴在廖嘉棉的胸口听廖嘉棉的心跳。
“咚、咚、咚……”廖嘉棉的心跳声一声声传进芜承耳朵里。
芜承突然卸了力,冷汗顺着脊背蔓延至全身,他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在下一秒夺眶而出。
棉棉,他的棉棉,活着,还活着……
林答紧跟着跳下来,抱起廖嘉棉往山下冲。
村里人看到廖嘉棉的惨样,皆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淼大果的眼里充满了厌恶和唾弃。
“不、不是,我扔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啊!”淼大果慌张的摆着手。
她扔的时候,这小孩脸上哪里有那么多血。
林月君听说廖嘉棉被扔到山里后双腿一软,差点晕过去。
她本想追上山,却被其他婶子拦住。
“山里头去的人够多了,你上去又有什么用?”
“先烧热水吧,不是说那小孩流……血……”说这话的人看着林月君煞白的脸,渐渐没了声。
有人打圆场,“这小孩回来肯定得洗澡,烧热水准没错。”
林月君回过神,强撑着站直身体,快步往回走。
烧热水,得烧热水,热水是必需的,还要什么……还要准备什么?
热水刚烧开,她就听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她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还没往外走几步就见林答抱着廖嘉棉冲了进来。
看到满脸是血的廖嘉棉,她双腿发软一个踉跄,扶着一旁的墙才站稳。
“先清理外伤,包扎伤口。”林爱盟揣着一瓶酒精冲进来,“你们家的药全都拿出来!”
芜承提着一包东西扔到桌子上,将里头的药哗啦啦全倒了出来,“够吗?”
众人一惊,想不明白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药品,也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去拿的药品,但是情况危机,他们也来不及想那么多,撸起袖子给廖嘉棉清理伤口。
廖嘉棉怕疼,平时磕碰上药都要娇气的红眼睛,但是现在他额头上肿那么大一个包,流那么多血,那么多人在他的伤口上碰来碰去,他都如同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般给不出任何反应。
芜承被众人隔绝在身后,看着看着,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周遭的声音淡去,他的眼前一阵阵发暗,视线一片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廖嘉棉。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没人发现他的不对,他一步步走向廖嘉棉,被林答拉开,“阿承,别挡光。”
“疼……”芜承蜷缩起身体,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林答终于低头看向芜承,“什么?”
“疼……他疼啊!”他猛地挣开林答,歇斯底里的把所有人都推开,“滚开!滚开!他疼了!他疼了!别碰他!都别碰他!”
众人都被吓到了,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林答反应最快,在芜承扑向廖嘉棉的时候,用力的抱住他的腰将他往后扯,“阿承!冷静点!你冷静点!他们在给棉棉包扎伤口!是包扎伤口!”
“不要碰棉棉,不要碰我的棉棉,不要让他疼了!”
芜承嚎叫着,根本听不进去,林答只能喊人帮忙。
三个壮汉将芜承制住往外拉。
芜承疯了般挣扎,哭吼着哀求。
“我说他疼啊!你们没听见吗?他疼啊!”
“你们冲我来,冲我来啊!”
“别碰他,求求你们别碰他……别碰他啊……”
“砰!”门砰的一声关上,在场的大人们都红了眼。
林爱盟抹了下眼睛,“继续吧。”
廖嘉棉身上最严重的伤口是红肿流血的额头,其他的伤都是磕碰擦伤,不会伤及性命。
林月君看着林爱盟撸下袖子,嘴唇一颤。
林爱盟无奈的说:“林答妈,外伤都包扎好了,但是我们都不是医生,也不知道他脑袋那个包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林月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林爱盟安慰说:“他要是能醒过来,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夜已经很深,村子里的人帮到这已经是仁至义尽,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一个接一个的走了。
人都走完后,林答才敢把芜承带进来。
芜承浑身湿漉漉的,衣角的水还在往下滴。
水是林答泼的,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让芜承冷静下来的办法。
芜承站在床边,看着廖嘉棉,只吐出一句,“我错了吗?”
他是不是不该自私的把棉棉绑在身边?是不是应该让棉棉回去?
有廖家的保护,棉棉不会受伤,不会掉眼泪,不会遍体鳞伤的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