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身干爽的衣物后, 钟今坐在椅子上看剧本,橙橙在他背后帮他吹头发。
因为用的冷风,所以钟今也不觉得难受。
他翻了两页剧本, 又无奈地放下了。
“商哥,水戏已经拍完了, 不然一会儿你先回去?”
旁边杵着的人形哨塔实在让钟今难以忽视,忍不住开口说。
你难道不是个男明星吗!你就没有自己的工作吗!
商延思翻了一页手上的书, 温吞道:“明姐说明天来跟我交班。”
“好吧。”
钟今再度捧起剧本, 没想到成年了还要体验监护人在身边的感觉。
也怪他的身体问题,弄得让不知道情况的人觉得他容易病弱,实际上他现在壮的能打一头牛……犊。
短暂休息后, 钟今继续被化妆师拍粉描眉, 换了套衣服去摄影棚。
接着的戏是初遇后的谈话,在水边打了一场后, 许倚云出面调停, 询问徐雪霁有没有去过云州。
云州是许倚云离开飘渺宫抵达的第一个地方, 盗走追月令的叛徒在这里出现过, 她也在这里看到了一场灭门惨案的事后场景, 遇到了凌遥。
徐雪霁没去过,在被逼问客栈伤人使用的刀法时,他也直言那是梧州苍梧派的苍梧刀法, 他随手用的。
在血梅组织里,徐雪霁不仅学师父的独门刀法, 江湖上流传的刀法他都见过,用什么刀法杀人看他心情。
一个新的线索出现, 三人的兵戈暂歇,因为徐雪霁和凌遥的衣衫尽湿, 所以三人去了新的客栈,换衣后再谈。
水边的戏在昨天外景时就拍了,现在是客栈室内戏。
因为没有动作戏,也不用排走位,季天菱和终明也都刚到,钟今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人员齐了导演示意打板开拍。
少年刀客坐在椅子上,没了杀气的模样看着很是无害,面无表情的脸好像时时刻刻出于走神状态,听到许倚云问话便认真地看着她回答,要是凌遥问话,他就微微偏过头当做没看见,专心致志地擦拭自己的刀。
许倚云被逗笑,直到凌遥硬邦邦地道歉,三人才算和解。
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许倚云不知道徐雪霁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是个刚出江湖就遇见黑店还被被迫和他们打了一场的倒霉孩子。
凌遥倒是有些异议,他能感觉到水下时徐雪霁的杀意,知道此子心狠手辣,但知道他无父无母只有个不着调的师父后芥蒂也没那么多,同意许倚云说的补偿。
许倚云有寻找失窃追月令的任务在身,凌遥要寻找杀害义兄一家的凶手,这两条线目前缠绕在一起,他们急着离开,打算和徐雪霁就此别过,可徐雪霁的目的是潜伏在他们之间,得到更多关于追月令的线索。
“那便就此分开,预祝你们梧州之行一切顺利,我往东向并州去,听说飘渺宫失窃的追月令会在那里出现,我先去看热闹。”
为了吸引注意力,向来不爱说话的面瘫少年艰难地说了一个长句。
许倚云:“你怎么知道飘渺宫追月令失窃!”
凌遥:“为什么知道会在并州出现?”
两人对视一眼,暗中起了戒备。
“卡,凌遥你的身体再紧绷点,做个握紧剑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动作。”
随着导演的话,终明和季天菱重新调整,终明这时候才注意到导演旁边的商延思,想着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好,继续。”
季天菱老演员了,一直没出状态,和终明再次对视,被他眼里的沉郁惊了一下,演的比刚刚还入人设,还挺有悟性。
钟今没有受刚刚的卡影响,他没看导演更没注意到旁边的人,继续念着台词。
“我师父的朋友神算子这么告诉我,所以我才出门。”
江湖有百晓生,自然也有神算子。
许倚云:“神算子?是那个给追月山庄算过的神算子?他还活着?”
徐雪霁摇头:“应该不是,他还年轻。”
“那应该是他的徒弟,说不定也有他几分本事。”
许倚云喃喃,听说四五十年前,在追月山庄还显赫的时候,神算子铁口直断,言明追月山庄覆灭之时已不久远,果不其然,不到半年,追月山庄被一场熊熊大火覆灭,只剩废墟。
许倚云对着眼前的无名刀客,略有些怀疑地说:“你师父还认识神算子?”
徐雪霁:“嗯。”
“那你师父应该也很有名气,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就叫师父。”
徐雪霁没撒谎,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神算子不知道算不算他师父的朋友,因为这是他是代表组织告诉他的,他也确实不知道老刀客的名字,只知道他的代号。
许倚云看徐雪霁,徐雪霁茫然地看回去。
凌遥也看徐雪霁,徐雪霁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几番对视后,许倚云和凌遥在天然呆面前败下阵来。
“好,过,下一条准备!”
钟今立刻离开布景,接下来两条没有他入镜,是许倚云和凌遥进行商讨,决定要不要转道去并州。
凌遥想继续向梧州打听苍梧刀法,许倚云却觉得这件事去了也可能徒劳无功,已知是盗窃追月令的人以及他背后的人杀人,应该先向并州去,就算那里有陷阱,也一定能从陷阱中找到蛛丝马迹。
他们产生了分歧,但第二天许倚云准备跟上徐雪霁时,凌遥抱剑出现在了她身后,三人正式同行。
“钟哥,喝水。”
钟今下意识接了水,然后反应过来说话的是商延思后差点一口水喷出去。
钟今:“商老师,请问你在?”
“cos助理。”
商延思一本正经地说,手里还举着小风扇给钟今吹风。
两步远的地方,被拿走装备的橙橙弱小无助。
如果此刻商延思的助理小风在这里,一定会和她发起共鸣。
钟今静默,有种黑历史被扒的尴尬感。
是的他曾经就是做过这种事说过这种词,但是他和商延思现在的关系让他并不能够太自如地享受,只觉得浑身蚂蚁爬。
“哈哈,”他僵硬地笑了笑,说,“不敢当不敢当,您去那边休息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职场霸凌欺负老同志。”
钟今想说点俏皮话缓解气氛,但显然说的有点阴阳怪气。
商延思抿唇:“我很老吗?”
钟今:“我只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我们是同学!”
骂你老东西不是顺便骂了我自己吗,还有这是重点吗我请问!!!
商延思一边举着风扇一边递上纸巾:“嗯。”
钟今:。
哈哈哈这熟悉的听得懂又听不懂人话的样子,商延思我恨你是块木头!
钟今一把薅下了商延思手里的道具,气鼓鼓地自己吹风。
奇怪了,他之前其实也想和商延思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做朋友,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商延思主动这样,怎么让他这么有火呢。
哎哟,不是恐同吗,这么快就被我治好了,莫非我真是神医?
当然,钟今也只是在心里腹诽。
商延思示好,他反而冷静了。
他是在心里表达过继续和商延思做朋友的意愿,也知道商延思也没有把他当成陌生人。
是他当初心思不纯,但也是商延思把他亲手推开的。
他不可以厚颜无耻地开口和好,商延思怎么可以?
商延思也不可以,凭什么他想推开就推开,想冷战就冷战,想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可以重归于好?
世界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钟今不是想考验商延思,也不是想折磨他。
他只是突然明白了商延思推开他那刻的想法,有些东西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接受的。
商延思在去年十二月三十一号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条线,他因为发情期跨过去了,但那是他的独角戏,在明面上他依旧在那条线外。
商延思如今主动模糊了那条线,但他要划一条新的线,在他的跟前。
两条线,就是一条小河了。
“商老师,不用这样,这些事我助理来做就好,多谢你替明姐来看着我,但不用太亲力亲为。”
钟今面上依旧带着笑,并不虚假,也不勉强。
说出这句话时,钟今没有什么报复的爽感,只是单纯地就现状陈述,因为他们之间谈不上什么亏欠。
钟今对橙橙招了招手,橙橙一个闪现到了跟前,接过了钟今手里的风扇和水。
商延思听懂了钟今的婉拒,就如同他昨晚听懂了钟今对另一个人说的话。
当时留存到现在的愉悦荡然无存,只剩下空茫。
明明是三十七度的夏天,他却觉得空气流动时吹的热风,穿过胸膛时,带来了彻骨的冷意。
他好似感觉到了无可转圜的慌张,他下意识地想要道歉,想要解释为什么那天他会推开他又为什么说出那种话。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喉道黏膜似乎封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仓促的解释会不会太狼狈难堪,钟今会想听吗?
他不想回忆血淋淋的并不美好的过去,也不想让钟今知道那些事情,就算说了,那陈述之后呢?
让钟今原谅他?可是他们之间不是这种问题。
根本的矛盾的不可调和的,不是他没有解释的事情,就算把一切摊开来说,钟今明白他为什么恐同,又能怎么样?
什么都改变不了,钟今依旧喜欢男人,他依旧讨厌同性恋。
但至少、至少钟今会心疼他。
也许会的。
会吗?
你会心疼吗?
哪怕只有一点点?
心说话的声音,别人是听不见的。
只能通过笔墨口舌,才最直白不过。
“钟哥,商老师,这里太晒了,我们去遮阳的地方坐吧?”
橙橙看着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提醒。
钟今迈开步向前走,在心里唾弃自己。
为什么刚刚看到商延思的眼睛,会觉得他很无措可怜?
这也太贱了吧啊啊啊啊,心疼直男倒霉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