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长眉皱起，看向被这小狐妖换作师尊的男人。
数千年来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鸟儿见她受伤了，焦急地用温和的妖力为她堵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同时愤怒地朝那修士不住叫唤。
但霓裳却抬手止住了鸟儿。
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她就明白自己对上他毫无还手之力。
自那场天罚过后，众神陨落，世上再没有神祇，她唯一残存的记忆，是在尚未开灵智的时候，自己躲在树丫间，远远地看到了已经位列神界的先祖。
对方的模样早已不会记得，但周身那冰冷而淡漠的气质，还有属于神祇的强大威压，让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而今她竟然在一个人族身上有了同样的感觉，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但今日最坏的结果无非一死，她都被囚禁于此千年，死对她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霓裳毫不畏惧地直视晏行：“你就是这小狐妖的师尊？”
她这一问，让还在晏行怀中的池衍突然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场，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自己师尊怀中退后一步。
晏行垂眸看了池衍一眼，没说什么，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温声道：“没事了，别怕。”
他把人挡在身后，转向霓裳。
晏行没有理会对方这毫无意义的问题，神情平淡，整个人完全不见平日里温声细语的风格。
白色光芒自他脚下蔓延开去，纠缠着形成一股股手臂粗的锁链，从四面八方把女子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
一声尖利的鸟鸣响起，霓裳重新化作原型，巨大的翅膀一扇，洞穴内霎时飞沙走石，粗糙的石砾被卷起，瞬间就能在人身上刮出几道口子。
晏行似乎下意识地想把身后的徒弟扯进怀中，但刚一抬手又微不可察地一顿，仍站在原地，一甩袖，那些罡风还未近身，便被压制下来，化作微风从两人身旁吹过，只略略卷起了宽大的衣袍。
而在一片飞沙走石中，那些锁链丝毫不受影响，不见停顿地缠上了鸾鸟，将其牢牢地锁在原地。
鸾鸟愤怒地一声长鸣，看向晏行的眼眸几乎能喷出火来：“人族——”
晏行在这样的目光中不为所动，直到——身后的徒弟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小声地唤了他一句师尊。
“师尊，把她放了好不好？”
晏行回头，眉眼柔和下来：“我并未打算取她性命。她将你们掳走，必然要有个说法，但她身上杀孽不重，出去后也是被关押起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池衍的目光落在鸾鸟身上的锁链上，有些难过。
已经在这洞穴中被关了千年，若以后还要在阴暗的地牢中，这种失去自由的绝望，让池衍莫名很能感同身受。
他好像，也曾被困于某处，无比向往过外面的世界。
他把霓裳的事情和晏行说了，恳求道：“师尊，霓裳姐姐已经很久没有过自由了。”
自由二字落在晏行耳中，让他眼中闪过一丝郁色，最终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丝：“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鸾鸟身上的锁链散去，从半空中跌落。
霓裳重新化作人形，她爬了起来，对池衍道：“小妖，你不是站在人族那一边吗？”
池衍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也觉得自己很矛盾，既不想对自己的同族动手，也不愿伤害无辜的人族。
池衍愣神的一刹那，晏行已经在霓裳反应过来前把一道青光打入了她的眉心，再抬手将此处阵法破去。
“你出去以后，若是还对无辜的人族动手，此咒会立刻生效，让你即刻魂飞魄散。”
威胁的话语，经晏行之口说出来时还是平平淡淡的语调，却让听者心神一凛。
霓裳捡回一命，却不甘——那她这千年来所受之苦算什么？
“你还不如杀了——”
霓裳的话音戛然而止，突然反应过来，那人未说出口的话是……
其他人，随意。
她是鸾鸟一族，负有神族血脉，在那双能看到常人不可见之物的眼中，霓裳还赫然发现，面前这小狐妖的神魂被人下了层层禁制，咒文的尽头，就是他那好师尊。
浑然不知的小狐妖还无比亲昵地贴在那人身旁，眼神中满是信赖。
霓裳一拂肩膀上的翠鸟，让小家伙先走。
她对池衍道：“小狐妖，你过来。”
语气虚弱，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恼，重新变成一开始面对他时的温和。
池衍还没什么反应，晏行就已经先一皱眉，抓住了身旁徒弟的肩膀，不想让人过去。
但是小狐妖一向遵循自己的感觉，否则当初也不会二话不说就跟着晏行下了山。
他对晏行道：“师尊，我不会有事的，你就让我去吧。”
晏行和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眸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松了手：“好，注意安全。”
霓裳看着小狐妖慢慢朝自己走过来。
不得不说，狐族化形后在整个妖族之中都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存在，从少年那银白色的发色中，霓裳推断少年的原型应该还是只雪狐，少见又漂亮。
这个修士把一只雪狐带在身边是想做什么呢？脔宠？炉鼎？
反正据她所知，不少被修士抓住的狐妖下场无非是这几个。
池衍还是很听晏行的话，最后在距离霓裳几步远的位置停下，问道：“霓裳姐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霓裳一笑，对池衍道：“我应该缺失了一些记忆，有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了。”
“但有一点我能够肯定。”
对方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池衍不解地看过去，霓裳却道：“算了，没什么，这次多谢你了小狐妖。”
女子说完后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而去，摆了摆手，当作道别：“后会有期。”
然而池衍却愣在原地。
对方最后给他的那句传音分明是——
“离你师尊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