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了大半个小时, 到了城郊的山脚下，从越野车停下的地方向远处看，还能看到一片一望无际的湖面。
山清水秀, 天色瓦蓝。
白色的栏杆远远看不到头，马路上的车辆偶尔才驶过一辆，夏日的清风一旦略过, 就会掀起一阵波澜。
另一边是绵延进山中的石子路, 偶尔陡峭的一段会有石板楼梯。
顾夫人抬了抬头，“就那，我们的目的地。”
顾家父子同时齐齐看去。
是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处小亭子, 远远能看到外边还有几个撑着太阳伞的木制桌椅。
努力仰起脑袋的小时漓艰难地看到了小亭子的一角, 即使是在半山腰，那个距离对于这么小的幼崽来说，还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他垂下眼睑，看了看蹲在他脚边的白色小狗。
还没有漓漓大的小狗狗。
他们可以爬得上去吗？
小时漓的手突然被人牵起。
顾小泽说，“不要发呆, 跟着我们走。”
他怕弟弟会走丢。
小时漓点点脑袋，“漓漓会跟着哥哥走哒。”他想起什么，拉紧狗绳, “小比熊也会的。”
顾总打开越野车的后备箱, 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收拾好的大箱, 一翻开全是各种各样吃的，又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大背包。
顾夫人在一旁指挥着。
顾小泽在后面跟漓漓说小话，“那个是我家里阿姨做的便当。”他说, “她只做了三份。”
“我把我的给你。”
小时漓不适应地抿了下唇, 摇摇脑袋, “漓漓不吃东西也可以的, 哥哥吃。”幼崽想了想，看了看小比熊，“小泽哥哥，你可以分给小狗狗一点点吗？”
小比熊似乎听懂了“吃”字，绕着漓漓转圈圈，狗绳都快缠一起了，小时漓慌张地把小狗狗拉到身后，“它吃的不多的。”
“汪！”
小比熊从幼崽团子的身后探出来，歪了歪毛茸茸的白色小狗脑袋，小狗眼澄亮。
黑发幼崽仰着小脸，安静地眨着一双圆润的黑眸，眼睫卷翘。
顾小泽突然红了一下耳根，“你吃我的，我可以把我爸爸的给你的小狗。”
前面忙碌的顾总：“？”
顾夫人笑道，“不会饿了你们的，顾小泽，带着弟弟过来挑吃的。”
牵着小比熊过来的幼崽显然有些拘谨，小时漓看着已经被搬下后备箱，放到地面上的大箱子，从里面拿了一瓶玻璃罐装的牛奶。
然后又仔细看了看，发现没有小狗能吃的东西后，就选了一瓶矿泉水。
顾总看了综艺后，对这孩子有了个安静，话少的印象，但也没预料到幼崽会乖到这个地步。
然后就看到自己儿子突然蹲在了地上，拿起一包小饼干，“这个要不要？”
漓漓的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儿，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是很好吃的苏打饼干。
他抿抿唇，摇摇头。
顾小泽像是没看见一样，塞进黑色的大背包里。
“这个呢？”
“那个？”
“……”
小时漓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黑色的大背包就已经快被果冻、巧克力、小蛋糕、夹心奶香小面包、棒棒糖还有饮料塞满了。
顾夫人靠在顾总身上，对着被顾小泽同学的操作弄呆住的漓漓笑得直不起腰。
顾总看了满满一大的背包，忽然庆幸自己常年健身，不至于在儿子面前出糗，背不起来。
很快，四人一狗就开始出发了。
顾总背着包走在最后面，顾夫人陪在他身旁，一向穿着高跟的她，下车前还特地换了双平底鞋。
顾小泽拉着正在小口小口咬着苏打饼干的漓漓走在前面。
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穿着蓝色小马甲的小比熊。
漓漓吃完一块小饼干，留给了哥哥一块，吃完小饼干，又开始喝牛奶。
有些费劲地捧着玻璃罐子，咬着吸管慢慢喝着。
小比熊跑着跑着会停下来，绕回到漓漓跟前，吐着舌头，主动扒拉着幼崽的小背包。
里面就装着一包纸巾跟一瓶刚刚放进来的小瓶矿泉水。
小时漓莫名知道了小比熊想表达的意思，他蹲下来，从自己的小背包里翻出那瓶矿泉水，倒了一点点清水在瓶盖上，让小狗舔着喝。
一次还不够，要倒好几次。
忙碌的幼崽还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等漓漓跟小狗，很快就会好哒。”
或许是有着一路上补充不断的小零食，走了很久的幼崽意外的不那么累，最后的那段路程是小比熊用脑袋顶着漓漓的小短腿，前面还有顾小泽拉着，才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因为有林荫遮挡，现在又还没到正午，半山腰上的山亭下阴凉，地上飘着落叶，走到外面延伸出的黑漆木板台上，一眼就能眺望到远处的风景。
比湖海的颜色还要淡一点的蓝天，它们远远在天边交接在一起，划出一条有些明显，又不那么明显的分界线。
清新的空气和耳边的虫鸣鸟叫，以及风吹过时响起的树叶沙沙声。
那么小一团的幼崽站在木台上，从山下看上来，甚至只能看见一小个模糊的黑点。
小比熊趴在他的脚边。
屏住呼吸的时漓一直没舍得眨眼，声音也放得很轻，“哥哥，外面好漂亮。”
外面真的好漂亮。
是他一直都没有见过的漂亮。
不管是从飞机舰窗上往外看见的蓝天白云、底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分布在大地上的辽阔高楼。
还是现在眼前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很漂亮。
顾夫人在后面喊着两个幼崽，“过来吃午餐了！”
小比熊是最先动身的，咬了咬小主人的裤脚，“呜呜”两声，像在提醒着漓漓，该吃饭饭了。
幼崽这才回过神，他接着去叫顾小泽，“哥哥，姨姨叫我们啦。”
顾小泽，“不看了吗？”
小时漓说，“先吃完饭饭，漓漓再看。”
以后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看的。
午餐的三个便当都装得很满，顾小泽吃不完，漓漓的饭量又小，他们刚刚好吃完。
就只剩下一直在喝水的小比熊了。
看见小时漓一直在给狗狗喂水，顾夫人推了推顾总，“你以前不是养过狗吗？有什么它能吃的？”
“差点忘了。”顾总看了一眼便当盒，说，“它都能吃啊。”
因为顾家的阿姨怕刚回国没多久的顾小泽吃不惯，准备的便当也偏西式那边的风格。
有水煮的鸡胸肉，跟用清水烫过的西蓝花，酱汁都用小盒子装了起来，没有在白米饭上加调味料。
顾夫人最近又在减肥，正适合这样清淡的饮食，她平时的饭量最多也就便当的一半。
顾总拿了饭盒的盖子，翻过来，盛了一点白米饭跟西蓝花，还有鸡胸肉。
分成小块，拌匀，递到漓漓的手边。
“这些都是你的小狗可以吃的。”
“谢谢苏苏！”漓漓的眼睛一下亮了，他把那盒餐盘放到在座椅上趴着的小比熊旁边，“小狗狗，吃饭饭啦！”
“汪呜——”
焉了吧唧喝水的小比熊一下子蹦跶起来。
吃完午饭，又休息了很久，等中午的热头过了，温度降了下来，就开始准备下山了。
下山的过程意外的轻松，就是小时漓累坏了，一上车就靠在座椅旁边，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跑了一上午的小比熊似乎知道自己的爪子变脏了，小狗把自己团吧团吧起来，蜷缩在车座椅的下方。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太阳落了下来，天空一片昏黄。
顾夫人下了车，给漓漓的妈妈打了个电话，低低说了什么，“你还在剧组吗？”
“家里有人吗？要不要我们帮忙把漓漓送回去？”
“有人来接吗？那就好。”
“要不我们陪漓漓等等吧。”
“不用？但是漓漓一个人……”
顾夫人突然被打断，听了一会儿后，眼神变得有些疑惑，没太听懂影姐说的是什么测试，挂了电话后，只能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来，将漓漓跟小狗都放下了车。
她有些担心地说，“你妈妈说待会儿你家里人会来接你，让你在保安爷爷那里等一下。”
“需要阿姨陪着你一起等吗？”
漓漓摇摇头，“谢谢顾姨姨，我可以寄几等哒。”
顾夫人忍不住放轻声音，“那漓漓自己小心，不要乱跑，知道吗？”
漓漓点点头，“嗯嗯！”
越野车启动后，扬长而去。
背着车子的漓漓牵着小比熊慢吞吞向保安室走过去，他刚刚才被叫醒来，意识还有些模糊，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越野车开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顾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让顾总停了下来，远远看着，等漓漓被接回去了，才准备把车开走。
顾小泽也趴在车窗上看着。
牵着小白狗，背着小背包的幼崽走到保安室说了什么，保安爷爷打开了保安室的门。
漓漓摇摇脑袋，“窝在外面等也可以哒。”
幼崽低着脑袋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安静地等着自己被接回家。
本来就矮的漓漓变成了更小的一团。
小比熊陪着漓漓身边等着，过了一两分钟，它明显变得有些焦躁，站起来在幼崽身边走来走去的。
又过了五分钟，它开始不停地转着圈圈。
“汪呜！”
小比熊突然叫了一下。
它挤到小时漓的身上，用爪子扒拉着漓漓的小背包，幼崽还没反应过来，背带就被扯得松松垮垮的。
然后小比熊又转回去，钻进了保安室，咬着保安爷爷的裤脚。
别墅群组成的小区一向很大，保安已经做好陪幼崽多等一会儿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的小狗突然急切地咬着他的裤子往外拖。
大爷说话还带着方言的口音，“肿么了介是？哎哟哎哟，爷爷这就来了，别扯别扯！”
等保安爷爷出来，漓漓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小比熊又咬住了他的小背包，然后“呜呜”扯了下来。
它咬着小背包拖到了保安爷爷的脚边。
幼崽的思维缓慢又迟钝，睡得不太清醒，他很安静，又仿佛有些恍惚地旁观着这一切。
保安爷爷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弯下身拍拍小时漓的肩膀，“小娃娃，你看看这是你的吗？”
小时漓有些困惑地抱过自己的小背包，看向爷爷指的背部，那里是四行用针线绣上去的小字。
［我叫漓漓。］
［我今年三岁了。］
［我可能走丢了，你可以帮我给我的家人打个电话吗？］
最底下是一串数字。
那个“三”字底下还有一圈细密的针痕，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二”、是“一”两个数字。
它们在漓漓一岁、两岁的时候缝上，又在今年他三岁的时候被拆掉。
可能是因为时漓没有这一世三岁之前的记忆，可能是因为这行字一直被缝在后面，可能是因为漓漓的小背包一直都是妈妈在看管着。
每次漓漓出门，妈妈都会给他放进一包香香的纸巾，一点不会让幼崽饿或者渴的小零食，让他乖乖背上，再出门。
也可能是因为小比熊以为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门口的小主人，似乎是真的迷路了，跟大人走丢了。
总之，这行字直到现在才被现在的时漓发现。
看着面前的小娃娃呆呆地点点头，保安爷爷这才播出一个电话，刚接通，又被挂断了。
因为这通电话好像没有播出的必要了。
“麻烦了，我是他的家长。”行色匆匆走过来的男人低低对保安大爷说了一句，俯下身，自然地将地上坐着的幼崽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膀上，“爸爸来晚了。”
“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