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要搬走了。”

时漓嗓音有些闷, 语调有些慢，静静地说。

电话里传来的响声跟他这完全相反，匆匆忙忙的, 引擎声，车子刚停，车门开关声, 然后就是不细听, 听不出来的走路声。

跟国内不同，那边是下午三点。

正是忙碌的时候。

时漓好像隐隐约约记得这两天对方是飞来法国参加一个学术研讨大会，过两天又要回到伦敦。

跟大哥二哥一样,

交换生的行程一向很满。

“搬到哪里？”

“不知道, 可能要搬到公司附近，反正就是不住家里了。”

时漓继续说，“我刚刚路过书房的时候听见了，爸爸在跟大哥商量这件事。”顿了顿，又想接着说什么, 听见另一边传来走在路上自然刮过的风声，似乎下了一点雨。

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过来，他的脑海里很自然地想象出一个熟悉、颀长的人影走在异国建筑的街头。

阴雨天, 撑着伞, 举着手机, 微微侧耳听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似乎进了室内，雨声消失了。

“你很忙吗？”

时漓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是有一点。”他顿了顿, 反问, “没事, 我在听。”

时漓摇摇头, “算了，我不打扰你了。”少年在绵软的床上翻滚了两圈，然后坐起身，挂断前说了一句，“你不准过来。”

显然，他知道那句话不是一个玩笑话。

手机传来“嘟嘟”两声，时漓把它放到床头柜上，就爬起来去洗澡了，明天早上六点就要起来去学校，从时家到那所学院要花半个多小时，早上七点就要上早课了。

现在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他睡着时，向晓影跟时呈还没到家，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时晟开车送他去学校。

时漓匆匆忙忙抱着自己的书包经过二哥的房间时，都要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

不想吵醒每天加班回来的二哥。

本来想提起书包就走的，硬是被大哥要求坐下来把早饭吃完，才匆匆忙忙地上了车。

等到了学校，又开始日复一日的课程。

高考前的半个月，高三生几乎全被各科的题卷淹没，各种大省的模拟卷，过去几年的高考卷，不一样的题目，大差不差的题型反复刷。

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再讲课了，每天都得腾出一两个小时进行模拟考，每个月再来一次大考。

做过的试卷多到老师都没时间讲完。

实在是太紧迫了。

时漓一直忙碌到放学，根本空不出时间去想起家里的事。

放学时又跟昨天一样，匆匆忙忙提起书包就往校门走，车窗摇下来时，还是露出时晟的侧脸，“上车吧，还要去医院。”

时漓“嗯！”了一声，闷了一天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有些期待。

“大哥，我买的新玩具到了吗？”时漓忍不住问，他买的是一个新的棉花娃娃，特地选了没有味道的那一款，是一个很小很软的绵羊娃娃。

虽然买了，也可能是放着落灰。

时漓想到什么，微微垂了垂眼，心情又低落下去。

时晟道，“到了，刘姨帮你放起来了，等你回去就可以拆了。”

时晟停下车时，时漓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跟大哥一起走进这家高大的宠物医院。

少年穿着干净的校服，撑在前台较高的桌面上，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姐姐，我来接我的小狗回家，前天带来这里进行了定期的体检，今天是养护完的日子。”

“对了，它叫乐乐。”

“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乐’。”

前台的服务员姐姐说，“稍等，我查一下。”等到具体查询信息时，就轮到时晟来了。

时漓听着大人们说话，静静地在旁边等待着，等确认无误后，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们才带他们走到了老年犬的养护专区。

这里有专门的体检设备、救助措施、专用的营养膏跟狗粮，以及小狗身上各个部位的养护措施。

按理说，主人一般都得陪自己的小狗去做定期的体检，以防狗狗们在陌生的环境下，没有主人陪伴着，会产生应激的情绪。

但乐乐实在是太乖了，见过的宠物医生都夸它是一条最聪明的小狗狗。

即使主人不在身边，在做完定期体检后，也能保持情绪稳定，留在宠物医院做一次长期的养护。

时漓来的时候，乐乐正在趴在柔软的小狗床上睡觉，它是小型犬，就算长大了，站起来加上小狗脑袋，也最多比他的膝盖高一点。

“乐乐？”

他轻轻叫了一声。

乐乐刚到时家时才满十二个月，刚成年，今年再过两天就快要满十四岁了，陪时漓度过了十三年，已经是一条很长寿、很长寿的小狗了。

跟所有的老年犬一样，它现在的听力变得不太好。

时漓叫了好几声，懒趴趴睡在小狗床垫上的小比熊才抬起了毛茸茸的狗脑袋。

见到小主人的第一眼，就露出了一个弯着小狗眼，吐着舌头，很开心的笑容。

时漓半蹲下来，笑着接过扑进他怀里的小比熊，因为太重了，还重心不稳地往后倒了倒，被时晟扶了一下。

“谢谢大哥。”他说完，就揉着小狗晃着的尾巴，说了一句，“你现在越来越重了。”

他再笑，“我来接乐乐回家啦。”

小比熊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汪呜”了一声，扒拉着时漓的肩膀，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时漓的脸。

因为定期的体检跟养护，乐乐现在不同于别的老年犬，除了自然的衰老现象，身上的毛病很少，也很健康。

除了很爱睡懒觉以外，还跑得动，跳得动。

时漓牵着乐乐离开了宠物医院，先让小比熊跳进了车上后座的车垫上，因为不放心乐乐一个人在后面，他也只能坐上后座。

一边戴安全带，一边跟时晟说，“大哥，我们快点回去拆乐乐的新玩具。”

时晟把拿到的体检报告放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医生说没什么问题。”

时漓弯了弯黑眸，很开心地点头。

小比熊趴在他的膝盖上，被时漓捏捏耳朵，又揉揉尾巴，小狗眼都眯上闭了起来，脸上露出舒服惬意的神情。

他们很早就给乐乐做过绝育，因为能增长狗狗的寿命，减少患生殖疾病的概率。

虽然乐乐没有生出小乐乐，但也有自己的小相好，是时漓有一次带它去公园散步时，跟一只也是毛茸茸的白色小博美看对眼了。

小博美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因为两只小狗经常在一起玩，时漓也跟小博美的两个主人熟识。

但他明早还要去上学，只能让刘姨带小比熊去公园玩了，看能不能碰碰运气，见到那只也很爱笑的小博美。

那个新的绵羊娃娃玩偶被时漓放到了小比熊狗窝里，时复川被时晟喊下楼时，刚从电梯出来，就见到咬着新玩具的小比熊，他笑，“乐乐回来了啊？”

乐乐跑到他脚边，绕着他转圈。

时复川边笑边道，“别急。”他微弯身，半蹲下来，给它倒了专门买来的，适合现在的乐乐吃的狗粮，又配了一些营养膏。

向晓影推门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副场面，“乐乐怎么样了？”她边在玄关换鞋，边道。

她的皮肤状态保养得很好，毕竟是混娱乐圈的，还是知名的荧幕影后，上了妆后还跟人年轻的二三十小女孩一样。

但等卸了妆，

一笑起来也会有掩盖不住的眼角纹。

陪爸爸一起蹲在地上的时漓听到声音后往后看，“妈妈？”他站起来，小跑过去帮向晓影拎着包。

“今晚不用加班了吗？”时漓问。

“妈妈今晚回来陪漓漓吃饭，加什么班？”向晓影笑着反问，她还是习惯叫时漓的小名。

在母亲心理，

自己的孩子大概一直都长不大。

时漓怔了怔，没反应过来，“什么？”

向晓影笑，“不是吗？昨晚我听爸爸说，漓漓有点不开心呢。”

一整晚都把自己闷房间里，平常写完作业还会下楼吃吃水果，看看电视什么的。

时漓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没有。”

向晓影但笑不语。

时复川站起身，看着她笑，“快来吃饭吧。”

向晓影“嗯”了一声，“来了来了。”话音刚落，她想起什么，看了一眼周围，“小呈呢？”

时漓说，“二哥这几天都在加班。”

时晟微微颔首，“他那边的实验室拉到了新的投资，为了给投资人看到新进展，不得不连日赶进度。”

时复川微叹，“那也不能忘了吃饭。”他侧了侧身，对刘姨道，“装些菜起来，我让助理送过去。”

他拨了个电话，低声说了句，没过多久，就有人上门把刘姨装好的便当拿走了。

时漓吃饭的时候，小比熊还是喜欢粘在他的脚下，嘴馋着要吃小主人吃过的东西。

但人类的食物对乐乐的身体危害很大。

可只要时漓说句“不行”，它又会乖乖趴在一边。

吃完晚饭后，再陪乐乐玩了一会儿，时漓就托着刘姨切好的果盘，妈妈榨好的蔬菜营养汁，上楼写作业了。

书房里一片寂静，他的坐姿很端正，背部挺直，微微低头计算着什么，隐隐约约有一种自己忘记了什么的感觉。

做试卷做到一半，才想起大哥要搬家的事。

下一秒，手机的震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时漓看了一眼联系人的备注，忙接起来，不等他说话，那边就传过来一句淡淡的嗓音。

有些冷，语气不疾不徐，

像在通知一般。

“我下飞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