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时漓下意识说了一句, 他跟顾泽一样,看起来都很受欢迎,其实跟谁的交际都不深。
还是不擅长交际的老毛病。
不同的是, 顾泽是单纯的不想,真需要他上时,完全游刃有余。
时漓纯粹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只要是跟陌生人的交谈, 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 说话的语速也会变得很慢,通常说完后,大脑还一片空白, 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面对这种形式的搭讪,
时漓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Sorry , I don't really want to……(抱歉,我不太想……)”
“I'm sorry .(不好意思)”
只能一直道歉,表达出自己的拒绝。
那个外国男生好像根本看不见时漓的抗拒,一直非常热情地道, “你在害、羞?”他说,“Don't be embarrassed. You're really cute. I like your type .(不用不好意思,你真的很可爱, 我喜欢你这种类型。)”
他甚至试图也一起坐在石凳上。
跟时漓就隔着一个手掌长度, 这种社交距离对于陌生人之间已经算是非常冒犯了, 并且还是在时漓明确表达出抗拒之下。
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We're just strangers, sorry .(我们只是陌生人,抱歉。)”时漓抱着自己的挎包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四处看了看, 准备向顾泽的方向跑过去。
“等、等!”那个男生站起来, 挡在时漓面前, 用一种格外冒犯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Are you gay, too ?(你也是吧?)”
“I can see that .(我看的出来。)”
“Do you have time tonight ? I can book a hotel .(今晚有空吗?我可以订酒店。)”
时漓愣了一下,每个英文单词分开来他都能听懂,合上他就听不懂了。
什么今晚有没有时间?什么酒店?
那个外国男生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下一秒,身后就响起了冷冷的一声,“He doesn't have time .(他没时间。)”
时漓眼睛亮了一下,他拎着自己的黄色挎包,直接小跑到顾泽身后,紧张地攥住对方的手臂,小声说,“哥哥,这个人奇奇怪怪的。”
有人来撑腰了,说话都硬气很多。
他当着面就吐槽道,“我都拒绝好多次了,他好像听不懂一样。”
“说什么喜欢我,很可爱,晚上订什么旅馆,刚刚还直接坐在我身边了。”时漓躲在顾泽后面,说话声压得又轻,气流丝丝缕缕呼在青年的后脖颈。
顾泽越听,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因为眸色黑得出奇,眼神凶得吓人。
那个外国男生被盯着盯着,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啧”了声,叽里呱啦说了几句。
“Cazzo di merda .(该死的)”
“Chi è questo idiota ?(这个蠢货是谁)”
时漓仔细听了一下,意大利语?说话好难听,他微微皱起眉。
那名外国男生越过顾泽,看向他身后的时漓,贼心不死道,“嘿,小可爱,跟我、试试?”
“我认识你。”顾泽突然出声,“刚入学的新生,你的导师是我导师手底下的学生,或许,你想试试刚加入没多久就被人踢出来的滋味?”他语调很冷,没什么情绪,但每个字都带着威胁,“这位伯德同学,我很乐意将你今天的事,告知你还在意大利经营一家上市公司的父亲。”
顾泽读的大学,国人还是偏多的。
这个外国男生虽然念不通畅中文,但至少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神情显然讶异一瞬,而后转变成了惶恐。
不管这个青年是谁,在对他的情况这么了解下,他也根本不敢再进行他那可笑的搭讪行为了。
紧接着顾泽又用意大利语低低说了一句,
“E io sono il suo ragazzo .”
以及,我是他的男朋友。
嗓音很沉,语调缓慢,发音非常地标准,因为时漓听不懂,所以,他没做半点掩饰。
那名外国男生听完之后,神色立即露出几分尴尬,讪讪地笑了一下,用中文说了句“打扰了”,转身就走了。
顾泽丝毫没有发觉。
身后的时漓正微微睁圆了眼,抬眸怔怔地看着他。
不等他反应,顾泽就道,“我把他打发走了,别怕。”
时漓“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顾泽,“刚刚走不开,我导师一直是这样的性格。”他说的有些多,“我们家给她手底下一个很有前景的实验室投了资,这半年来已经逐渐看到了成果,如果成品能推广开来,回报率只高不低。”
当然,没有他的引荐,这件事情也成不了
导师在私底下对顾泽一直都很亲厚,如果他说出今天的事,刚刚那个人的后果绝对不会好过。
至于对方的父亲,只是顾泽代替顾家在欧洲谈业务时见过两面,他存了一些印象。
顾总都记不清有多少人跟他说过,他这个儿子的脾性出了名的怪了。
因为顾泽在公事上一向格外严谨,他年纪还轻,经验还不够老练,每一次会面前都要做很多准备工作,以防万一。
明明谈合作时顾泽虽然有些漫不经心,但还算得上相处和谐,可当没了这个需求,这些人私底下想来见他一面,交个朋友,简直难如登天。
别说见一面了,发个消息都不见人影。
显然,对才高中毕业,还有好几个月才成年的时漓来说,这些领域对他来说还太遥远了。
他听着顾泽的一长段话,脑子有点混沌,时不时“嗯嗯”两声,点点头,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一样,怔怔地想着些什么。
顾泽挑起了两三个话题,都被时漓敷衍了过去。
就像他之前怎么对别人,现在时漓也怎么对他一样,顾泽微微叹了口气,垂眼看他,“被吓到了?”
时漓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摇头,“没有。”
“我,你……”
“算了,我没有把那个奇怪的人放在心上。”
时漓纠结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顾泽反问,“真的?”
时漓肯定,“真的真的,多亏哥哥来的及时。”
顾泽,“那为什么不理人?”
他直接明了地问。
时漓慌了一下,“没有,我不是都出声了吗?”他反过来去扯顾泽的手臂,“不要说这个了,你不是要带我去逛你的学校吗?”
“我想去看看你平常上课的课室,还有实验室,你在这里有宿舍吗?”
“食堂的饭是什么的样子呀?”
“这里有图书馆吗?在哪里呀?有几层,里面也有你背得最熟的唐诗三百首吗?”
时漓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还扯着顾泽的手臂,拉着布料质感顺滑的黑西服袖子,近乎快推着人走了。
似乎有哪里不对,顾泽微微眯了眯眸,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没有,我不住这,但给我分配了。”
“你想看食堂的话,中午我们可以去那吃。”
“唐诗三百首?有吧。”
时漓弯眸笑了一下,“还记得怎么背吗?”
顾泽也忍不住勾了下唇,“记得。”
穿着白羊羔绒外套的少年,拉着黑西服青年的手臂,在小道上边走边说着,面上的笑容一直微微洋溢着,没有停下来过。
偶尔早晨的清风吹过,时漓还会把脸罩在自己的领子下面。
虽然这个月份已经初夏了,但伦敦的气温还在春天,是披一件外套就刚刚好的程度,可加上这吹过的风,又不一样了。
真的很冷。
时漓的手都被冷风吹得微红,他微微踮起脚,在顾泽毫无防备之下,将冰凉的手心往对方脖颈上一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热起来。”
“冷不冷呀?”
突然来了一出恶作剧的少年,忍不住汲取着掌心下温暖的热度,笑着问。
顾泽像是习惯了这里的气温,修长的脖颈姿势都没变动一下,反而反手覆盖住时漓贴上来的手背,“还好,没有你的凉。””
五指骨节分明,
掌心滚烫。
时漓倏然反应过来这有些越界的亲密举动,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我看了下天气预报,等中午就会好很多了。”
顾泽刚贴上去,手心就落了个空,他顿了下,才收回手,“嗯。”
天气预报没有出错。
中午热起来后,时漓就脱了身上的外套,底下是一件白色的薄款无领卫衣。
那件羊羔绒被顾泽拿着。
就这样,他们早上去看过了几栋很有特色的教学楼,中午品尝了一下像自助餐一样的西式食堂,下午还去偌大的图书馆逛了一下。
时漓还特地找了一下,看看有没有那本三百首诗集,只不过看了好几层都没有找到,倒是翻到了挺多本各朝代的古诗大全。
晚饭是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的,因为会给小费的传统,即使是不出名的餐厅,服务也很周到。
让时漓吃得很自在,等到了七八点,伦敦的天还没有暗,透亮透亮的,顾泽开着车,载着副驾驶座上的时漓,往家里赶。
少年趴在窗边,“不知道家里的咪咪有没有乖乖吃饭喝水,会不会把客厅弄得乱糟糟的。”
顾泽回,“我按了监控,用我的手机能看见。”
时漓摇头,“没多久就能回家了,不差这点时间。”
他们倒的猫粮跟水都很多,不怕小猫会饿肚子,也不着急赶回去。
车子停在街道两侧时,是晚上九点,现在的天色才微微有暗下来的迹象。
时漓跟顾泽一起下了车,他们走在亮起路灯的马路两旁的过道上,偶尔说一两句话,渐渐的,天色彻底地黑了。
但因为是市中心,两旁商铺亮起的灯依旧让附近看起来像个不夜城。
“你是故意把车停在这的。”时漓肯定,因为在早上,顾泽是把车子从停车库里开出来的。
顾泽大方地承认了,“嗯。”
“这里的夜景很美。”
不同颜色的灯光,照映出背后伫立在夜色中的欧式建筑,有些商铺还会播放着流行的音乐。
时漓应和着轻声哼了一两句,抿出了梨涡,“我很喜欢这首歌。”又说,“还有很多很多歌,记不太清了。”
在学习外语时,更多的时候,都会通过看一些美剧英剧之类的影片,听一下外语歌来辅助,有些影片的背景音乐真的很震撼人心。
但他没有得到顾泽的回应,等他好奇地看过去时,才骤然反应过来。
刚刚似乎也是一首外语歌,但不同的是……那是意大利语的。
时漓唇边的笑窝也缓慢地收起,呼吸紧张地微微屏住了。
但下一瞬,顾泽就“嗯”了一声,“我也喜欢。”
没有意识到吗?
时漓不敢松下这口气。
他们一路走回了顾泽所住的小区,人烟的吵闹声一下子变得遥远而又模糊不清,在夜色的映衬下,他们之间少有的安静也格外地有存在感。
等彻底进了这栋大楼,外面街道上的人声就彻底听不见了,只剩下时漓跟顾泽互相交错的脚步声。
片刻,他们站在电梯前,静静地等待,刚刚似乎有人上去过,显示屏里的楼层随着时漓的一呼一吸间,一层又一层地蹦下来。
好安静。
他微微抿唇。
时漓忍不住嘟囔了句,“好慢。”
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
顾泽“嗯”了一声,他顿了顿,问,“你听到了那句话,也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对吗?”
“砰——”
是心跳错乱一拍的声音。
耳边低沉又带着冷调的嗓音在他耳畔不停地徘徊,直晃晃的,不带任何掩盖。
就这样问了出来。
明明白白地问着时漓。
你听得懂,也知道,
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