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头粥也不喝了，摆正了脸色一副要听他怎么说的态度。

陆海斟酌了一番。他只是个童生，还是考了好几年的，但他们镇私塾里最差的先生也要秀才，人家不要啊。

但是他向来人脉广，有高招，认识里头说得上话的人，只要十两银子就能把他安排进去当授课先生。

“十两！”田翠萍一听就坐不住了，家里现在哪里还拿得出十两银子，之前的钱都被老三做那个什么卤煮生意亏光了，没倒欠就不错了。

陆川：“娘你想想，花个十两，我今后人生可就顺遂了，咱们家也算出个文化人了。”

“得了吧，爹娘在你身上花多少钱了？这事我不同意！”陆海吼道。

陆海扯了扯唇，讥讽地道：“你做生意亏的怎么不说？”

陆老头狠狠把碗放在桌上，短短一年的时间人都苍老了好几岁，都是两个不孝子气的。

“这事先不提，你们俩吃完饭都跟我下地去，家里不养闲人。”

陆川陆海都不是蠢人，不敢当面反驳，下地就下地呗，懒是一定要偷的。

吃完早饭，两人跟在陆老头后面出门了，村里人看见了这场面就忍不住偷笑。

陆家从前一家人有陆老大累死累活地干过得多清闲啊，现在不成了。

这陆老二，陆老三犁个田都不会，反倒被牛拖着走，真是笑死人了。

“哈哈哈哈，你两个是来给老头帮倒忙的吧？”吴家婶子站在自家田里笑得直不起腰来。

如今有牛都不成，宜当初可是全凭陆老大的力气啊。

陆老头沉默着不开口。

陆川即便是下地也不忘记自己身为读书人的体面，并未穿短打，而是一身长袍，此时沾了浑身的泥泞，凉凉地道：“吴婶怕就是太多嘴了才会生不出儿子吧？姑娘哥儿一个接一个的生，真是好福气啊。”

村里人都知道四十多岁还没能生个儿子，是吴家婶子的逆鳞，外人是一句也说不得的。

不放这会儿她没生气，脸上反倒挂了笑容，抬高了音量：“你家老大现在真是威风，你们猜怎么着？前两日我看他是驾着马车回村的，瞧着可真是气派啊！”

“这事在全村都传遍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连王家都在陆老大的帮衬下日子好过了，经常去给他的店里送货呢。还有石家三兄弟，明显就是在帮着他做事，就是穿着也瞧着比之前体面了。你们即便分家了也是一家人，他没说帮着你们点？”

几人脸色彻底变了，他们和老大闹得僵，没人会不长眼来他们跟前多说，这还真不知道。

“听说啊，陆老大都在县里开上大食肆了，咱村里有人去瞧过了，人家生意好得勒，还在卖啥冰激淋，奶茶的，真是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巴掌大小一个就要二十文呢。”

几人听了她的话都不太信，能摆个小摊就不错了，这食肆哪能说开就开的？

“你们不信我的话就去问别人呗，我可要回家了。”吴婶子哼了哼，扭头就走了。跟她斗，这些人还嫩了点，把他们三个气死她才舒服呢。

儿子多有什么用，有出息的赶出去了，剩下的全是扶不起的烂泥。

陆老头也真是眼瞎了，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就是娘不同，被那个婆娘撺掇着，那么对待自己的大儿子。现在好了，老大珍珠当鱼目，把两坨狗屎捧在手心当宝，老糊涂了。

不做得这样过分，说不定现在都能沾光享福了，哪还需要种地啊。

她不像说谎的样子，陆家三个人都懵了，这真的假的？

这下子地里的活儿也没心思干了，三人着急忙慌地回家，得回去打听清楚。

虽然吴家婶子话多，可也不是会乱说的人，陆老头心沉了又沉。

看了看已经被宠坏的两个儿子，忽然觉得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重来一次的话，他还会那样对老大吗？还会同意分家吗？

陆老头一向挺拔的肩背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佝偻了起来，深深叹了口气，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

陆记推出了夏季冰饮和甜品，知名度比之前更高了，即便价格不便宜，每天还是很多食客登门，门槛都要踩烂了。

店里的厨子伙计忙得忙得不可开交，不过都高兴，店里生意好了，老板是会多发工钱的。

“大家排队啊，都有的，别挤。”石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招呼客人。他猜测陆哥发明的冰激凌肯定会生意好，但没想到这么好。

“忙得过来不？”石秋拉完货从外头进来问弟弟。

“还行。哥你去灶房帮忙吧，估计厨子们挺缺打下手的。”石夏想了想说。

石秋应下了，一会儿店里需要什么让大哥去就成了。

不过想到什么，他回头看了看自家弟弟：“你是不是悄悄打算什么呢？”

他这个小弟一向心思细，肯定是故意的，一想到程玉，石秋一向冷淡的脸有些不自在。

石夏：“我才没有，你自己多想了吧。”

都是一家食肆里做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躲也不躲过去，现下灶房忙，他还真不能不管，店里的生意要紧。

进了灶房果然大家都没闲下来，但也井然有序的，陆湛也在，白玉璃在他身边给递东西，做的不是前两日的那个奶茶了，还有果茶，不加奶的那种。

“陆哥，货都放好了，我来帮忙。”石秋走近了说。

陆湛停了手里的动作，抬眸看了他一眼：“才回来？那你先去歇会吧。”

他又不累，没什么好歇的。

白玉璃捏着下巴，开口道：“那石秋你去帮玉哥儿吧，他忙不过来。”

“其他都是些大男人，捣果汁也不怕累。”

石秋脸木着，大白这是故意的吧？他平时只关注两样那就是吃的和陆哥，现在是看出了啥了？

白玉璃冲他摆手：“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石秋躲不过，还是去了，只是回过头看了眼白玉璃。

哪里会想到他还要回头，白玉璃心虚地转了脑袋不看人。嘿嘿，他这可是干了件好事，要不是夏哥儿给他说，他还不知道呢。

他简直就是称职的狐狸月老！

看他虽然极力掩饰，但小眼神不停往程玉和石秋的方向瞄，陆湛笑了声：“白玉璃，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呢？”

白玉璃下巴扬了扬：“那你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呀。”

得，他还骄傲上了。

“人家要是没那个意思呢，你可别瞎撮合。”陆湛提醒说，这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白玉璃视线又看了过去，怎么没那个意思了，他看玉哥儿挺开心的啊。石秋平时木着脸也不爱说话，现在脸都红了。

不过陆湛说得也有道理，还是得他们自己发展，外人插手不好。

“我可不可以申请再喝一杯奶茶，太好喝了。”白玉璃仰着脸，巴巴地看着陆湛，他真的很想吃。

陆湛洗了把手擦干，凉凉地开口：“你觉得呢？”

白玉璃撇了撇嘴，声音有些小：“我觉得可以。”

他今天已经吃了两个不同口味的冰激凌，还喝了一杯大竹筒装的奶茶，已经超标了。

“你说什么？”陆湛眼皮危险地眯起。

“没，没什么，我说我要出去。”白玉璃粗暴地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脸蛋。他没出息，他怕吃多了甜的牙齿会掉光，成个小胖子陆湛就要嫌弃他了。

看他听话，陆湛点头，也跟着出去了。

这会儿店里的人流量稍微减少了些，厨子们忙得过来了。

“咱们这个夏季新品不会把如意楼的生意也抢过来了吧？”白玉璃倒了杯白开水，不让喝奶茶，那就喝水吧。

他记得如意楼有做酥山卖，和他们食肆里的冰激凌差不多，不过他们的更好吃。

陆湛看他没给自己倒水，把他喝了一半的杯子拿了过来，一饮而尽。

这个问题他想过。

白玉璃小声嘀咕：“又不是没有，干嘛喝我的。”

陆湛没理，说道：“做生意这是没法避免的，如果宋老板上门询问制作方法，我会和他说。”毕竟这冰激凌在如意楼已经有了基础酥山的情况下，其实也好模仿。别人真上门了，他倒不如做个人情，其他饮品就算了。

当初能顺利开店，还有现在冰块的渠道，陆湛也不是翻脸就不认账的人。

到了下午的时候，大家伙才空了下来歇口气。

最近生意好，店里很忙。开业这么久也没什么额外的表示，陆湛方才就在包红包了。

根据表现和付出，包大小的都不同，上至一两，下至几十文。

白玉璃数了好几次，超级不爽：“偏心，你都不给我包！我也很辛苦的！”

他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瞧着都快哭了，凭啥每个人都有，他就没有嘛？

“我还不如店里的厨子伙计了。”白玉璃吸了吸鼻子说。

陆湛从衣襟内掏出个已经包好的递给他：“都不让我开口，谁说你没有了。”

虽说家里的钱白玉璃怎么用都成，但小狐狸平时并没有什么花用，还是单独给他设个小金库好了。

“这是我的！”白玉璃拿在手里掂了掂，怎么轻飘飘的。他拆开一看，是银票，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这下不说我偏心了？”陆湛调侃道。

白玉璃嘿嘿两声，对着他的唇胡乱亲了几口：“偏心偏心，偏我嘛。”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陆湛把二十多个红包给他：“既然小老板得了大红包，那你就去把这些分发给大家吧。”

这多容易的事，白玉璃答应了，把一叠红包攥在手里，先去把灶房里的厨子和伙计们的发了。

看他这操作大家都震惊了，怎么还有红包可拿啊？而且瞧着分量不轻！

“小老板，这真是给我们大家的？”钱进兴奋地问。

白玉里把他的那份给：“是呀，陆湛让给的。说开店以来大家辛苦了，若是之后生意太忙，或是过年过节的都会有的。”

他这话把大家都说振奋了，工钱比其地方高就算了，平时还有红包拿呢，老板也太大方了！

“谢谢师娘，嘿嘿，我的呢？”冯宣笑嘻嘻地道。

白玉里横了他一眼：“别瞎叫，否则你的份就不给了。 ”他知道这是啥意思，可他是个男的，不好听。

“哎，不能这样啊，大家都有的，我错了小老板。”冯宣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白玉璃不和他计较，这人就是嘴欠。

钱进跟着打趣：“小老板你别给他，我看这小子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可有钱了，不差这点。”

也不知他一个小厨子，怎么过得那么潇洒的。老板工钱是开的高，但他们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没人像冯宣那样大方，有事没事就喜欢请客吃东西。

嘴巴那么欠，也就这么个优点了。

白玉璃还是把冯宣的给他了，包的时候就是数了人的，谁都有。

最后发的差不多了，白玉璃出去了。夏哥儿是食肆里的管事，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操心，他的红包和厨子伙计的多一点。

白玉璃还没走进大堂呢，刚好撞见夏哥儿过来，一把将他扯住了：“玉璃，先别出去。”他小心翼翼的，白玉璃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怎么了？”

石夏一言难尽的表情。忽然，大堂传来几道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啊，白玉璃眉头皱起，把手里的红包塞进石夏怀里，跨步出去了，气势汹汹的。

石夏无奈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