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夏把手里的饭菜搁在桌上，这罩房空间窄小，放个桌子和硬板床就塞满了位置。
“别哭了。”
冯宣这才察觉到屋里进来人了，看清楚是谁他慌忙地擦干净眼泪，深觉自己丢了脸：“你，你啥时候来的啊。”
“我才没有哭，还不是灶房做菜油烟太大给我眼睛熏疼了。”不过心里真的好委屈。
他今天都没进灶房，哪里会被油烟熏到。石夏也不拆穿他这小心思：“吃饭吧，玉哥特地给你做的。”
一想到大家关心他想着他，石夏还给他端了饭菜来，冯宣心里又酸又涩，这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又要流出来了。
石夏都没眼看了：“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老哭。”
被他一说，冯宣又反驳道：“我才没有！我饿了要吃饭，端来！”
看他狼吞虎咽地刨饭吃，石夏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冯宣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擦嘴，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坦白。
若是不说清楚，他又如何解释自己被抓回去的事，夏哥儿不会胡乱怀疑他吧？
之前这样的事就不是没发生过，师傅赶他出食肆怎么办？家里没脸回去，食肆也不能待的话那可就完了，他可不想流落街头啊。
冯宣失落地垂下脑袋，坐在床上，像朵萎靡的蘑菇。
“如果我说自己跟家里闹翻了才跑出来的，方才被我爹派人抓回去，然后我又跑回来了……”
冯宣觉得自己还是坦白吧，省得在心里藏着，他自己压力也大，“我如果说我家其实还挺有钱的，我是为了学做菜才来的陆记，你信吗？”他抬头期盼地看着石夏。
石夏皱着眉头，看傻子似的表情：“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又没逼你。”
为了哄自己编这么多，还有模有样的，平时看他说话怎么没这么顺溜？
怎么会有人为了做菜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不是傻？他又看了眼冯宣身上的粗布衣裳，哪里像有钱人的样子了？
不过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干活也怕苦怕累，倒是有几分娇生惯养的性子。
自己说实话了他居然还不信，冯宣急了：“我说的是真的！”
“冯家粮油铺就是我家的，冯建仁是我爹。虽然我有点不太想承认，但他确实是。”
他心里不喜欢他爹，靠着外祖父的家业把生意做大后就连着娶了两房小的。
自从家里有了新人，他就忘记了阿爹，成日里在外头做生意，回家了也不找阿爹，只往姨娘和小后爹的院子去。因为这事，阿爹老哭，还不让他对老头心生怨恨。
石夏听他说这么多，也沉默了。
他和两个哥哥时常出去采买，自然是知道冯家的，各大酒楼的米面粮油都是来自冯家，他们食肆也是。
石夏信他的话了。
“我都不懂一个男的娶那么多小妾做什么，一颗心就那么大，怎么能分成几半？换做我，我以后就娶一个夫郎，一辈子好好对他，不让他伤心。”
他保证着，眼神定定地看着石夏，石夏莫名有些不自在：“跟我说这么多干嘛。”
“在食肆里你不是冯家的少爷，没人会惯着你，既然吃了饭那就要起来干活。”
冯宣：“……”
“行行行，你先走，我洗把脸马上就去？”
“嗯。”石夏收拾了他吃完的空碗出去了，心里有些慌乱。
*
下午的时候，陆湛和白玉璃先回家了，他们最近回去的频率不是很勤，都在县里的宅子住的。
白玉璃还从灶房拿了想吃的菜用竹篮装好，等回家了让陆湛给他做了吃。
“你说冯宣是咋想的啊，有钱人干嘛还要来食肆干活？吃饱了撑的吗？”白玉璃掀开车帘把头探了出去，陆湛在赶马车。
“虽然咱们的工钱开的还行，但他应该也看不上这点小钱吧。”
“坐稳，小心别摔着了。”陆湛提醒说。
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呢，白玉璃伸手捏了捏陆湛的耳朵，软软的，手感很好。
捣什么乱呢，陆湛笑得宠溺，给他分析：“嗯，或许是富二代出门体验生活吧。”
否则还能如何解释？
“不过冯宣那小子看着是真心喜欢做菜，每次一学新菜品就不怕苦不怕累了，也有点天分。”
食肆十几个做菜的师傅，属他和程玉还有钱进做得最好。他其他事吊儿郎当的，做菜倒是十成十的认真。
如今食肆，除了自己，就是冯宣会的菜品最多了。
“他若是当真喜欢，我也不吝啬，教他就是。”陆湛道。
白玉璃点头，有些感叹：“唉，我要是富二代就好了，也想体验下生活呢。”
陆湛笑出声：“店里赚的钱你可是有全部的使用权，你比他强，你是富一代，靠自己赚钱的。”
白玉璃撇嘴，心里却开心：“就会哄我，都是你赚的。”
陆湛：“我的就是你的。”他一个人也赚不来，而且白玉璃也不是不出力，他如今早就今非昔比了，有时算账反应快得很，比蔡叔还厉害呢。
除了厨艺毫无长进，其他的他都能帮自己。不就是做菜嘛，不会也没什么，一家有一个人擅长就可以了。
到了家后，白玉璃抱着篮子从马车上下来。
“你都拿了些什么菜啊？”进了屋子后陆湛问。
白玉璃把篮子提到了灶房：“一整个猪肚，两截山药，一把藕带，还有四五颗黑红的果子。”
这个时节已经过了吃藕带的好时候了，市场上卖这菜的小贩都少，小狐狸拿回来的这一把挺难得，他倒是很会吃的。不过黑红的果子是什么？
“行，我一会给你做。”
白玉璃说好，酸辣藕带特别下饭，他能吃三碗，还要喝两碗装得满满的汤！
中途的时候，陈秋菊来了一趟，三人闲聊了一会，正巧明日要去县里给食肆送豆皮，王老爹又扭到了腰不方便多走动。
现在他们回来了，陆湛就说明日他们带去食肆。
陈秋菊讲清楚就回去了，说一会把东西挑过来。
“我去给陈婶把东西搬过来吧，她一把年纪了别也把腰给闪咯。”白玉璃说，就要出门去。
陆湛：“没事，一会我去拿就行了。”
这有啥，他又不是抬不起：“你在家给我做好吃的，我很快就回来啦。”
看他坚持，两个箩筐应该也不是很沉，陆湛随他去了。
灶房里，从食肆拿回来的猪肚是提前就洗干净的而且是今早去集市买的，非常新鲜。
陆湛把焯过水去了腥的猪肚切成条，准备姜片红枣一起放砂锅里炖，山药还得等一会，省得煮烂了。
没多大会，院子传来白玉璃的声音：“陆湛，我把豆皮给搬进屋里了啊。”
最近天气喜怒无常的，或许夏季向来如此，若是下雨淋湿泡发了就不好了。
这豆皮他们食肆还卖得挺好的，很多顾客喜欢这个味道，用来烧烤还有做汤吃，有浓浓的豆味，特别香。
“你弄完就歇着啊。”陆湛在里头传来声音。
白玉璃说知道了，哼哧哼哧把两个箩筐搬进去，明日再放马车里带去食肆，他们的车厢宽敞，放得下。
白米饭已经焖上，汤炖得差不多了，散发出浓郁的香气，陆湛开始炒菜了。
酸辣藕带，放小勺雪白的猪油和泡好的辣椒是关键，否则味道不正宗。
没多大会儿，陆湛喊吃饭了。
白玉璃在院子里打水洗手，还洗了个圆圆的大西瓜用网兜好放井里，一会饭后吃。
“来咯来咯。”他飞快地跑进屋。陆湛已经把饭菜端了出来，白玉璃去拿两人的碗筷。
“汤很鲜，喝一碗试试。”陆湛给他盛好。
“好哦。”白玉璃接过碗吹了吹冒热气的汤，里头还有猪肚条和几两块山药，知道他喜欢吃肉，陆湛没给他多舀山药块。不过挑食可不好，为了营养均衡还是吃些吧。
汤色浓白，白玉璃用勺子搅动着缕缕香气，有些迫不及待。猪肚条脆嫩，搭配红枣和山药吃着口感绵密，鲜美又香甜。这汤在冬日能暖身，夏日吃着也解腻。
藕带白润如玉，清脆甘甜，有着藕的清香及清甜，却比藕更加细脆无筋，轻轻一咬就断，丰盈的汁水瞬间就能充满口腔，即便生吃也是美味。
现在被炒成了菜，味道更好，酸辣开胃，十分爽口。陆湛是提前焯过水的，没有一点涩味儿还保留了鲜嫩的口感，清爽和酸辣两者结合，白玉璃大快朵颐了起来。
“再要一碗饭！”
陆湛起身去灶房给他添，很快就回来了：“怎么能是要饭，你是小乞丐吗？”
“啊，要饭咋了？”白玉璃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后确实有点不对劲，只要叫花子才要饭的。
“我的意思是再加一碗饭，好好吃！这个黑黑红红的凉拌片片也好吃呢。”
陆湛把饭碗给解释说：“这是洋荷，不是黑红片片。”取名倒是挺形象的。
洋荷口感片片清香爽口，是难得的山珍，只是很多人吃不惯它的味道。不过就小狐狸来看，陆湛还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吃的，吃啥都香。
格外好养活啊。
白玉璃吃完最后一口饭，把盘子里的菜全都扫荡进了肚子里才罢休，最后打了个饱嗝，擦干净嘴从椅子上起身。
肚子有些撑，白玉璃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我吃太饱了，下次我再这样不节制你要阻止我知道吗，我不想变成胖狐狸呀。”
陆湛在收拾灶房，听到他的话就笑：“没事，胖了更可爱。”而且小狐狸分明很苗条，是吃不胖的，他每天那么跳脱，吃的那点早就消耗光了。
两人最喜欢饭后在院子里躺在摇椅上吹凉风了，特别的惬意。想着陆湛给自己做了一顿饭，他还贤惠地把碗筷刷了，白玉璃让他好好休息。
剩下的事他来就好了。
陆湛不拆穿他，这个机灵鬼，这会儿啥事没有了说这话。
“行啊，那你去把井里的瓜吊上来，然后给切好端出来。”陆湛继续交代，“注意别把手给切到变成独爪狐狸。”
“切，你才变独爪呢。说这么多，我又不是傻子，切自己手干嘛。”白玉璃把瓜抱着进灶房。
他做事也麻利，很快就端了出来：“主人，请享用，这是璃璃专门给你准备的非常非常甜的西瓜，吃了有美容养颜的效果，能让你的帅气的脸庞更加的迷人呢。”
他一只手房放在胸前，一只手稳稳端着果盘，态度恭敬地像个专门伺候大王的小妖仆，陆湛嘴角抽抽：“嗯，甚好，本大王邀请你一起享用吧。”
白玉璃哈哈大笑，陆湛怎么还配合他，太好玩了吧。
白玉璃吵嚷得很，院子外都能听到他在叽叽喳喳的。过了没一会，不知他说了啥，传来陆湛恼羞成怒的声音。
*
翌日清晨，两人把两箩筐的豆皮也带到食肆了，没有多少东西陆湛自己就搬进去了。
王以谦最近学业忙，回家的次数少了，来食肆的频率也没有之前多了。
王叔和陈婶子对他们挺好，这种顺手的事他能做就做了，之前是他没考虑周到，若是日后再回家他就提前看食肆缺不缺货，也好一起带来。
店里陆陆续续的人都来了，陆湛站在柜台叫石夏。
石夏疑惑：“陆哥，啥事啊？”
陆湛：“你去叫一下冯宣，让他放下手里的活儿，我找他谈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