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机从爵士放到摇滚,再到古典乐,换曲子换的随心所欲,祝京儒趴在地板上画着属于柏青临的背影。
谁叫现在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勉强算得上“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短暂和平共处。
落笔不能继续赤裸直白,应该变相欲擒故纵。
祝京儒吹干净炭笔的细沫,秉持言出必行的良好品德,说暂时不找柏青临还真没找,就是每天的短信特勤快。
刚完成的画,拍一张发过去。
最近几天看见一束花,一朵云,甚至掉地上的鸟窝都要和柏青临说,只差把吃饭洗澡睡觉也分享出去。
光消息和图片都有几百条。
“柏哥,中央公园换了一批新树,移栽的品种不好,肯定长不高。我早几年特喜欢大西北的胡杨林,就干脆去甘肃种了两年的树,学到不少培植技术。”
“刚从城中村回来,那儿的中医是我老伙计,他的菜棚子被雪压塌,院子围墙还被酒驾的小王八蛋撞烂,我干脆借了辆挖掘机帮他铲平,过些日子再去弄水泥,帮他把地建起来。”
“其实城市上空的星星不怎么好看,喜马拉雅那儿的才叫亮,柏哥,有机会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银河。”
“半路去修吉他,碰巧路过服装店,我买了好几件新衣服,下次穿给你看。”
“糟糕,光顾着发短信,我忘记灶上有火,唐沉家的厨房快被我烧着了。”
……
柏青临忽视短信震动声继续做自己的事,尽管每条都看但都没有回复,他专注研磨咖啡,闲暇时看书抽烟,关店后回到家,听完新闻联播回放定时睡觉。
唯一消遣是钓鱼,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过下去。
这是他很早以前给自己规划好的生活。
婚姻和恋爱不在计划之内,因为没必要。
祝京儒的闯入打破一切,生理欲望在这几天愈演愈烈,衣物已经无法满足。
深夜失眠和诡异的空虚让柏青临习惯性去看祝京儒发来的短信,鲜活的,热闹的,富有生命力的情绪从字眼里不断传来,惊起心里那片死水出现涟漪。
柏青临在黑暗中闭上眼,他想自己的确病得不轻。
时间转瞬即逝,祝京儒在三十一号早上选择打电话给岳川。
“岳老师醒了吗?”
岳川气若游丝,“没醒,现在凌晨五点,只有老柏醒了,你找他对吧……”
“不,我找你。”
“哈??”
祝京儒,“柏哥的身份证号码方便告诉我吗?”
“要这个干什么…开房有你就行啊……”
祝京儒道:“我有位英国模特朋友,他下个星期来南海,刚好可以介绍给岳老师认识。”
岳川坐起身精神百倍,“马上发给你。”
此刻隔着一扇门,外头阳台悬挂的外套和白T轻晃,柏青临慢半拍关上窗,南海的冬天漫长,大地白而荒凉。
柏青临抽完烟习惯性点开手机,今天的短信早早发来。
【柏哥,雪下得好大,很像我以前坐麋鹿拉的雪橇车跟圣诞老人一样在丛林里跑。】
【昨晚堆的雪人太小,输给小孩了。不过没关系,输也很开心。】
柏青临回神时发觉时间流逝得很快,他仍然面对一样的街道,一样的风景,一样来来往往的车辆。
只有祝京儒这个人不一样。
又一个夜晚来袭,打烊关店一如从前,柏青临忙碌了整个白天,神态隐隐浸着颓废,走下台阶时吐出烟圈。
没把祝京儒那句跨年夜的邀请当过真,所以毫无期待。
可当那辆招摇的银色车辆停靠在他身边还顺势摁了摁车喇叭时,柏青临停住脚步,再次看见那只戴银戒的手搭在车窗边缘。
祝京儒头趴在车窗笑容如初,面容压根不像三十多岁,眼神清澈,太过于赤诚热烈,他传达给每个人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想做什么事都会付出行动。
“文南的梅花今晚要开,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柏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柏青临抽完那根烟,眉头微蹙,烟灰一簇簇跌落,他默然站在车旁,祝京儒坐车里眼巴巴地等。
良久没得到回答,祝京儒肉眼可见有些沮丧。
柏青临抬眼缓缓打量,莫名感觉乏味的东西被驱散,愉悦逐渐蔓延,他轻轻将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雪地里他回答祝京儒,“走吧。”
因为想去看花,所以立刻就出发。
这是柏青临被祝京儒带着做了人生第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出格又荒谬,祝京儒才不管这些,他随手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扔到副驾驶。
柏青临双腿搭着尚有体温的围巾,掌心控制不住摩挲,他目视前方,胸膛堵着的那口气彻底消散。
穿过跨海大桥,再上高速公路,短短三个小时开出南海,抵达文南的山脚。
祝京儒穿着冲锋衣,后备箱装备齐全的很,下车后递了根登山杖给柏青临,“等会路滑。”
柏青临低头注视祝京儒微翘起的头发,指腹作痒,“自己拿着。”
祝京儒:“我也有一根。”
柏青临还是没忍住,抬手将祝京儒的头发压下去,转身便沿着山口走。
祝京儒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追上去时问,“柏哥,你刚摸哪呢?”
“头。”柏青临语气平淡反问道:“不能摸?”
论流氓祝京儒不能输,浪话说来就来,“能,想怎么摸怎么摸。”
柏青临嗯了一声。
祝京儒耳朵红得要命,暗骂自己没出息。
上山路上,他们途径参天的古树,蜿蜒的藤蔓,奇怪的植物,逃跑的松鼠,覆盖的苔藓……祝京儒如数家珍挨个挨个和柏青临说,好奇心浓郁,一个没影就跑去挖十几个蘑菇,再用野草扎起来弄成捧花。
柏青临本还能忍耐,但看见人爬上树杈扮鬼脸,他干脆关闭手电筒,声线平静没有起伏,“下来。”
祝京儒立马听话。
柏青临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一言不发。
祝京儒乖乖擦掉泥巴,摊开手给人检查,“柏哥看,干净了。”
“握紧,不准松开。”丢下六个字柏青临继续走,登山杖成了他约束祝京儒不胡乱跑来跑去的工具,两个人一个握前端一个握后端。
很快登上山顶,正好天公作美。
漫山遍野的腊梅一夜盛放,今年第一次花开,气味沁人心脾。
祝京儒照着路带柏青临穿梭其间,风应声而来吹动着枝干。
“好不好看?”祝京儒头发丝上沾染花瓣扭头问柏青临。
柏青临忍不住伸手拂去那些花,随后故意走到祝京儒前头,像是懒得理会人,实际上擦肩而过瞬间,他接住了从祝京儒肩膀掉下来的花瓣。
很轻,很柔软,也很香。
山顶陡峭待不了很久,下去时恰好半山腰遇见一颗大树,上面挂满红带子,无数祈求姻缘和平安的祈福带随风飘动。
祝京儒戴着的腕表倒计时开始,三——二——
一。
往事清零,万象更新。
城市上空刹那点燃了盛大的烟花,绚烂至极,那些光照亮柏青临与祝京儒的脸庞,瞳孔里都是金辉,他们在树下站着一起度过去年与今年的交接。
过了一会,祝京儒自然而然牵起柏青临微烫的手,眉眼缓缓舒展开,“柏哥,好冷。”
柏青临浑身僵硬,没来得及甩开,茫然间感受微凉柔软的触碰。
变本加厉的是指尖还在轻轻刮蹭他掌心的纹路。
作者有话说:
钓鱼佬: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