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味的营养液。

褚煦只和段霁也提起过。

就在不久前，在段霁也的私人星舰上，在来到第一军校的途中。

段霁也问他喝什么。

褚煦说，营养液。

其实在那种情况下，褚煦说他要喝营养液，就像在咖啡厅说要吃大米饭一样会被人当成神经病，不合时宜。

星际很少会有人把营养液当作消遣的饮料或者零食。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营养液的口味很难恭维。

比起酒，它少了一些浪漫，比起饮料也缺乏了适口性。它更适合作为一种补充能量的应急用品。

所以这只是随口一提，就连褚煦自己都觉得是玩笑的一句话。

褚煦没想到这有些滑稽的玩笑话，段霁也当真了。

而且说到做到。

段霁也在机器人身上留下的精神力似乎是一次性的。

随着精神力凝成的苍阳消失，机器人的胸腔里一片死寂，机器人颓废地坐在地上，两眼呆滞，胸甲被随意丢在一旁，像因为有瑕疵而被人遗弃的木偶。

褚煦盯着机器人看了好久，他的脑海里突然快速闪过了姜星鸦和其他磕学家老师关于同人文的调侃，然后才慢吞吞地把营养液从机器人胸腔里逃出来，悉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觉得抛开逻辑和合理性来讲，磕学家老师们有一点说的很对。

段霁也真的是个好人。

褚煦真心这么觉得，段霁也用星舰带他来军校，教官淘汰赛之后的互选，段霁也也没有因为自己没选他而计较。还有，今天除了这些营养液之外，他能看出来段霁也在透过机器人指导他的体术。

段霁也能成为战神，并非徒有虚名。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战神的实力。实力分为好多种，能让褚煦真正感受到两人之间差距的是，段霁也经年累月的经验。

经验是最宝贵的财富，褚煦开始第一次思考起段霁也这个时候会在哪里，甚至担心，也许下次见面自己的脸盲就会让自己忽视掉对方。

这并不礼貌。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段霁也不在军校了。

因为靳扶面前站的方块队里，人数远远超出了原来的规格。

而且他还在里面发现了季才捷。

季才捷被分到了段霁也的班，当时得知了这个消息的褚煦还松了一口气，最起码短时间内他们俩不会碰面。

没想到这个短时间会这么短。

季才捷站在方块队的首排，明明他们之间间隔的距离严格相等，但褚煦就是觉得季才捷和前后左右之间像是隔着天堑。

孤僻。

这是褚煦对季才捷的第一印象，而且保留至今。

褚煦小幅度地甩了甩脑袋，他不打算把注意力放在季才捷身上。

于是他开始顺着季才捷的位置，麻木地去看那些在他眼里几乎长相雷同的路人甲乙丙丁。他想，既然靳扶今天带了段霁也的a班，那就是说段霁也不在军校。

哦，很显而易见。

之后呢？

段霁也会走几天？

军训之后a班也会和他们b班一起？

每天都和季才捷接触，那可真够糟糕的。

得，又绕到季才捷身上了。

褚煦揉了把脸，眼前清醒了，他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他走了一段之后才看到，岑新元和他舍友们竟然在方块队前做俯卧撑。

谢天谢地。

都说了昨天晚上别喝那么多，俯卧撑会惩罚每一个迟到的酒鬼。褚煦在心里默默给他们点蜡，然后绕到方块队的后面，正要隐蔽离开，小腿突然传来异样的触感。

暖呼呼的，是个活物，还有点软。

褚煦低头看。

夜猫抱住了他的小腿，正在呼噜呼噜。

自从军训开始之后，一直见不到郗楷的人影，就算住的不远，时间差也总是让他们擦肩而过。既然夜猫在这里......褚煦有些惊讶，他在a班的方块队里看到了郗楷。

原来郗楷这几天一直在跟训。

郗楷也在免训名单里，很有可能是段霁也给他的建议让他跟着训练。褚煦戳着夜猫湿漉漉的鼻子，他多少能明白段霁也的意图。

众所周知，精神体并不会一直处于实体，它会随着觉醒者的意图变为一缕精神力，然后栖回觉醒者的精神海。这便于携带，精神海也是对于受伤的精神体来说最好的恢复点。

一个合格的觉醒者在精神体面前，需要达到收放自如的程度。

而郗楷在这方面显然不合格。

夜猫最大的问题，就是服从性。郗楷自从把它从精神海觉醒出来之后，因为夜猫的抗拒，一直塞不回去。

这也是军训针对的问题之一。

夜猫刚觉醒不久，处于幼崽阶段，像刚过月龄的奶猫。褚煦把它软塌塌的身体团成一团抱在怀里，捏着它的肉垫，又摸着它还不甚锋利的爪子，他想，精神体会反映主人的一部分性格。

在星际很受流传的一句话是，驯化精神体，也是在训化自我。

能看出段霁也他也认同这句话。

...

“郗楷。”

“到！”郗楷的下颌刚有泪珠滑过，带着折磨人的痒意，他紧皱着眉头，像是在隐忍不适，“报告教官，我没事！”

“你真没事？”靳扶军姿板正，不确定地又问了遍。

靳扶站在方块队正前方，新生的微表情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着精彩军旅生涯的他眼光毒辣，知道谁是装病，也知道谁真的需要中场休息。

比如，岑新元他们用突然不适来作为早训迟到的理由，拙劣得能被一眼看穿。他们脸上浮肿显眼，靳扶用脚都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但靳扶知道郗楷的为人，这孩子继承了元帅的倔，靳扶忧心忡忡对郗楷说：“你的脸色很苍白。”

“教官......他的脸一直就那么白。”正在做俯卧撑的岑新元艰难抢答。

郗楷还是说自己没事。

血貂轻巧坐在岑新元背上，当增重的哑铃。无视岑新元的叫苦，靳扶上下打量了郗楷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几乎要死过去的岑新元几人，喉结滚动了一下，把“有事打报告”的话头咽了下去。

“原地解散，休息十分钟！”

靳扶大发慈悲。

岑新元眼含急忙热泪跪拜。

随着靳扶的口令下达，郗楷终于松懈，他按着自己不断传来异样的手背，在指骨骨节“嘎嘣”一声中，举目四望。

眼前人头攒动，鼻尖下空气中汗味浓浓。

烦躁。

他的确不适，但他的这份不适不是生理上，而是来自他的精神体。

有人抓住了他的精神体，并且正在从头到脚的蹂躏。

不能擅自对别人的精神体出手是他们行走江湖不成文的规矩。不知道是因为被夜猫影响到，还是因为有人破坏了规矩，郗楷心情不悦地靠着直觉往前走。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郗楷脚步停下，连带着心头的黑色阴霾也停止蔓延。

他看到了自己的精神体。

也看到了褚煦。

犀挺的鼻梁，额头饱满，唇线完美，嘴角还有梨涡。

黑色阴霾急转退散，晴空一片。

“......”太奇怪了，郗楷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好了。

精神体对主人有着天然的亲近，就算再怎么喜欢别人，也抗拒不了本能。夜猫从褚煦怀里挣脱开，一溜烟跑到了郗楷面前，高高扬起尾巴，用气味腺蹭郗楷的裤脚。

“你们这么快就结束了？”褚煦问郗楷，他都没听见休息的铃声。

郗楷张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另一个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这还叫快？！”

“我要死了。”岑新元叫苦连天。

俯卧撑带来的冲击不小，岑新元踉踉跄跄凑到褚煦身前，胳膊都在发抖：“再多做一秒，我真的要死了。”

“我也要死了。”王五说。

“我可能都有尸斑了。”张三。

褚煦觉得好笑，带着点揶揄，问：“那你们还喝酒吗？”

李四僵硬：“我要呕了。”

“别吐我身上！”岑新元惊声坐起，“也别吐我恩公身上！”

几个人歪坐在一起，夜猫停下蹭裤脚的动作，突然伸出了爪子，开始啃咬郗楷的裤腿。

爪子和尖牙穿透了布料，落在皮肤上，有点疼。郗楷静静地看着他们，原来褚煦打趣别人时的表情是这样，原来他不在的这几天，褚煦交了这么多朋友。

在郗楷的身后，季才捷也在看向这边。

季才捷靠在树荫下，这边是乘凉的好地方，空间也大，但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阴影落地，阴森森的。

季才捷一下又一下地喝着营养液，表情难看的像在喝毒药。

*

“这么快就回来了？”

褚煦刚打开门，就听见姜星鸦这么问他。

如果是以前，褚煦肯定会木木的点头，话题很快终结。但现在的褚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出第二个回答：“你回来的也很早。”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姜姐。”

这么乖啊？姜星鸦嘴里嚼着泡泡糖，泡泡被吹大又破开，姜星鸦扬扬下巴，心情很好：“进去吧。”

莫名其妙被批准，然后莫名其妙的推门而入，等关上门，褚煦才轻声问从兜里爬到肩上的团子。

“你也闻到了吧。”

当时空气中除了泡泡糖的果香，还有烟草燃烧的味道。

团子听不懂，在咬褚煦的头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