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啊。
怎么又失败了。
不管怎么打，怪物总是消灭不干净。
我受伤了，我的身体好痛。
我的灵兽死了，我的心好痛。
只剩下最后一只了，它不能死。
只要怪物彻底被消灭，我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可以带着团子见母亲，妹妹也在等我。
诶？妹妹？
妹妹是谁？
“嘀嘀嘀。”
——这是什么声音？
治疗舱里，治疗液不起涟漪，躺在里面的人就像徜徉在温暖的海洋。褚煦躺在里面，记忆发生了错乱，被梦境所扰困惑地蹙起了眉。
神情太不安了。
缪姣红着眼睛，隔着一茬又一茬的连接线，眼巴巴地望着治疗舱里的男生。
心脏被扯痛，让她也不安起来——她已经离开童年太久、，与童年的远离也让她对这些不安的情绪隔了一层模糊的膜，现在，这层模糊的膜彻底破碎，她几乎是下意识去向身后的求助。
“我、我可以让狸狸放出一点记忆给他吗？”缪姣忍着眼泪，为了征得同意保证道，“我不会给太多，不会强迫他想起我......我只是想让他好过一点。”
对她来说，最幸福的记忆莫过于童年，那段记忆是鎏金的，是闪着暖光的，没有离别也没有为难的抉择，她那个时候是那么快乐，她的哥哥也和她一样。
痛苦是灰暗的深渊，幸福的记忆是吸引陷于迷茫的人前往光亮的引力。
缪姣固执地以为什么也做不了的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最起码，也让他偶尔有做个美梦的权力。
“可以，”段霁也的嗓音哑得吓人，声带像被沙砾摩擦过，他适应了一下嗓子的不适，继续说道，“麻烦你帮帮他。”
和治疗舱匹配上的监控仪器滴答作响，上面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可男生像被噩梦魇住了，意识深陷泥沼，始终不能醒来。
在段霁也的眼睛眨也没眨，在他眼里男生是那么脆弱，仿佛治疗舱一旦开启，男生的生命也会顺着风消散了。段霁也深深看了治疗舱里的男生一眼，转过身，离开了偏殿。
“学生们已经由靳扶和白禾月护送回一军了。”
副官见到段霁也出来后，这样说道。
虽然是对着段霁也说的，可他的视线却透过段霁也，落在了那架牵扯着在场所有人情绪的治疗舱上。
团子突然进化，让荒野求生草草结束了。
这实在是始料未及的事情，在此之前，团子从未有过进化的倾向。
这个突发情况，来得凶猛，一如团子的进化体那样令人却步，却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学生们也只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只要做好精神检测，以及心理辅导就好。
学生们已经回到了一军，被催眠入梦的B队成员们也从梦境里醒来，只有成功进化的精神体以及它的主人还在沉睡。
“团子的进化会不会是您的精神体技能出了差错？”段霁也问尹一隅，他刚得知褚煦的精神体养成游戏不久，也是刚知道团子是从游戏里出来的精神体。
在这之前，他也的确有过疑问，褚煦当初被吸出了那么多的精神力，遭受过那样的创伤的精神海竟然还能孕育出新的精神体。
这让他很意外。
这份意外在尹一隅听闻团子进化匆匆赶来主星后，终于有了解释。
尹一隅为褚煦制造出了精神体养成游戏，必然是在皇帝的授意下进行。段霁也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发闷，不为所动地想，这份补偿有些配不上。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不能通过尹一隅来找到团子发生变故的原因。
尹一隅倒是对另一件事很好奇。
“你到底做了什么，能解除团子发狂的状态？”
原本的庞然大物，现如今已经变成了只有手掌大小的水母。褪光了胎毛，晶莹的蓝色伞盖延伸出了七根触手，变得迷你、温顺，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段霁也的目光移向精神体检测仪上的团子，代表着团子生命体征的数据仿佛和褚煦重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做了什么？”
尹一隅定定看着他：“靳扶说你，当时很得心应手。”
“我没有。前一句的否认不知道指向了什么，但是下一句话，却出乎了尹一隅的预料。
“我当时怕得要死掉了。”
这是段霁也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袒露他的不安。
不是因为自己的眼疾，不是因为自己的后遗症，只是因为另一个看起来和他无关的独立生命。
坚硬的盔甲有了缺口，从此可以看见他为另一个人沉沉跳动的心脏。
尹一隅微微一怔。
*
团子的突然进化有了答案。
最终得出的结果是，褚煦在无意识或者有意识的情况下，使用了精神体养成游戏里的光团。
四个光团，全被褚煦加在了团子一个精神体神上。
“每一个光团都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力，这会催化精神体实力的增强，”尹一隅说，“同时，也包含着你那次去蓝星的收获。”
段霁也上次去蓝星，除了有自己的意愿之外，也是帝国的委派。
昔日的小皇子回到了帝国，他们总要去小皇子曾经生活过数年的地方看看。同时，还要弄清那些灵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帝国迎来了和平，已经不再需要借助未知的力量。段霁也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帮褚煦做些什么。
比如，为他找到一点灵兽存在的痕迹，并跨越无垠宇宙，带到他的身边。
段霁也垂眸：“没想到，你们把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用在了这上面。”
段霁也去蓝星一趟，有很大的收获，他凭借曾在褚煦的记忆里看到的地点，找到了四只灵兽的埋骨地。
他在那里发现了灵兽残存的力量，并带了回来。
只是那些力量如同飘渺的精神力，作为成年礼物还缺了点什么，段霁也把四只灵兽的力量先交给了帝国。所以，他才会对褚煦说，再等一等。
等帝国把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成倍地送给你。
“抱歉，但这是能让它们发挥最大作用的办法了。”尹一隅的声音不疾不徐，有着时光的痕迹，“我在用【构建】设计光团之初，原本想着先看看褚煦的成长，毕竟他的一切选择都会使团子受到影响。”
“根据他的选择，我会为他量身构造出最适合他和团子的技能。这是那些光团，最初存在的意义。
“学会光团技能的门槛是需要团子达到SS阶，团子很早就达到了，但是褚煦却迟迟没有将光团用在团子身上。”
“他有顾虑，我却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尹一隅抬手抚摸团子的伞盖，“所以我为他构造技能的行程就滞后了。好在，你带来了那四只灵兽的残存的灵力。”
那四缕残存的灵力，纵然微弱，但是足够让尹一隅使用【构建】模拟出四只灵兽最初的模样。
帝国寻找灵兽踪迹的目的已经变成了补偿，团子有了灵兽的力量，这也代表了灵兽将再次陪在褚煦的身边。
她将四缕力量，分别寄存在了每一颗光团里，光团带着四只灵兽各自的技能，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褚煦将这份礼物拆封的那天。
“这份礼物来得晚，他拆开得也晚，而且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尹一隅浅笑，对段霁也说，“他不是喜欢夸张的孩子，明显不愿意给团子使用光团，你在现场，你知道让他改变决定的原因是什么吗？”
段霁也沉默了几秒，说：“我赶到的时候，团子已经进化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想，我已经猜到了。”
“对他来说，或许受伤代表了离别，所以，他不希望任何人受伤。为此，他觉醒了第一例【治疗】天赋，也为此孤身前往蓝星。但是在蓝星，他前后失去了四只灵兽，而对于团子，他也只是希望团子不能再像其他人一样，再离他而去。”
*
褚煦觉得自己做了很奇怪的梦。
像是穿上了好几个布匹缝制出来的衣服，他的梦，光怪陆离，场景丰富，甚至让他有些晕头转向。
最开始，他又梦到了缠了他多年的噩梦。
四只由他带大的灵兽，先后在他面前死去，他已经可以辨别梦境和现实了，但是这次却那么真实，久违的窒息感找上了他，让他不能呼吸。
他就像坠入了无边的深海，胸腔里的氧气逐渐殆尽，于是他又被赶上了新的战场。
眼前的怪物他从未见过，可是挡在他身前试图为他挡下那一击的背影他是那么熟悉。
问号毛毛都被怪物带来的罡风拍打地背到了脑后。
团子的出现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他开始怀疑眼前景象的真实性，可是怪物带来的强烈威胁又不容他思考。
在现实和梦境面前，他只希望团子能活下来。
他打开了精神体养成游戏，团子从这里来，能让团子存活的办法必须在这里。
必须在这里。
必须在这里。
他不停地低语。
他看到了躺在技能树下的光团。
光团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把光团全都用在了团子身上。
残留的意识告诉他，这样做会让团子发生某种变化。
褚煦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迫切地希望这些光团马上起作用。
过重的思虑又让他向深海坠去。
他感受到了来自心口的一点熨烫。
那是来自段霁也铭牌的精神力。
精神力凝成了苍阳的虚体，试图带着他逃离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的画面变了。
像是在看一场倒叙的电影。
他看到带着灵兽上战场的自己，看到和灵兽训练的自己，看到了初来蓝星的自己，也看到了......在前往蓝星之前的自己。
女人抱着年幼的他，叫他好好长大。
妹妹散着头发，把手上的发圈递给他。
男人......男人把他抱在怀里，让婴儿阶段的他挺直脊背，欢欢喜喜地教他喊
父亲。
褚煦睁开了眼，眼前的人影逐渐和梦里最后的场景重合。
只是，眼前的男人苍老了许多，鬓生白发，看向他的眼神也没有了欢喜，多了深不可测的幽暗和愁丝。
他如同稚子学语般，顺着从梦里带出来的思维惯性，下意识开口：“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