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嘉。
褚煦觉得自己绝不可能认错自己的朋友，他甚至能看出来这两年来嵇嘉发生的变化。
嵇嘉留起来了胡岔，高了也瘦了，和两年前比起来成熟了许多。
褚煦还记得是怎么和嵇嘉认识的。
那时，他刚来到季家一年多的时间，一颗星球开展了精神体交流大会，讲师据说是某届精神体大赛的热门选手。
为了这个，季父给季才捷报了名，季才捷当时和他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糟糕，便也带上了他。
因为是第一次离开季家，再加上来到一个陌生星球后人生路不熟，一次大意，褚煦和季才捷走散了。
褚煦记得那天的雨下的特别大，饥寒交迫，然后，他就遇到了带着精神体出来散步的嵇嘉。
嵇嘉比他大几岁，但是胆子比他还小，而且性格有点独，是个闷葫芦。
俩人在雨中相遇，嵇嘉十分慷慨的请他吃了饭。褚煦为了报答他的一饭之恩，给当时陷入精神体瓶颈期的嵇嘉，量身制定了一个精神体的培养计划。
也就是从这里开始，褚煦开启了他为别人制定精神体培养计划的赚钱生涯。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嵇嘉的记性不太好，经常记不住要点，所以褚煦在回季家之前，三天两头都要去嵇嘉那边亲自指导。也因为这一点，他和嵇嘉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朋友多年不见，不想起来还好，突然提起来，还挺想见一面的。
褚煦离开了备战室，打算去采访点碰碰运气。
采访点和备战室有一定的距离，一个在场馆的最里面，一个在场馆的大门外。
褚煦对那地方大概有些印象，而且刚才的采访是直播，如果现在去采访点，嵇嘉走不了太远，应该能堵到人才对。
在去采访点的路上，刚走出备战室的区域，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告投屏。
广告是某个男人的代言，代的是精神体专用的营养液。
投屏太大了，大到褚煦根本看不全男人的脸。
这时，两个工作人员从他身边路过。
“男神的代言！”
“这是谁？”
“他是谁你不知道？他可是上上届精神体大赛的十六强选手——”
原来是和嵇嘉同届的选手。
广告屏很快就被褚煦甩在了身后。
距离采访点只剩下不到一百米，褚煦大老远就看见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对，应该是两个人才对。
嵇嘉拽着被采访男生的后领子，硬生生把他从采访点里拖了出来。
“记者！我要话筒！”
保洁人员对嵇嘉露出了感谢的神情，嵇嘉臭着一张脸，手掌绷直，直接照着还在高呼的男生脖子上来了一下子。
男生立即不省人事，晕了过去。
褚煦有点欣慰，嵇嘉包括刚才的一些防身术都是他教的。这么多年了，嵇嘉用的还挺好。
褚煦正要往前走两步，只听见前方惊喜的喊声。
“小师父！”
嵇嘉竟然发现了他。
听到熟悉的称呼，褚煦忍不住微笑道：“嵇嘉。”
嵇嘉拖着人形拖把大步走到褚煦面前，臭着的一张脸迅速阴转晴：“真的是你啊。”
“我刚才在采访里看到你了。”褚煦看了一眼地上的男生，问，“这位是......？”
嵇嘉直接把男生抗到了肩头，说：“你徒孙。”
说完，摇了摇肩膀上的徒孙，喊道：“醒醒，你师祖来了，快点拜见。”
褚煦：“......”
不知是不是嵇嘉刚才下手太重，小徒孙一直都没能醒过来。
嵇嘉叹了口气，像是两年前第一次见面那样，无奈道：“走吧，我请你吃个饭。”
到了吃饭的地方，褚煦和嵇嘉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么长时间没见，他们俩倒也没有生分，嵇嘉和褚煦说了很多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第一件就是他的徒孙。
褚煦看了一眼摊在椅子上的男生，又看了一眼悠闲夹菜的嵇嘉，问：“你的徒弟是怎么回事？”
“害，别提了。在别的星球捡的，”嵇嘉头都没抬，“他让我教他给精神体进化，等他在地下精神体比赛夺冠之后，和我五五分奖金。”
“那你们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地下精神体比赛不像精神体大赛只有一个，分布得很广，每个星系甚至每个星球都有好几个这种比赛。
嵇嘉抬起头，眼神怨念：“这小王八蛋报错名了。”
褚煦陪着笑了两下，然后看着嵇嘉的脸，没说话。
他以为这个男生会是哪个名门贵族家的孩子，而嵇嘉会是被高薪聘用的私人教练。
毕竟嵇嘉在他那届的精神体大赛里，排名并不低，虽然不如冠军那么耀眼，但第三名也足以让嵇嘉这个名字和功成名就挂钩了。
要知道，从精神体大赛厮杀出来的选手们，并不会将地下精神体比赛放在眼里。
地下精神体比赛更像是一个新手村，大赛出来的选手们参加地下比赛，跟去鱼塘炸鱼差不多了。
但是，嵇嘉为什么会去呢？
听他刚才说的话，似乎是因为徒孙答应了他，会和他五五分奖金。
大赛的第三名竟然会需要地下比赛的奖金吗？
而且还是和别人对半分出来的。
褚煦看着嵇嘉放下了筷子，从兜里掏出了包烟，褚煦点头默许，嵇嘉从中拿出了根烟，夹在手指点燃。
火星之上冒出了袅袅白烟，嵇嘉的脸被白烟笼罩，竟有些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沧桑。
褚煦突然想起来，在来的路上看见的广告牌，代言的男人在大赛里止步于了十六强，和嵇嘉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褚煦犹豫半天，还是问了出来。
与其旁敲侧击的担心，还不如大大方方问个明白。
“也就那样，挺好的，”香烟被迅速吸净，嵇嘉重重吐出口气，烟过了肺，导致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哑。
嵇嘉又掏出一根烟，只是拿嘴叼着，没点燃。他找服务员要了一点酒，倒在杯里，问：“喝点？”
褚煦抿了抿唇：“我还没成年。”
嵇嘉乐了：“小师父，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当初，你没回季家就好了，咱俩就算在星际流浪，也会比现在过得痛快。”
这句话似乎透露了嵇嘉过得没自己说的那么好，而且把他也加进去了。褚煦觉得得为自己辩解一下：“我过得还不错。”
“别装啦，小师父，我又不是不看星网。”嵇嘉懒得再提季家的那点破事，“不过还是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的精神体也不会从一只耗子进化成狼王，也不可能在大赛里活那么久。”
褚煦眉梢直抽抽：“不是猫吗？”
他可记得嵇嘉的精神体在进化之前，是一只白毛猫。
“是吗？”嵇嘉痛快道，“可能我又记错了。”
对于嵇嘉的记性，褚煦已经见怪不怪了，听到嵇嘉提起精神体大赛，褚煦开玩笑问道：“你该不会把你突然不理我的原因也忘了吧？”
褚煦回到季家之后，和嵇嘉一直在保持联系，嵇嘉参加精神体大赛，褚煦因为在季家的身份尴尬去不了，就时刻守在转播前，给嵇嘉分析对手的精神体。
嵇嘉也在大赛里，向别的选手介绍褚煦，给褚煦的生意拉活。褚煦那时候，还真赚了不少。
嵇嘉和他的狼王在大赛里的表现很亮眼，因为经验不足，止步于了第三名。
结果公布的那一刻，褚煦点开了和嵇嘉的聊天框，一段话在打字框里删删打打了多半天，他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嵇嘉想听到的是祝福还是安慰。
等消息发出去的时候，竟然被拒收了。
嵇嘉删掉了和他的联系方式。
在删掉之前的聊天是在三天前，那时候嵇嘉要准备团队战，他怕影响到嵇嘉的状态，愣是等到尘埃落定才和嵇嘉联系。
嵇嘉和他的断交太过于突然，时至今日褚煦都不知道为什么。
面对昔日朋友的质问，嵇嘉点燃打火机，另一只手拢在烟卷前，这个点烟的动作只能让褚煦看到他皱紧的眉毛。
“其实和你没太大关系。”借着这个动作，嵇嘉含混不清地说：“在团队战之前，季家找过我。”
褚煦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几乎能猜到嵇嘉接下来会说的内容。
嵇嘉吸了一口烟，陷入了回忆里：“他们希望我可以在赛后，加入季家。如果我同意，他们会让我成为冠军。”
这的确是季家会用的手段，褚煦闭了闭眼，轻声说：“你没答应。”
“对，”嵇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当时觉得老子太牛逼了，没他们我也能拿冠军，更何况还有小师父你。”
“但是，靠着季家拿冠军算什么呢？加入季家又算什么呢？”
短短两年，嵇嘉觉得过去的自己太年轻了。
有微不足道的傲气，也有让现在的自己都为之佩服的勇敢。
季家在被他拒绝之后，买通了关系，让本该被鲜花簇拥的他，无人问津。
嵇嘉在离开精神体大赛后，处处碰壁，生生把他闷葫芦的性子磋磨的没了脾气。
季家甚至还多次派人联系他，查看他的态度是否有所转变。
“如果我们的关系被季家发现，季家一定会为难你。”所以他选择删掉了褚煦，嵇嘉说，“而且我当时陷入了怪圈儿，天天想的都是我没能拿冠军，到底是因为季家给我使了绊子，还是我实力就是不行。”
他也曾经设想过，如果他当初答应了季家，生活会不会还会是这个样子。
嵇嘉后背靠在了椅子上，盯着房顶上掉下来的尘土：“我颓了一段时间，很快就想开了。只不过，挺对不起你的，当年删掉你的联系方式还是冲动了。”
在前不久，褚煦的爆瓜出现在星网上的时候，嵇嘉也动了去找褚煦的念头。
毕竟不管有没有季家这个尴尬的源头在，他和褚煦的关系从来没有破裂过。
季家和褚煦的决裂，仿佛给了嵇嘉一个真正和过去释然的机会。
只是他当时在忙着和徒弟准备精神体比赛的事宜，找褚煦的事情就被耽搁了，等嵇嘉再次想起来的时候。
褚煦觉醒出了精神体，并且精神体天赋是【治疗】的新闻就引爆了整个星际。
作为星际土著，嵇嘉自然知道【治疗】的重要，好不容易再次得知褚煦的消息，嵇嘉却犹豫了。
在褚煦好不容易迎来人生转折点的时候，他凑上去，算什么呢？
他又不是什么容光焕发的精神体大赛第三名，他现在连地下精神体比赛都参加不了，还要靠和别人对半分奖金过活。
这个时候如果他再影贴上去，不就和见利忘义的小人一样了吗？
“算了吧。”嵇嘉悠悠吐出一个烟圈儿，摇头叹息道：“人生啊，到底是谁在易如反掌。”
褚煦：“......”
听到嵇嘉像是用旁观者的口吻，说出来的话，褚煦也低声重复道：“算了。”
作为两个季家的受害人，不管是抱头痛哭，还是一起怒骂季家，在时隔两年后的现在，都和当初嵇嘉在内耗中寻找他失败的原因一样，没有了任何意义。
褚煦本来想说，嵇嘉，谢谢你，一直到和季家决裂之前，都有你介绍过来的顾客联系我。
但最终，褚煦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这个话题点到即止，嵇嘉又陆陆续续和褚煦说了很多他自己的事情，说到一半，俩人又要把联系方式加回来。
褚煦打开光脑，准备通过嵇嘉的好友申请，却在看到精神体养成游戏的时候，目光一顿。
“怎么了？”嵇嘉把烟屁股扔进了酒杯里。
褚煦挪开视线，落在嵇嘉的脸上，鬼使神差地说：“嵇嘉，你相信我觉醒出了精神体吗？”
“相信啊。”嵇嘉打趣道，“有【治疗】天赋的精神体还能不是你的？”
褚煦：“我不知道。”
嵇嘉：“？？？”
褚煦便和嵇嘉说了他觉醒率为0，说了精神体养成游戏，说了团子。
听了这些的嵇嘉一脸严肃：“小师父，我去过太多颗星球了，精神体觉醒率为0还能觉醒出来精神体的例子，除了你，我从来没听说。”
“你要知道，测觉醒率的机器从来没出错过。”嵇嘉沉声道，“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