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什么？”

已经很晚了，但军校外依旧灯火如昼。

某家餐厅里，段霁也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把菜单交给了对面的褚煦。

褚煦略翻了几下，让侍者记下了几个菜。

“你喜欢吃肉？”段霁也靠坐在椅子，兴趣不在菜单上，支着头问他。

褚煦指了指桌子上的团子：“它爱吃。”

话音落下，团子晃了晃自己的问号毛毛。

自从军校得知褚煦觉醒了精神体，校方整理了不少团子的影像，但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团子，段霁也还是第一次。

团子蓬松的毛使身体像个球，看起来像没断奶的小兽，有股若有若无的奶香味。

但正是这样的团子，要吃的却是肉。

“其实它什么都吃，吃蔬菜水果，营养液，还吃玻璃。”褚煦抿抿嘴，又说，“连我的头发都吃。”

段霁也点评：“杂食动物。”

团子两个黑豆眼一眨不眨地和段霁也直视，夜风微微吹过，只有头顶的问号毛毛动了。

段霁也知道团子正在看他的眼睛，于是他凑近了，让团子看个清楚。

苍阳被放回了精神海，所以段霁也能看到东西借助的是苍阳的眼睛。

幽绿的双眼就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属于猛禽的凶光。

苍阳等级极高，是为数不多的SSS级精神体，碾压般的等级和精神力使很多精神体、甚至是人，都不敢和段霁也直视。

因为这一点，段霁也没动，他怕吓到团子。

团子的黑豆眼缓缓睁大了：“叽、叽呱！”

“这是什么叫声。”段霁也失笑，“它说什么？”

团子的瞳孔瞪圆，如同处于捕猎状态的猫科动物。

反应不像是害怕，倒像是在因为什么感到惊奇。

褚煦翻译道：“它说，它似乎在哪里见过您的眼睛。”

于是，段霁也凑近，再让团子看了一会儿。

褚煦能看出段霁也对团子有些兴趣，他提议道：“您可以摸它。”

段霁也考虑了一下，抬起的手又收回，似乎在顾忌些什么，摇摇头。

侍者很快上了菜，肉被切片，分类放在了盘子上，摆盘美观。

团子变身推土机，在盘子上炫肉吃。

“先生，您需要音乐吗？”侍者垂首问。

段霁也：“不用了，谢谢。”

侍者转身离开，为他们带上了露台的玻璃门，并在门口放上了屏风。

等褚煦吃了一些之后，段霁也淡声道：“这家餐厅保密严格，不会将我们今晚在这里用餐的事情说出去。”

言下之意是在告诉褚煦：你可以说你的事情了。

褚煦正襟危坐：“我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我想，您一定知道我的精神体天赋了。”

郗楷告诉他，大家对他态度的转变是因为知道了团子的天赋。

他已经知道了天赋【治疗】的重要性，他也在星网上看到了阳宜人对团子的报道。

星网上对团子天赋的讨论度比他的爆瓜还要高。

作为第一军校的学生，军校需要对他的信息了如指掌，因此段霁也同为军校的教官不可能不知道。

“团子的天赋很优秀，阶段起点也高。”段霁也颔首，不加保留地称赞，“它学会的技能会超过别人。”

说到这里，段霁也坐直了身子，对褚煦说：“话说回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我有些好奇你和季才捷对决时候的思路，还有团子用过的两次技能。”

这是靳扶同样好奇的，段霁也面不改色等着褚煦的回答。

褚煦便和段霁也说了团子分别学到的两种技能详情。“我不知道鱼怕不怕冷，但小鱼苗当时已经因为不断发射水弹而疲倦。”褚煦接着说，“疲倦会让反应速度和注意力下降，恰好，小鱼苗又亲水，站在了冰墙滴水的地方。”

“团子的技能之一【疗愈】可以使非生命体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我也只是打个赌，没想到滴在小鱼苗身上的水真的会变成冰。”

由冰化水，还是水成冰，这和鸡生蛋蛋生鸡一样无解。

好在血貂在制造冰墙的时候，先出现的就是冰墙。

段霁也点点头：“干得不错。”

“但是，这场PK并不完美。”褚煦轻声说，“比如在用【海潜】的时候，最好的出现位置应该是在小鱼苗的身后。”

团子却直接从小鱼苗面前跳了出来，如果当时小鱼苗的体力没有得到耗损，输掉的就会是被水弹打到的团子。

实际上，和小鱼苗的PK是团子第一次用【海潜】，团子在尚未磨合的情况下用出这个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最让人头疼的还是两个技能的局限性。

褚煦看了段霁也一眼，犹豫着开口：“教官，我想知道精神体的技能，是否能像精神体一样进化。”

精神体和灵兽是完全不同的两类，有些问题他可以用在灵兽身上获得的经验，可有些时候就不行了。

比如现在。

这是褚煦第一次向人寻求帮助，其实，他只需要一个方向。

段霁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苍阳刚学会【全知】的时候，我能看到的范围很小，而且地图在我眼前出现在的时间非常短暂，转瞬即逝。”

【全知】这个技能，段霁也在教官淘汰赛的时候用过，褚煦后面还问过阳宜人具体的情况。这个技能属于SSS阶，褚煦觉得很相符。

“我最开始以为是苍阳的问题，毕竟我看到的景象都是由它传给我的。”段霁也说，“事实却是，问题出在了我的身上。”

“是我的精神力还不能使苍阳看到的东西彻底显现。”

褚煦恍然：“我懂了。”

“聪明。”段霁也愉悦道，“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精神体诞生于精神力。而精神力又是连接觉醒者和精神体之间的重要纽带。”

段霁也意简言骇道：“只提升精神体，却遗忘自身，这就像一段堵塞的管道。”

“所以，我应该把训练重点放在我自己身上......”褚煦喃喃道，他有些困惑，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这么做。

段霁也往褚煦盘子里夹了块肉，不置可否道：“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过，你把团子收回过精神海吗？”

褚煦茫然摇头。

“你可以试试。精神海对于精神体来说，像禽类生物的蛋壳。”段霁也，“你和团子都很有天赋，别着急。好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偶然得知了您的病症，我很遗憾。”褚煦低头，看着自己藏在桌布下的手指，“我想，团子的天赋也许会对您有所帮助。”

这是褚煦在食堂听段霁也唱歌时，临时起意的决定。

因为在此之前，郗楷和他说了段霁也的病。

褚煦从食堂出来后，其实已经走出了老远，但他还是回来了，蹲在不易被人察觉到的角落里，仰头看星星。

也许是因为得益于在星际里的位置，在这里看到的星星，比他在蓝星无数次仰望星空看到的都要更多，更亮。

怪物入侵的状况愈发严重，在突然来到星际之前，其实褚煦很少能在晚上看到星星了。

细数下来，小时候仰头的次数最多。

遥望夜空的时候，他躺在地上，头顶的星空璀璨绚烂。

课本告诉他，星星可以比作眼睛。

无数无数的眼睛都在夜幕中凝望着他。

他的心脏怦怦跳，伸出手想去触碰。

张开手掌，瘦削的五指高举眼前，星光从他指缝泄露，又在他指尖闪烁。

可他抓不到。

星空对他的吸引力超乎寻常，他当时并不知道每每回视星空时，由酸麻的心脏产生的那种情绪叫

孤独。

然而孤独的情绪已经很少出现了，所以当他蹲在食堂习惯性地仰望星空之时，想起来的竟然会是段霁也。

从段霁也随意坐在星舰上拿着高脚杯问他喝什么，到今天拿着话筒唱着不解其意的歌。

同一个人不同的两个情景，与此同时，褚煦想起来的还有郗楷透露段霁也病症时有些悲戚的表情。

精神体养成游戏解锁天赋的时候，褚煦毫不犹豫地就为团子选择了【治疗】。

原因是他在蓝星目睹了许多灵兽的丧命，他不希望团子步祂们的后尘。

所以他宁可鸡自己也不鸡娃。

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为了像段霁也这样的人。

以及避免更多的人变成段霁也。

褚煦抬头，撞上了段霁也投来的视线，对方眼神幽深，褚煦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

褚煦这才想起来，他对段霁也的了解甚少，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说服段霁也同意他的提议。

靳扶曾说，年轻的段霁也，叛逆，不服管教，凡事都以气死他父亲为标准。

思及此，褚煦委婉地说：“您的父亲会希望您健康长寿，我觉得他的想法是对的。”

“你也这么想吗？”段霁也视线没收，身体微微前倾，玩味地说。

这个‘想’的意思其实很暧昧。

很难分辨指的，是未曾蒙面的段霁也父亲是否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还是指的这个想法的准确性。

从靳扶的话来看，段霁也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融洽。

如果是自己，褚煦觉得自己会希望得到父亲这样的祝福。

可惜褚煦不知道段霁也父亲的性格与长相，也不知道段霁也父亲是否会祝福自己的儿子。

盲目揣测别人的想法毫无用处。而且，褚煦不想说谎话。

所以，他对段霁也说：“是的，我也希望你能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