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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他???”沈流双放下水直接追了上去, “什么意思??你们真认识?”
杨致没有回答,准备比赛去了。
春季赛flow都在遛狗,因为刘滔说别让比赛太早结束, 多露脸,每一分每一秒的镜头都很值钱。但这把杨致对上小米, 直接carry,领先七秒冲线, 打完都没等解说放超车集锦, 摘下耳机下场。
“啊哈哈..我们杨神应该是累了, 让他去休息吧。”解说的转场十分丝滑, “下一场是双神VS luke。”
杨致本来就不喜欢为了镜头刻意拉长比赛时间, 如果不是刘滔非念叨,他半小时能干翻所有车队。
下场后,杨致路过走廊。外面在下雨,走廊的铁门虚掩着, 传出滴滴答答雨声,杨致路过,却听到有很小的人声传出。
他顿住脚步。
谢心树站在屋檐下, 看他们教练找后勤组要来了水,于是伸手接过,帮忙拎了两箱。
教练转头就要走, 被谢心树叫住。
“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场打比赛?”谢心树问。
教练有些不耐烦:“你不是都发烧了么, 三十八度七,你瞎折腾什么。”
“不是给我报了替补吗?”谢心树走到教练身边,追问, “经理说昨天队长他们遇到闪雷,打得很累, 今天可能会抽两场换替补跑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追着我一路就为了说这个?”教练黑着脸,“要是他们谁状态不好再考虑换你上。”
这落在旁人耳朵里就是句应付谢心树的话,怎么听怎么敷衍,但谢心树好像很开心,郑重应了声“好”。
杨致听脚步声靠近,抬脚走了。
他回到观赛席,在休息。距离下一场还要等十分钟,这期间杨致余光停在角落。
等了会儿,谢心树回来了,教练没在,估计和经理在抓选手数据。
TTL的位置上只坐在谢心树一个人,杨致没投去视线,但留了根神经。
谢心树坐得很直,只是因为教练一句可能会换他上,他就算身体不太舒服也保持着精神,眼神很有力,紧紧盯着比赛场。
杨致瞬间想到他第一次见到谢心树的情景,那会儿谢心树也是整双眼睛里都充满韧劲,TTL甚至没把他介绍给flow,但友谊赛期间,谢心树就窝在杂物间内抄赛车数据。
有点意思。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杨致又拿了一场世冠回来,而谢心树还在TTL,甚至这次只是勉强被当做替补带来。
他记得自己说过,祝谢心树能早日成为正式选手。
但结巴是硬伤,俱乐部不敢要,沈流双的话没错,很客观,很中肯。
所以谢心树现在仍然在尝试获得俱乐部的认可。
杨致上场,打完下场,来回三四次,过去半小时,他再看过去,发现谢心树还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姿势都没动过,背脊挺得很直。
谢心树没离开TTL,别人可能会奇怪,会疑惑,为什么。
太浪费时间了,如果连职业的门槛都跨不进,好好上学,好好找工作不行么,换一条路不行么,为什么非得死磕?
杨致觉得谢心树不像是钻牛角尖的人,看起来明明很聪明很俊朗。
而作为天赋怪,作为被评为车神的top级选手,杨致在用余光打量对方,且拧开瓶盖的瞬间,突然脑子过电般,想到一种可能。
这个小朋友会不会和他是一类人。
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状态,知道自己的特长。
他们甚至能隐约预见,自己是天才。
正因为有清晰的自我认知和不甘认输的信念,他们不愿意成为蒙尘明珠。
当初杨致也不是真的完全凭靠一腔热爱和满腹情怀就能抛下一切去打职业的。
如果有这份能刷新世界认知的自信,为什么他们不能坚定地选择他们想走的路?
如果这路上的荆棘数不胜数,那正好说明天将降大任。
杨致压下心头这份悸动,头一回对一个新人选手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和兴趣。
而对某个人产生好奇,就是沦陷的开始。
夜里两点,flow训练完,杨致拿起手机搜了十分钟。
浏览器搜索记录:
人在高烧三十八度的情况下不睡觉会不会死
他想了想谢心树的坐姿,改成:
成年男人在高烧三十八度的情况下站军姿两小时会不会死
搜完他切软件去搜TTL的官方账号。
官博关注了所有旗下选手,这里面杨致来回看了好久,确定应该是没有谢心树。
他又回微信去翻各大飞车群,看到个头像是苹果笑脸的,莫名有种预感,点进这人资料卡一看,群名片写着TTL一队暂替补。
连个ID都没有。
他想起今天的情景,谢心树全程没找医务组,教练和经理也没空管他,事先谢心树有没有吃过药,杨致不知道。但看谢心树拎水走路晃晃悠悠,面色发红,一副不振的表情的样子,杨致感觉他这烧一时半会儿是退不了。
在flow杨致爷惯了,刘滔事事亲力亲为,把他们选手照顾得很好。小时候杨致也是在山里长大的,皮糙肉厚,生病全靠免疫系统自愈。
但杨致想起自己之前在东南亚打比赛时发烧,刘滔给他喂的快速退烧药,又切软件去搜了搜,确定牌子和名字后再回到微信。
他是不方便直接加好友和谢心树聊,原本想着闪送点药过去的念头也很快被扼杀在摇篮。
不合适。
杨致烦得揉了揉眉心,最后决定还是改了个签名。
[ActiFast Panadol]
这绝对是杨致二十多年人生以来做过最傻的事,说出去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过杨致这签名挂了五天才换,他想着但凡谢心树会在意一点飞车电竞祖师爷的最近动向,应该能及时发现他的新签名。
毕竟其他选手没少视奸杨致的社交软件。
而谢心树如果发现了,搜搜这药名,以后不舒服了应该能自己买,备用着也好。
这药非常管用,给杨致用过一次后刘滔直接买了两箱回来,扬言有这退烧药flow就是扔到锅里烧开了都能起死回生。
在此之后,第二年,谢心树正式入一队,起了ID,叫thought。
群名片也改了。
第三年,谢心树带队mindfulness,参加春季赛。
同年,正念队凭借小杨神成功杀入世竞赛,天降黑马,威风凛凛,声名大噪。
这一年,谢心树在采访里说了自己ID的来源,俱乐部陆续运营账号,发了很多车队日常vlog。
等杨致回味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当初看好的苗子成长迅速,已经成了苍郁的树。
所有人都在期待谢心树的世竞赛五强晋级赛,而杨致却恍惚间回到当年的小巨蛋。
谢心树坐在座位上,他没有ID,没有队伍,没有前程。
身边空无一人,身后也毫无支撑。
他发着高烧,背挺得笔直,很倔强,很骄傲,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也只差一个机会。
即使是替补,他也能秀翻全场。
谢心树一路走来何其不易,杨致都记在心里。
以至于如今又回到这个小巨蛋,杨致想做的有很多。
第一件事,就是让谢心树在生病时被人注意到,被关心。
就算别人说他杨致耍大牌,劳师动众叫来医务组只是给谢心树看个感冒也没关系。他就怕谢心树等会儿真发了烧。
别人不在意谢心树的感受,杨致在意。
别人不记得谢心树的名字,杨致记得。
*
缪思羽和原时回来时,看到杨致站在排座边上。
“杨神,你杵在这干啥?”原时打了声招呼。
杨致回神,侧头看他们,“你两干什么去了?”
“我买纸。”原时晃了晃手里的小包餐巾纸,“我靠好贵啊,场馆的售货机杀猪吧,一包6块钱...”
“我买了这么多。”原时几乎是抱着一大摞,“队长应该够用了。除非把身体里的水都流光。”
“我去装了点热水。”缪思羽手里捏着两大个保温杯,都是1000ml的,“撑到比赛结束肯定够喝了。”
杨致笑了半天,“..行。你们给他送去吧。”
“啊啊啊队长,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原时抱着谢心树手臂,“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一定要说啊!!”
“药,水,纸。都在包里。”缪思羽一层一层给他翻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谢心树没想到他就感个冒,能被两人一左一右地护着,好像生怕谢心树等会儿碎了。
“我没事...”谢心树摆手。
三人在聊天,杨致没打扰,只是站在旁边看。
血队队服很显眼,红黑配色帅得起飞,镜头慢慢地打过来。
等缪思羽原时抱着外设去做衔接测试,谢心树坐在座位上,微微低头。
杨致这时候动了,走到谢心树跟前,挡着他。
镜头照过来时杨致还冲直播间粉丝们挑了挑眉。
[杨致你...线下不让拍屁股也就算了!!线上还不让我们看吗!!!]
而杨致身后,谢心树飞速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角。
鼻子发酸,他自己控制不了。
坐在小巨蛋的瞬间,谢心树当然也会想到前世,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人和不太好的事。
过了会儿,导播组来找杨致,工作人员说有事要和他商量。
杨致点点头,刚要回头交代几句,衣尾却被人轻轻拽了拽。
“..谢谢。”谢心树小小小声道。
细若蚊声。
杨致一僵,随后莞尔。
不行,太萌了,就想逗逗。
他转身后弯腰,挡着镜头,垂眸看谢心树:“又谢我啊?”
“谢什么?怎么谢?往哪谢?”
谢心树问:“你想..想要什么?”
“我的孔养好了。”杨致说。
谢心树慢慢瞪大眼睛。
他当然懂杨致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又帮帮帮你..戴..戴吗?”
杨致意味深长地嗯哼了声,得寸进尺:
“宝宝,那我多问一句,这次戴完我们还亲不亲?”
“亲多久?怎么亲?往哪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