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叶牧皱了皱眉,“是身首异处……的鸟?!”
虽然听着不怎么正经,但是第一单生意上门了,叶牧郑重地清清嗓子,“唔……那个……严重吗?”
对方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严重。”
好家伙……都人屌分离了还硬撑呢!
叶牧下意识往对方下半身打量,“那可不能耽误治疗啊!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我看看!”
就在这时,候场大厅里有人叫道:“59733号,姜天照,姜天照选手请入场。”
对方闻言转身向演播厅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回过头,冲叶牧叫道:“麻烦您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鸟都身首异处了还能继续从事文艺活动……
这意志力都不能说顽强,这基本属于变态了。
叶牧不禁感叹,不愧是艺术家。
他怀着忐忑又敬佩的心情,乖乖坐在了候场大厅。
果然,不一会儿,这位艺术家也拿到了“通过”手卡,重新走出演播厅,隔着老远冲他晃了晃,“我也通过了!”
“好的好的恭喜恭喜快跟我说一下鸟的事情!”叶牧小跑迎上去,皇上不急太监急,眼看着皇上就要变太监了,叶牧是真替他急。
男生还处在兴奋的余韵里,露出个虎牙,向叶牧伸出手,“对了,我叫姜天照,我看您纸上写的名字还挺特别的,竟然叫叶某!”
谁他妈会叫某啊你鸟是带着你智商一起没的吗?
叶牧嘴角抽动,也伸出手,“叶牧,牧童的牧,遥指杏花村的那个。”
“哦我知道那个!”姜天照神情坦荡,丝毫没有叫错人名字的尴尬,反而热情得有些过分。
他一把揽过叶牧的肩膀,宽大的手掌覆盖了整个肩胛,干燥又温热,“我家离这不远,怕路上堵车,骑摩托来的,您坐我后头就行!”
一边说着,不等叶牧做出反应,一个头盔已经被扣在了脑袋上。
“……呃……行。”
大摩托一路风驰电掣,开向市区内的一片高档别墅区。
热风鼓噪起姜天照的T恤,宽阔的肩线若隐若现,带着一股被阳光晒透了的沐浴露香气。
道路两边的植物和建筑飞速后退,叶牧不甚在意地扭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景色,猛地警觉起来——
谁他妈让你往我家开的啊!!
离家越近,叶牧越是紧张,他想跳车,但是姜天照的速度很快,要是乱动,人屌分离的人就是他自己。
望着眼前紧实宽阔的后背,叶牧的掌心逐渐渗出一层汗:“完了,我也打不过他。”
“你来多久了?”叶牧扯着嗓子问道。
“啊???你说什么???”风太大,姜天照听不清。
“我说!你放弃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叶牧迎着风撕心裂肺地嚷道。
“听不清!马上到了再说!!”
油盐不进。
眼看要到家门口,叶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倒数着三二一准备豁出去跳车,大不了断条腿,法医的梦想不能断。但是摩托车始终没有减速,又转了两个弯才终于停下。
姜天照:“到啦!”
叶牧一口牙都快咬碎了,自己要是个什么小说里的人物,现在当场就要辱骂作者没见识,江城有钱人就只有一个地方能住是吗?!
姜天照把摩托停在门前的台阶下,扭头看向叶牧,“走,咱们看鸟去!”
这令人咂舌的松弛感……
医者仁心,叶牧小跑着跟上了姜天照的大长腿。
按说他一米八三,从来也不觉得自己矮,今天跟在姜天照身边,一路都在小跑,平时缺少锻炼就是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
姜天照带叶牧来到自己房间,见叶牧跑得气喘吁吁,“您坐一下,我去拿鸟。”
叶牧蹙眉,“是……冷冻起来了?”
姜天照急切地摆手,“没有没有,您稍等!”
姜天照走后,叶牧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起来。
墙壁上有个篮筐,旁边贴满了NBA球星的海报,柜子里放着几个奖杯,凑近了看,都是些体育类的比赛项目,游艇,马术,棒球……
柜子另一边,摆着一些主人的相框,基本涵盖了姜天照从小到大的样子。
叶牧的目光停在一张姜天照婴儿时期穿开裆裤的照片上,一套完整的家伙事儿大敞遥开地对着镜头。
啧,那个时候鸟还好好的,没想到现在……要是人可以永远不长大就好了。
姜天照两手捧着一个红色垫子侧身闪进了门,还不忘回头侦查了两眼,才放心进屋。
一转头,就看到叶牧戴好了白色医用橡胶手套,娴熟地举着两只手,说:“快,把裤子脱……”
一只灰鹦鹉从姜天照怀中的红垫子里缓缓抬起头,“都他妈吃屁。”
叶牧:……
姜天照:……
“什么情况?”叶牧错愕地看着灰鹦鹉“还真是……鸟啊?!”
鹦鹉还在继续口吐芬芳问候着叶牧,姜天照难堪地托着鹦鹉,“那个……别往心里去啊它不是骂您,都是我姐平时骂我的,让他学会了,乱说的,一共就会这么几句。”
叶牧不忍心再看下去,姜天照的眼神太过纯良,让他忍不住怀疑起自己……
这他妈生性是得有多龌龊,听到个“鸟”字就下意识往下三路跑。
灰鹦鹉奄奄一息地躺在垫子上,嘴是一刻不闲着,“我一拳过去你户口本少一页。”
姜天照苦着脸:“它叫膘子,是我姐养的,可宝贝了!这两天我姐在国外,正好爸妈也不在,我在家练舞的时候它突然飞过来,我没看见,一脚给它踢出去了。”
“不是……那我也不是兽医啊……”叶牧情绪还没回来,苦着脸嘟囔道。
他太龌龊了,不配听这么干净的病情陈述。
“不是,哥,你就帮我看看吧,我怕被我姐发现,也不敢找家里的医生,我姐知道非弄死我不可。”姜天照没看出叶牧心不在焉,眉毛都快撇成八万了,“而且我也不想让家里发现我在跳舞……求求了哥,行行好吧,好人一生平安!”
“为什么?你不是都通过了吗?”
“因为……这是我的梦想!我一定要守护!”姜天照眼神坚定。
“这不是我的剧本吗?”叶牧双手捂脸。
姜天照看叶牧半信半疑,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干脆一股脑全倒出来,“要是被我姐发现了……她得揍死我,我姐可厉害了!”
据姜天照交代,他不是独生子,上边还有个姐姐,爸妈宠得厉害,在家横行霸道惯了,从小被辅导功课就不知道挨了姐姐多少拳脚,爸妈还不顾他死活,给姐姐请了柔道教练,姜天照后来之所以猛练体育技能,不过是为了求生。
而这只灰鹦鹉,是姐姐一年前从院子里捡到的,捡回来的时候,鹦鹉连毛都没长齐。
当时下着大雨,姐姐怕鹦鹉着凉,专门拿衣服包了放在沙发上,转头去换身衣服的当口,赶上姜天照放学回家,一屁股上去差点把鸟坐死,不仅被姐姐骂了一顿,从此跟灰鹦鹉也结了仇。
自从鹦鹉的舌头被调教利索,天天对着姐姐吹彩虹屁,一通跪舔,头头是道,把姐姐教训姜天照的话一字不落地学以致用了。有时候姐姐懒得较劲,就让鹦鹉自己飞到姜天照的房间去喷他,就跟开了什么一键骂死功能似的。
“我姐那嘴巴,真的啊哥,不是我跟你吹,上飞机都得托运,杀伤力堪比管制刀具啊你敢信!”姜天照热泪盈眶。
叶牧胆寒起来,“那……那是得瞒着……”
姜天照一拍大腿,“对啊!要是被她发现了,我跟膘子之间肯定得没一个!”
说着,他可怜兮兮地眨了两下眼,“哥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天爷让你今天遇到我,就是派你来救我的,求求了……”
姜天照的轮廓很重,眼眶深,鼻梁高,这样一副面孔一旦开始装可怜,很容易突出他要表达得思想感情。
他就这么从下向上地盯着叶牧。
像个湿漉漉的小狗。
……叶牧就顶不住了。
他只好重新戴好口罩,“……那我看看吧。”
膘子老老实实地趴在垫子上,它只会骂人,人类思想意识的碰撞它看不懂一点,被叶牧掀起翅膀,拎起脖子,颠来倒去地检查,也只能持续发出无助的辱骂声。
不多一会儿,检查完毕,叶牧扭头对姜天照说:“家属出来一下吧。”
姜天照紧张地跟上,两人来到外间,叶牧小声说:“我说一句你别太激动哈。”
姜天照搓了搓脸,悲壮地说:“没事,你说吧,我挺得住!”
“患者没什么大问题。”叶牧摘下口罩,“不能动呢……嗯……多半是为了讹你。”
姜天照:???
叶牧见姜天照死机了,拍拍他的肩膀,“我放了两块零食在窗台上,你先别进去,在这儿等着看。”
不等叶牧说完,房间里很快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两人蹑手蹑脚扒着门框向里看去……
原本应该躺在垫子上的灰鹦鹉猛地跳起来,鬼鬼祟祟地张望了片刻,飞到窗台上开始啄零食。
姜天照:……
叶牧摊了摊手,“可能是因为你踢了它吧,躺着骂街单纯就是为了报复,毕竟你这不是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么。”
姜天照越听越气,恼羞成怒,冲进屋大喝一声:“膘子!你是敬酒不吃吃料酒!!”
灰鹦鹉听到动静,忽然来戏了,原地转了两圈,啪叽躺倒在了窗台上,为了烘托气氛,腿还适时地抽动了两下。
“哇……”姜天照脸颊上肌肉颤抖起来,一时间竟然被堵得骂不出来。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叶牧,气急败坏地问道:“哥,我记得你通过海选了!?”
叶牧一愣,点了点头。
姜天照指着灰鹦鹉:“到时候咱俩一块儿去训练营!这两天你就住这儿!给我好好治治它!诊金按我家医生给你算!”
叶牧:!
一首“好运来”从叶牧的心口溢出,流淌向四肢百骸……
谁能想到替人治鸟能治出生活费来!
见叶牧愣在原地没反应,姜天照以为诊金没谈拢,伸出两只手指补充道:“双倍!”
“义父!”叶牧脱口而出,“我一定还您一个孔融让梨的好膘子!”
于是叶牧就这么匪夷所思又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姜家,行李也在当天让人从学生宿舍搬了出来。
为了方便时刻监视膘子,姜天照请叶牧住在了自己对面的房间,只要膘子又整出什么死动静,不等叶牧有反应,姜天照就能立马冲过来跟鹦鹉对喷。
因为有了叶牧的专业诊断撑腰,姜天照再也不怂了,跟膘子斗得你来我往,偶尔还能占个上风。
有一次叶牧出门拿外卖,回来就看到姜天照下半身裹着条浴巾站在自己房间里跟鹦鹉舌战。
只见姜天照脸红脖子粗地指着鹦鹉骂道:“扁毛畜生!不知羞耻!”
叶牧当时被姜天照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线条迷住了,没有注意到对方突然害羞,吭哧吭哧憋出一句:“不好意思”就抓着浴巾仓皇逃离。只剩膘子上蹿下跳地叫着:“红尘男子!不知检点!”
叶牧觉得姜天照这个人挺有意思,问什么答什么,不问还会自己往外抖落。就这么两天功夫,姜天照把自己家谱都给叶牧掰扯得明明白白。
让叶牧吃惊的是,他一直以为姜天照跟自己差不多年纪,谁知这人看着人高马大,原来刚刚成年,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还没捂热乎。叶牧捶胸顿足,一句“义父”终究是叫快了。
而更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原来姜家那是正经八百德艺双馨的演艺世家,往上倒三代都是搞文艺的。爸爸是去年刚在戛纳拿过金棕榈奖最佳男主的姜慎禾,妈妈邹心语是家喻户晓的视后,更是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前几天刚录完的综艺“大杀四方的姐姐”眼下热度正高,就连叶牧这种从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都听说过。
至于膘子真正的主人姜月宁,姜天照口中那个天崩地裂的亲姐姐,正是最近以甜美形象在娱乐圈鲨疯了的清纯小白花。
姜天照说出姜月宁三个字,原本以为叶牧会像大多数人一样寻死觅活,可叶牧没有。
凭良心说,叶牧对于娱乐圈的认知程度,比直接从唐朝抓个岭南的猎人让他学会驾驶钢琴要厉害点,但有限。
姜天照看他一脸茫然,掏出手机随便从C站上找了个视频,举到叶牧面前,指着一排人里的一个高个子甜妹说:“看,就是这个夹子。不过她揍我的时候不是这样。”
“哦……”叶牧看了几秒,对姜天照的话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姜天照心酸地叹了口气,也不想多解释,耸了耸肩,“以后有机会让你开开眼。”
叶牧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强行扯开话题,“那最近怎么家里就你一个人?”
“我姐最近在国外拍戏,爸妈去探班,顺便旅行去了。”姜天照解释道,“所以我就趁这两天报名了。”
虽然叶牧对娱乐圈知道的不多,但是用脚想也觉得哪里不太对,他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这么说你不是星二代吗?怎么参加个选秀还偷偷摸摸的?”
姜天照听他提到这个,脸皱得更憋屈,“我爸妈不太想让我进娱乐圈,说家里好歹得出个读书人!我真服了,我姐读书的时候成绩比我好多了,她说想演戏,爸妈就同意了。到了我这儿,哥,我真的是……”
姜天照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小时候学跳舞,都得偷偷攒零花钱报班,还得跟爸妈说是去同学家补课,初中的时候被发现,我妈拍着戏连夜坐飞机赶回来揍我。”
“看开点吧。唉,谁不是一脑门的官司呢。”
叶牧说着,想到了自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跟姜天照虽然各自有想要到达的终点,却在选秀这条路上殊途同归了。
“哥,那你为啥参加选秀啊?你也有个音乐梦想?”姜天照问。
叶牧摆了摆手,“勇敢踏出舒适圈嘛!其实我想当法医,但是我爸不同意,断我粮,正好听说选秀包食宿,我这也就是为了讨口饭吃,谁……”
“都他妈吃屁!”叶牧话音没落,灰鹦鹉膘子晃晃悠悠地蹦跶过来,对着姜天照突然发起挑衅。
姜天照刚要开口回击,只见叶牧对着膘子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嘘”了一下,说:“膘子,乖点哦。”
膘子歪头看向叶牧,片刻后开始前仰后合地点头,跳着说:“膘子乖乖!膘子乖乖!膘子吃豆豆!”
姜天照错愕地张大了嘴,看叶牧平和地递给膘子一颗坚果,膘子平和地叼走,期间再没有多一句嘴,一瞬间眼眶发热,紧紧抓住叶牧的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叶牧被他攥得手掌酸胀,正在这时,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叶牧趁机抽出手,只听姜天照一拍大腿:“哥!两天后入营仪式,节目组发来通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