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牧早上醒来, 身边空无一人，被子盖得好好的。

只有枕头上一点凹痕证实他昨晚确实跟姜天照睡在一张床上。

叶牧坐在床边愣了半分钟，等醒过神来, 看到床前放衣服的椅子上有一张字条：

“我去捕鱼啦！等我带海鲜回来吃！>o

落款上, 姜天照画了个潦草的爱心，可能是怕被摄制组拿来拍特写看出什么。

叶牧拿起老人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7点半了。

“走了三个多小时了。”

叶牧推开房门, 狠狠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清晨略带咸腥的海风带着露珠钻进肺里, 整个人都清爽了。

“也不知道吃过早饭没有。”

两个工作人员拎着摄像机朝这边走过来，见叶牧已经起来了，冲他挥了挥手。

叶牧也笑着回应，“早上好！”

一直负责跟拍叶牧的工作人员一边调试机器，问道，“今天起得这么早，一会儿准备去哪儿啊？”

叶牧想了想, “不知道，再去昨天的渔村看看吧。”

工作人员点头，“嗯，小姜半夜就出发了, 一台摄像机跟着他。”

“应该是安全的吧？”叶牧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口。

工作人员：？

“就是……姜天照不是出海打渔吗？一个新手……应该安全吧？”

工作人员笑了, “放心，你们出道之前节目组就已经在这个岛上踩点了, 救生衣也都备好了的。”

“哦……”叶牧讷讷地点头，想起姜天照家里放满一墙的奖杯奖状, 里面好像有游泳的，“那就好。”

正说着, 韩杉一脸烟熏火燎地从有灶台的废弃茅屋那边走过来，端着一盘煮好的鸡蛋，“叶子！来吃早饭了！”

“哦！”

“诶？我天哥呢？”章暂抓起一颗鸡蛋，边敲边问。

“打渔去了。”

捉奸小队停下手里的动作，全都瞪大眼睛看过来，“！？”

叶牧：？

“在哪儿？！”

“好玩儿吗？！哪儿找的？”

“怎么回事？！”

三个人齐刷刷地盯着他，叶牧后仰，“昨天我们俩往海滩的村子走，结果碰上一个渔民大哥认错人了，后来姜天照问了问，渔民大哥今天就带他出海了。”

“哦……！！好羡慕啊！！有说给多少工钱吗？”章暂满脸放光。

叶牧：“没说具体多少，应该一天有两筐海鲜吧。”

“哇！！！！”

“不愧是我天哥！！！一出手就来海鲜了！！我还在给人修车呢！！”

韩杉掏出一个圆形镜片的墨镜，“我昨天路上捡到的，还想说实在不行今天就去给人算命了。”

“韩哥，你还会算命？？？”百特曼惊得鸡蛋掉在桌子上。

“不才，”韩杉挑起嘴角，“在塔罗牌方面颇有一些研究。”

“喔……”其余三人露出敬佩的目光，“玄学大佬。”

“灵吗这种？”作为一名医学生，叶牧的信仰驱使他对玄学有着本能的不信任。

韩杉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灵不灵，要看你的心够不够诚。”

叶牧抿了抿嘴，“那……能不能算算……姜天照今天回来能带多少鱼？”

韩杉“切”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一盒塔罗牌，煞有介事地端走桌上的鸡蛋，铺上一块绒布，洗牌码牌一气呵成。

“选3张。”韩杉抬眉。

叶牧眯起眼，抽了三张出来，“好了。”

韩杉闭上眼，跟什么上身了似的，“心里默念你的问题。”

叶牧吞了一下口水，紧张地跟坐在两侧的章暂和百特曼对视了一眼。

韩杉翻开三张牌，“嘶……咦？嗯？……哦……哎呀！嘶……不能吧？”

随着韩杉的反应，叶牧逐渐紧张，“怎……怎么说？”

韩杉皱着眉，用下吧示意叶牧，“再抽两张。”

叶牧听话地又抽出两张，“好了。”

韩杉把牌翻过来，压在刚才的牌上，“啊？！诶哟……啧啧，嘶……嗯……”

章暂：“不是……韩哥，你到底会不会啊？别蒙我……”

“从牌面上看，好像他不光能带回海鲜，还能带回别的东西。”韩杉摸着下巴。

“什么东西？”叶牧不自觉地往前坐了坐。

“物理意义之外的东西，像是……一种念想，一段感情之类的。”

叶牧：“等于说他打渔还打出一段感情呗？”

韩杉一愣，“那倒不至于……”

叶牧半信半疑，“韩哥，你以前有过什么成功案例可以佐证你的可信度吗？”

韩杉立时挺直了腰杆，“我算出我能出道，我这不是出了！？”

“哦……”叶牧闭上了嘴。

百特曼咂了咂嘴，“牛逼啊韩哥，技能树真就硬点啊？！”

“没有！也就是一时好奇，研究过一阵子。”

后面的话叶牧就没听进去，一心一意地剥着鸡蛋壳……

“姜天照这小畜生打个渔都能打出感情？？？”

心不在焉吃了几口，叶牧抓起两个鸡蛋放在兜里，喊了声“我出门”就急匆匆地跑了。

-

清晨的渔村很热闹，金色的太阳铺在海面上，在天际画出一道粗重的红线，连着尚未散尽的薄雾，跟海面融成了一体。

渔民们三三两两聚在沙滩上，劳作的妇女，和笑闹着追逐海浪的孩子。

叶牧拎着药箱，坐在离沙滩不远的一块石头上，一手撑着下巴，望着海面发呆。

景色正好，工作人员趁机对着叶牧大拍特拍。

就这么坐了半个多小时，叶牧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衣服。

叶牧转过头，是个看上去四五岁的小男孩，看打扮应该是渔民的孩子，一张小脸晒得黝黑，露出一排奶白色的小牙齿，皱眉盯着叶牧。

叶牧：“小朋友有事吗？”

小孩有些腼腆地指了指叶牧医药箱上的红十字，一字一顿，“医院。”

叶牧歪头，“你要看病吗？”

小孩顿了顿，有些紧张，“咸鸭蛋要看病。”

叶牧一愣，笑起来，“咸鸭蛋变质了？”

小孩认真地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眼睛，“咸鸭蛋流眼泪。”

见叶牧还是笑，对着叶牧学了两声猫叫，“咸鸭蛋哭，喵喵，流眼泪。”

“咸鸭蛋是猫？”叶牧迷茫。

小孩比划了一下，“这么大！”

叶牧问，“在哪里？”

小孩上前想要抓叶牧的手，犹豫了一下，转身跑了两步，又回头冲叶牧招招手，指着村落的方向，“咸鸭蛋！”

叶牧吐出一口气，心酸地拎起箱子跟了上去。

一次两次有人找上门来让他帮忙瞧病的都是动物，上次是只鸟，这次是只猫。

再怎么医者仁心也不带这么跑偏的，全都是兽医方向了。

叶牧跟着小孩，一路走到村子里，停在一个小院子门前，院门虚掩着，里面是两间砖瓦房。

叶牧指着院子：“咸鸭蛋在里面吗？”

小孩推开门进去，不一会儿，抱出一只潦草的老猫，费力地展示给叶牧看，“咸鸭蛋！！”

“它就是咸鸭蛋？”叶牧说着，蹲下身查看。

这只猫看上去已经很老了，眼球浑浊，毛发杂乱，逆来顺受地被小孩儿胡乱托在手上，也懒得挣扎。

小孩托不动了，把咸鸭蛋放在地上，一手抓着猫的后颈，用力提起来，指着猫的左眼，“流眼泪！”

叶牧抱起老猫仔细观察，发现猫的左眼红肿，周围有一圈分泌物，被叶牧托着头对着光线的时候，老猫不自觉地眨眼转头躲闪。

“这应该是上火发炎了吧……？人就是这样……动物也差不多？”叶牧嘀咕着翻开药箱，找出一管药膏，“人能用……猫也行吧？”

小孩应该见过很多大人检查咸鸭蛋的眼睛，但是他蹲在叶牧身边，发现这个拎着药箱的人有了跟别人不一样的新动作，崇拜地跳着脚叫起来，“医生哥哥真厉害！！医生哥哥真厉害！！”

叶牧举着药膏骑虎难下，在一声声‘真厉害’的稚嫩称赞中迅速迷失了自我。

“看来我叶某人今天又要悬壶济世了！”

这样想着，叶牧拧开药膏，抓着老猫的后颈，挤出一点药膏在猫眼周围，小心地涂开来。

咸鸭蛋已经老到懒得跟人类掰扯，被涂药膏也只是挤了挤眼睛，没有多余的挣扎。

“好了！”叶牧放下猫，把药膏拿在手上，“要记得按时涂药，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孩眨了眨眼，“坐大船去了！”

“那等你爸爸妈妈回来，把这个给他们，让他们给咸鸭蛋涂药好吗？”叶牧把药膏递到小孩手上。

小孩犹豫着不肯接，“给阿歹哥哥，我不要。”

“阿歹哥哥？”叶牧似乎听到了重要信息，“你说那个个子高高，长头发的大哥哥？”

小孩点点头，“等一下就回来啦！”

“咸鸭蛋是阿歹哥哥家的？”叶牧问。

“嗯！”

“这里是阿歹哥哥家？”

“是我家。”

就在叶牧身后，一个低沉的男声接住了话茬。

“阿歹哥哥！！！”小孩越过叶牧，扑到了阿歹的大腿上，“咸鸭蛋不哭啦！”

“诶？你怎么找到这里来啦？！”

阿歹身后，姜天照反戴着一顶棒球帽，满头大汗地抱着个大箱子冒出头来。

“呃……我……”叶牧哽住。

怎么说？他是听了玄学大佬的分析前来捉奸的？没法说。

叶牧灵机一动，顺手指着阿歹大腿上的小孩儿，“他让我给猫看病。”

“哦！！我刚还在跟阿歹哥说，你超厉害！连我的鸟都能治好！”

叶牧眼前一黑，姜天照什么时候能不要走到那里都提他的鸟。

“谢谢你。”阿歹冲叶牧点了点头，把手上的箱子放在旁边，从兜里摸出一片咸鱼干递给了小孩，“你爸回来了，在那边喊你回家吃饭。”

小孩听话地捏起鱼干，对叶牧喊了声“医生哥哥再见”就蹦蹦跳跳跑走了。

老猫咸鸭蛋伏在地上已经快睡着了，阿歹用脚抬了抬它的屁股，示意它进门，然后扭头对姜天照说，“就放在这里吧，稍等一下。”

不一会儿，阿歹从房里出来，拎出两个超市购物篮大小的铁丝筐，熟练地搬起箱子向筐里倾倒海鲜。

“这些是今天的。”两个筐填满，阿歹用手比划了一下，冲姜天照抬了抬下巴。

姜天照惊喜地看一眼叶牧，“这么多啊？！”

“明天早上还是4点，老地方。”

阿歹说完，又向叶牧点了点头，准备转身回屋。

叶牧连忙拿出那管药膏，“等一下！”

阿歹：？

叶牧把药膏递给他，“猫的眼睛……应该是结膜炎，用这个涂在眼周，明天再观察一天，如果还是不行，就得送宠物医……或者还是来找我。”

阿歹一顿，有些吃惊，还是接过了药膏，“谢谢。”

“它是不是岁数大了？看上去身体不太好。”

“嗯，13岁了。”阿歹垂下头。

话题又尬住了，叶牧冲姜天照使了个眼色，“那……我们就先走了。”

姜天照接过叶牧的医药箱，挂在自己肩膀上，又抱起两筐海鲜，“那阿歹哥明天见！”

叶牧追上姜天照，“给我一筐，全都你拿着啊！？”

“一点都不重！”

“屁！那你把药箱给我！”

“你跟紧了就行！”

“那你给我拿一筐啊！”

……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远了，不知道身后的小院里，阿歹站在门后，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