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肉碰肉、拳头撞击的动静,一具庞大的男人躯体倒在擂台上,双手护头,连连认输。
“哥们哥们,手下留情!”
对手已经认输,方臻不再步步紧逼,伸手把对方拉起来,转了转手腕,不等解下拳击手套,立刻有人拿了水递到他嘴边。
格斗馆明亮的灯光下,方臻的脸上冒着一些细密的汗珠,雪白的面庞像是被放进蒸笼里的包子,耳朵尖一抹红透的血色,在蒸腾的热气中格外诱人。
他身旁都是一堆五大三粗的男人,或黑或壮,他站在其中,像是一位走错了场地的少年人,他穿了一件贴身运动背心,胳膊上一层薄薄的肌肉,不算瘦但也说不上健硕,身材是那种匀称流畅的好看,具有美感。
只是沉稳的表情和娴熟的格斗技术,以及周围人或吹捧或敬重的态度,暴露了他是这里的常客。
“牛!臻哥,一个星期没来,身手不减啊。”
一口水还没喝完。
面前打算退后的男人忽然杀了一个回马枪,朝着方臻奔来——他想把方臻拖地上进行揉摔。
底下的看客惊呼一声,方臻眼神一沉,不假思索抬起腿,来了一个横踢。
对方闷哼,倒地不起。
方臻半蹲,“你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谁教你认输了还反咬一口?这是格斗馆,不是菜市场流氓打架。”
对方明显输急了眼,张口污蔑,“你也犯规了!”
“我犯规?”方臻觉得好笑,拽起对方的衣领,直视他,“那你说说,我哪犯规了?”
对方支支吾吾。
方臻用力攥紧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漂亮至极,“说啊,说不出来可别怕挨揍。”
看客哄笑一团,“兄弟,臻哥都在这里玩十年了,这个场馆里打过国际赛的教练是他师父,老板是他哥们儿,你哪天被人揍瘫痪了他都不可能犯规。”
方臻松手,对方跌坐在擂台上。
“滚蛋,别再让我看见你。”
对方爬起来,连忙撩开边绳,夹着尾巴跑了。
下了场,方臻解开拳套,拿出手机划拉。
和他玩得挺好的一哥们儿凑上来,“臻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
相处久了都知道,方臻只是表面上脾气不好,别人犯规其实挺有耐心教育,很少直接撵人走。
——只有对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才格外暴躁。
他低声问:“上次的事情还没解决?”
别提了,一提方臻就烦。
“黑猴,”方臻翻看手机,“你真看见那谁……你知道我说的谁,和我妹待一起?”
“嗯呐,”黑猴连连点头,“我哪敢骗你,你妹个头不高,就到我胸的这里是不是?爱扎个小马尾。我亲眼看见许……那谁给她送了条钻石项链,老贵了。”
方臻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听描述,还真是他妹。
眼见方臻黑着脸不说话了,黑猴凑他面前去,“哥,你看啥呢?给谁发的消息,怎么连备注都没有?”
方臻收起手机,“别管,约架呢。”
*
“许总,这是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
一身高定西装妥帖的穿在身高近一米九的许风酿身上,略显正经沉闷的职场装扮,西装扣子也扣到最严实贴身,领带板板正正收进领口,一枚雪亮的领带夹点缀其上,低调又有高级感,他抬眸看人时,眸光深处冷静淡漠,总令人感觉到疏离。
秘书咽了咽口水,不管在他身边工作多少年,依旧会紧张,“还有,您的私人手机有新消息,您要查看吗?”
许风酿抬腕看表,声音平淡,“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不用了,再跟我讲讲梁副总今天上午想找我汇报的事情。”
两人走路带风,秘书却后他半步,需要快步走才能跟上这双大长腿。
会议室门口,有人提前候在那里,看见许风酿过来,立刻帮忙开了门。
门内,等候的大大小小中高层齐齐起立。
许风酿走向最中央那把椅子,手扶住椅背,修长的手背上青筋附着,无声透出几分威压,“都坐。”
众人又齐齐坐下。
会议依旧是许风酿惯常的风格,一句废话没有,恩威并施,雷霆雨露交替,半小时内结束,一场会议下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等许风酿从会议室里出去,有几个人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回神。
“还好许总开会没瘾,一个月也就来这么一次,不然我的心脏真的受不了。”
“你们说,许总明明在这几个老总里最年轻最帅,行事作风也很礼貌绅士,但我们就是怕他怕的最厉害?”
“别说了,我刚刚在台上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直视许总,生怕一不小心嘴瓢,许总的眼神好像自带降温效果,要我说,开会的时候根本不用开空调,许总一进来咱们就都凉快了。”
“你损不损?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完全想象不出来许总生活中是什么样,要是让他当老公,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吧?他老婆回家就跟我们进会议室似的,深吸三口气再开家门哈哈哈哈。”
……
许风酿坐下后,首先看见的就是弹出来的短信。
他的号码花了钱,打过招呼,没有垃圾信息。
发短信的号码他也很熟悉。
陌生人:【下午两点,强仁MMA格斗馆,速来挨揍。】
被下属称赞礼貌绅士的许风酿:【犯病了?】
与此同时,格斗馆的擂台上,和方臻格斗的已经换了人,教练受不住:“你差不多得了,一身牛劲没地方使是吧?馆里其他人都被你吓跑了。”
方臻轻哼:“那是他们废物。”
下擂台擦汗,教练扶着老腰,“人上了年纪,不服老是不行。”
“拉倒吧,”方臻眯着眼,脸因为运动透出红润的色泽,别的男人流了汗都是脏臭,他白得好像汗都是香的,“你年轻的时候也没见能打过我啊。”
“你才练的时候不是天天被我打的嗷嗷叫?”教练尴了个尬,也毫不客气,“好好好,你天赋异禀,谁能经你揍?也就小许不在你手下落下风。”
提起许风酿,方臻才想起来看手机,一拿起手机,就黑了脸。
他搜索了一张竖中指的照片发过去。
再待下去也无益,方臻毛巾搭在肩上,转身走人,教练在他身后故意刺激,“哎?怎么走了?不等那个谁了?”
“谁说我等他!”方臻扬声道。
教练跟上,“说起来,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人小许挺好一孩子,你俩怎么天天见面就撕架呢?”
“他挺好?”方臻在电梯门口停住,侧头认真看着教练,“那是你没有看透他这个人的本质。”
“好家伙,他什么本质?”
“太能装逼。”
“……”
“嘴太欠。”
“……就这?”
眼见教练一脸无语,方臻也不愿多说,遂闭嘴。
他视线落在逐渐上升的电梯数字,脑中回忆起命运齿轮转动的时刻。
噩梦是从小学一次家长会开始的。
自从他家里人知道了许风酿的名字,就开始了他和许风酿比比比的一生。
每次出成绩,成绩不如许风酿,回家要挨训。
不如许风酿听话老实,回家要挨揍。
甚至打架上,他也未必完全打得过许风酿。
许风酿这三个字就像方臻的紧箍咒,每次提起来都没好事。
“我认识你和小许也有十年了,”教练观察他的表情,“认识你们十年,你们俩除了互呛就是打架,要么今天你输,要么明天他赢,就没见过你俩好好说话,多大仇多大怨啊?”
教练一顿:“我看你今天也别这么大火气,这样,楼下新开了一家烤肉馆,今天我做东,你们俩坐下好好聊聊,把话说开了握手言和,怎么样?”
“不可能,”电梯数字即将到十八楼,方臻笃定道,“我跟许风酿互相看不惯,上辈子有血海深仇,永远不可能握手言和。”
“不过,”方臻想了想,“要是哪天他跪在我面前,求着让我原谅他,我可以考虑一下下;或者重来一次,许风酿天天被我碾压,让我爽爽。”
电梯门打开。
“但,我的答案还是——不可能。”
许风酿板板正正站着,视线落在方臻身上,没什么表情,“还没到晚上呢,怎么就有人发梦了?”
教练:“……”还真是好死不死。
银白色的电梯内壁,映出两道割裂的影子,一冷一热,一道沉静,一道蠢蠢欲动,中间的距离泾渭分明。
电梯门即将自动合上,僵持的两个人蓦地动了——方臻先冲进电梯,手攥住许风酿的领口,一丝不苟的领带瞬间被揉皱,领带夹向下滑落。
方臻举起拳头,许风酿的表情不变,挡下一拳,手掌握住方臻的拳头。
大手包住稍小一点的手,一个是正常肤色,一个白的晃眼,肤色差明显,两人青筋暴起,都在使劲。
许风酿扯唇,嗤笑,“你今天发什么疯?”
方臻冷脸:“我发你妹!”
“我妹?”许风酿一顿,“我妹妹很多,你说哪个?”
许家的私生子遍地走,他亲妹妹真不少。
——就是这种讨厌的感觉。
方臻每次都不想和他多废话,只想直接上拳头,反手挣脱许风酿的桎梏!揍就是了!
许风酿依旧格挡住,眉头微皱,“你忽然叫我来,一言不发就动手,总要告诉我个理由。”
“理由?好啊,”方臻咬牙,“你最近是不是招惹我妹了?”
许风酿一愣:“你妹妹?”
“哎哎哎!祖宗!不要在电梯里打架,不要命了你们!”教练急成了陀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电梯好像晃了一下,“住手!!!”
方臻还真的住手了。
不过不是因为教练的话。
而是因为,电梯……真的晃起来了。
电梯内的白炽灯忽闪忽闪,方臻和许风酿站立不稳,齐齐松手,彼此对视,头一次没有争锋相对。方臻迅速摁打开门键,发现电梯门打不开后,后退贴住电梯壁,低吼道:“都贴墙半蹲!”
随着话音一落——白炽灯直接爆在他们眼前!
电花四溅,蓝色和金黄交织,炸成一朵朵烟花,方臻只感觉眼前一亮,身体一晃,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
一盆冷水扑面浇下,昏迷中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又陷入更深的昏睡。
“起来!不要装死!”
“参哥,他不会……死了吧?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还是学生,他要是真死了……我害怕。”
“去你娘的,能不能别自己吓自己?人怎么可能那么脆弱!你……你去探探他的呼吸。”
一根手指还没伸到方臻面前,方臻微微半睁开眼。
对方吓得连连后退。
“操……”方臻没忍住,呻.吟了两声,身上前所未有的疼。
谁敢打他?还打这么狠?
完全睁开眼,他看清了面前三四个人,都是十几岁高中生,身穿校服,校服样式很陌生。
更陌生的是身体的感觉。
这不像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