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巴的人, 头都快伸出了窗户外,盯着车外的几个人看。
方臻倒不觉得许风酿生气是什么大事,他还纳闷呢, 刚觉得自己解脱,结果也没解脱几个小时。
而李盼雪眼中的八卦之情简直要溢出来, 止不住地在他们身上扫视, 一副很想说话又忍住的神情。
“他是谁?”许风酿的视线又落到了江宜川身上, “你不应该给我解释解释?”
方臻瞪圆了眼睛,“你是谁?我凭什么给你解释?”
眼看是又要吵起来的节奏。
李盼雪当机立断, 挺身而出, 拽住了江宜川的胳膊, “许大学霸, 你误会了,这是我表哥,和方臻不熟, 他今天过来帮我忙的,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帮忙了, 表哥, 我们走吧?”
她一顿话说出来,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连江宜川也还懵着。
紧接着,江宜川被李盼雪拽出了几步。
江宜川的眼神还在方臻的身上, 紧紧盯着方臻看, 估计在场只有方臻能理解他的眼神——这是向他求救呢。
别的不说, 江宜川确实是害怕李盼雪强势的性格, 刚刚还有方臻在他面前挡一挡,如今李盼雪把他拽走, 恐怕是没人能帮江宜川了。
方臻道:“等等。”
他竟然还伸出手拽住了江宜川。
方臻的想法也很简单,他和江宜川都是男人,哪怕江宜川怀孕也还是个男人,而李盼雪是个女生,他三观正常,不可能贸然触碰一个女生,这不很猥琐吗。
于是他就拽住了江宜川。
谁知道下一秒李盼雪就甩开了他的手,像是怕被他沾上什么麻烦,“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方臻哽住了。
许风酿又冷笑了一声。
方臻听见许风酿冷笑,更加的恼火,气也恨不得发许风酿的身上,“有什么好笑的?”
方臻本来想嘱咐李盼雪几句,免得回去后江宜川被李盼雪说的又想不开,听他们刚刚的谈话,方臻知道这个江宜川也不是自愿怀孕的,一个男人怀孕已经够离谱了,还要被表妹追在屁股后面骂,万一他再跑了,李盼雪不是白着急吗?
看现在这样,方臻深呼吸,对着李盼雪摆摆手,“好好好,你还是快走吧。”
李盼雪扯着江宜川走了。
方臻的注意力这才落在了许风酿的身上。
他首先看的是一直停在路边的大巴,抬起头时,顿时车窗上趴着的呜呜泱泱的人全都做鸟兽散去,车身甚至都晃动了几下,像是生怕方臻不知道有一大群人看热闹。
许风酿上前,手搭在方臻肩膀上,掌心像是用了些力气,“我们刚刚回来,要去举办庆功宴,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方臻嘴上道:“你们的庆功宴,我跟着算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他还是出现在了大巴车上,和许风酿并排坐在一起,清咳着往窗外看。
“不是,”方臻又不自在又好奇,“你们吃什么去?”
虽然别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许风酿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但是氛围总体是开心的,没人想回学校继续学习,听见方臻的询问,立刻有热心同学大声告诉他:“吃铁锅炖!”
方臻口水快流下来了,“炖什么?”
“各种肉都有吧?老师请客,应该是老师说了算。”
方臻这顿饭蹭的怪不好意思的,还起身跟老师打了个招呼。
在他和老师聊了两句后,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抓住了。
方臻一愣,随后眼睛睁得溜圆。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算大庭广众,不过也是公共场合,许风酿竟然握住了他的手,手指强硬地挤进他的指缝中。
随后,和他十指相扣。
方臻不能大幅度甩,幅度太大会被人看见,只能小幅度挣扎。
方臻咬牙低声问:“你干什么?疯了?”
几天不变,许风酿疯子的程度越发厉害了。
从今天赢了比赛起,许风酿可谓是众星捧月,没人会对他说一句重话,只有方臻敢这样,毫不顾忌他身上的光环,该骂就骂。
许风酿想,他也确实是疯了。
他的声音很冷淡:“今天我请客,我们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也被老师听见了。
老师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谁都知道许风酿家里有钱,但再有钱到底也是个学生,许风酿这个举动,多多少少有点不给他们面子。
眼看老师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方臻低下头,“许风酿,你的情商呢?你不是最会讨老师喜欢吗?炫耀你家钱多是不是。”
“炫富?”许风酿轻笑,“这是我最不需要炫耀的东西,你想去什么餐厅?现在就可以挑。”
方臻觉得,他这做派莫名眼熟。
仔细一想,不就是他妹给他分享过的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吗?看来他们霸道的性格是无师自通的,做事都如出一辙。
方臻小声道:“你有没有感觉你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所以呢?”
“好,”方臻能屈能伸,反握回去,紧紧牵住许风酿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几号去竞赛,你能不能圆个场?”
他不想他接下来吃饭都吃的食不下咽。
气氛不好真影响食欲。
他认输!
方臻现在是真想扇自己这张馋嘴,真当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许风酿依旧从容不迫地坐着,“还不够。”
方臻不解,“还有什么?”
刚刚许风酿不就是因为他不关心他竞赛的时间生气的吗?还能有什么好气的?
许风酿问:“那个男人是谁?”
方臻服了。
绕来绕去,许风酿最在意的,竟然是李盼雪的表哥!
“这个人……”方臻真的没脾气了,牵着他的手坐下来,“这个人的情况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而且涉及到人家的隐私,等没人了跟你说行不行?”
许风酿不悦:“你还知道他隐私?”
方臻:“我劝你思想不要太肮脏。”
许风酿再次冷笑,把方臻不动声色藏在衣摆之下、两人交握的手摆到了明面上,只要有谁往他们的座位上一看,立刻就能看见他们手牵手。
方臻真是怕了,一瞬间竟然有种上刑的既视感,只不过别人上刑是疼痛,他上刑上的是面子。
两人暗中较劲,他想把手摁下去,许风酿偏要大大方方让全世界看见他们十指紧握。
“停停停,”这次依旧是方臻认输,“隐私也分很多种,比如谁家亲戚离婚了,谁家亲戚去世了,这都算个人隐私吧?你想成什么了?我跟李盼雪表哥都不认识。”
许风酿面无表情:“不认识他还躲你身后?”
方臻道:“李盼雪一直骂他,我拿我当救命稻草呢!”
“看样子你还帮了他挺多,”许风酿角度刁钻,“否则谁拿一个陌生人当救命稻草?”
方臻张了张嘴,头一次哑口无言。
他简直无语了。
许风酿道:“我看他长得确实不错。”
“大眼睛小脸,身高不高,小鸟依人,长相挺萌,”许风酿一顿,语气逐渐阴阳怪气,“确实是你的择偶标准。”
方臻被气得没话说了。
但紧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等等,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许风酿冷笑:“原来你才反应过来。”
谁知道他吃一个孕妇的醋!
而且还是个男人!
许风酿继续道:“看来他确实挺符合你的审美。”
方臻已经在思考拿什么堵住他的嘴合适了。
许风酿道:“我都这么说了,你一句都不反驳。”
够了!!!
*
最终还是去吃了铁锅炖,方臻就是很想吃这一口,拿什么高档餐厅换都不乐意。
他们找了一个规模很大的连锁店,进去后服务员找了半天才找到能容下十几个人的包厢。
在进去后,大家都入座趟餐具时,许风酿到底是打了圆场。
他对着老师道:“其实今天我说我请客,主要还是想给诸位老师一个谢师宴。”
老师们一愣,微妙的情绪这才缓和。
“这几天竞赛,诸位老师都辛苦了,”许风酿举杯,周身一股领导范,“其他同学都是学生,没必要出这笔钱,而让老师破费也实在不应该,所以不如我请客,以茶代酒,敬诸位无私奉献的老师。”
老师们的不满总算散去了。
他们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原来如此”这四个字,于是也都举杯,回敬许风酿。
许风酿放下杯子,“我特意嘱咐小厨房做了几道有名的谢师菜,老师们可以多尝尝。”
“这怎么能好意思呢?你毕竟还是个学生。”
“行,老师们过会儿多吃几口,怪不得你们班主任那么喜欢你呢,和你相处这几天下来,我算是知道了!”
方臻在车上都快被许风酿搞自闭了,见状也是瞠目结舌,佩服他的交际手段。
同时,他浑身一僵。
许风酿的腿不知有意无意,往他的方向偏了偏,桌子下,两人的大腿紧紧贴在一起,肌肤的温度清晰的传递过来,甚至有点热。
接着,许风酿的手又握住了他,动作中充斥着占有欲。
还有怒气未消的霸道。
方臻咬牙,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牵我的右手,我怎么吃饭?”
许风酿今天像是偏要为难方臻,淡淡道:“要么用左手,要么我喂你吃,你自己选。”
方臻:“……”
上次还是揍轻了。
他也绝不如许风酿的意,用左手就用左手。
一顿饭吃得方臻汗流浃背,一边要控制不熟练的左手夹菜,一边还要防备别人看见他和许风酿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累得他再也不想吃铁锅炖了。
根本吃不饱!
方臻的怨气简直要化作实质,变成黑色粘稠的液体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
等吃完后,方臻的肚子还是瘪的。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吃,他右手边的碗已经被许风酿夹上来的肉填满,甚至溢出个小尖。
他硬撑着他那个该死的骨气,愣是一口没动。
出去时天色已经晚了,很多高中的同学都是住校,需要再乘坐大巴车返校。
等他们回去后,大概率也不会去上晚自习,而是在宿舍里休息,所以许风酿也可以选择不回去。
方臻请了假,目前班主任还没给他打电话,他回不回去也无所谓。
就是……他很想摆脱许风酿这个变态。
所以在许风酿跟老师说“我家的司机来接我的路上了,我父母想让我先回家”时,方臻立刻举起了手。
“我回去,老师,我能不能蹭——唔。”
许风酿修长的手掌严丝合缝地捂住了方臻的嘴。
他的手掌全展开,有方臻大半张脸大,被他制住时,方臻一时间都没挣开。
他听见许风酿冷静的声音:“他也不回去,老师。”
老师们对方臻不是很熟悉,都以为他们两个是朋友呢,还是关系很好的那种。
闻言目光都带着打趣,笑着上了大巴车。
方臻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巴车从他眼前缓缓驶出,消失。
许风酿的手也移开,“在原地站着别动,等我回来。”
方臻不明所以,也懒得再问。
他觉得,他再待下去,一定会想办法和许风酿同归于尽,于是在许风酿转身消失的一瞬间,他根本没打算等着许风酿,自己脚底抹油。
……
拎着一堆小吃回来后,许风酿看着空无一人的路口,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
方臻这个人,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
如果非要和他对着来,他反抗的心只会越来越强烈。
哪怕方臻的家庭很和睦,许风酿也见过方臻无数次跟他父亲顶嘴吵架。
他骨子里就是有股叛逆的底色在。
相反,如果有人只和他说好话,一味地顺着他,哪怕对方是哄骗他,他也能就着对方铺好的陷阱一头栽进去。
许风酿拎着袋子的手收紧,很快又松开。
他今天有些太急切了。
有些东西,还不适合对着方臻展示出来。
他不会理解他今天为什么生气,也不会理解他这几天到底看了多少遍手机,更不会知道,他看见有人躲在方臻身后,而方臻任由对方接近他时……他心里到底想了什么。
路边随处可见敞开的垃圾桶,哐当一声,吞进了被人随手扔出的食物。
*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方臻近乎逃回家后,竟然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他不确定这个方臻是“方臻”还是他自己。
或者是他们两个性格的缝合体。
视角也不是方臻看惯的上帝视角,而是该死的第一视角。
他像只大闸蟹一样被人五花大绑,直挺挺地躺在餐桌上,身下是冷冰冰的大理石,凉的很不舒服。
他听见有人在厨房里弄出乱七八糟的动静,像是做菜,又像在拆厨房。
搞什么,汉尼拔?
他是要被人宰了吗?
方臻忍不住胡思乱想,然而等对方从厨房出来时——他的想法顿时戛然而止。
许风酿手中端着一盘很精致的点心,走到了他的身边。
方臻竟然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看出来了一种无声的疯狂。
……救命。
“你把我绑起来的?”方臻快无力吐槽了,“给我解开,不然我真生气了!”
许风酿没有解释,他伸手,把躺着的方臻扶了起来。
随后,他整个人卡在了方臻中间,距离近到像是要拥抱他,指尖在方臻的脸上滑过,轻声道:“你不是饿了吗?”
方臻肚子是在咕咕叫。
许风酿轻笑:“我喂你吃。”
方臻不喜欢这种被绑起来、受制于人的感觉,更不喜欢许风酿轻佻的神情,可再不喜欢也没办法,许风酿捏住他的下巴,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他的头摆正。
小蛋糕散发着甜蜜的味道,奶油被挤出了完美的纹路,许风酿举起来,放在方臻眼前。
属于甜品的香气往方臻鼻子里钻。
许风酿另一只手的指尖将奶油尖挖去,沾在他的指腹上,双眸含笑,盯着方臻的双眼。
方臻咽了咽口水。
许风酿把沾着奶油的手指放在了他自己的唇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听说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吃下去一口,就能让大脑迅速释放多巴胺,从而产生快乐的情绪,”许风酿的嘴唇凑近方臻,“如果我一边让你吃甜食,一边和我接吻,这种快乐能不能转移,被大脑判定为你和我接吻很开心?”
方臻麻了。
他很想大声呐喊不要浪费食物!
然而下一秒,许风酿的手指已经伸进了他的嘴里,随之而来的还有甜丝丝的奶油,奶油被抹匀到他口腔内壁,每一颗牙齿似乎都沾染上了这种甜蜜。
骗子。
说是要喂他吃甜品,可是许风酿在喂过他一口后,唇舌就攀了上来,配合着他的手指动作,涎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去,yin.靡又放.荡。
绳子没松开,里面却开了,许风酿如入无人之境,缓慢揉捏他。
方臻半眯着眼,桌子上半掉不掉的挂着一条腰带,最低处已经接触到地面,有重物压着才一直没落地。
许风酿喂完他一口奶油后,不给方臻喘息的时间,又喂了第二口。
每一口甜蜜的奶油,都伴随着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许风酿乐此不疲,强势又霸道,方臻渐渐地真被他迷惑,从中体会到几分快乐。
……
梦醒时分,方臻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怀疑人生。
这是……剧情?
还是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
隔天方臻去上学,精神有点萎靡。
学校里学生们八卦的精神头倒是不改,方臻以为他们都在讨论昨天许风酿竞赛回来的事情。
谁知道在他凑近消息公告栏时,听见的全是他的名字。
“啊?不是吧?真的假的?昨天许风酿和方臻在一起吃饭?”
“真的,从竞赛回来的同学说的,还是许风酿请的客!”
“他们俩是破冰了?”
不知谁看见了方臻,他们纷纷又住了口。
方臻还很懵的站在原地。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方臻扭过头去时,看见李盼雪热情洋溢的脸,笑容很明媚。
“文委?”
“我有事跟你说,”李盼雪问,“你现在方不方便?”
片刻后,和李盼雪并排站在走廊里的方臻没忍住扬声道:“你又跟许风酿说了?!”
李盼雪连忙竖起手指:“嘘——”
“不是,这不是你哥的隐私吗?”方臻不能理解,“这能随便说?”
李盼雪道:“再是隐私也不能让你们有误会啊,而且这个世界上能怀孕的男人又不止我哥一个人……虽然很少见,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方臻的世界观又一次受到了重创,“还有男人能怀孕?”
李盼雪连忙道:“很少啦,很少,起码我目前就见过我哥一个,不过我哥跟我说,他们都把这个叫做一种什么病,还有病友群。”
方臻越想越觉得奇怪。
现实世界中也不是没有两性畸形,但大部分的两性畸形都不具备生育能力,这该不会是这篇文的什么私设吧?
方臻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他又说不清这种预感来自哪里,他的男性装备发育的很完善,没有任何显性畸形。
“哎呦,”李盼雪惊叹一声,“说曹操曹操到,我就不掺和你们小情……”
“什么?”
“没什么,我说错了,我先走了!”
方臻抬头,他看见不远处,许风酿徐徐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经过一夜的沉淀,许风酿看上去不再那么阴沉,甚至算得上松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平淡无波,表情都是平和的。
两人面对面。
方臻想起他昨天逃跑的事情,以及半夜做的那个梦,还有些残存的尴尬,不自在道:“嗯……早上好。”
许风酿既然也回了一句:“早上好。”
方臻想,这是气消了?
他昨天到底为什么生气来着?
许风酿道:“昨天你们班那个学生,加上我联系方式和我解释清楚了。”
“哦哦,”方臻还是忍不住想跑,“你知道了就好,昨天那种情况是真不好跟你解释……”
许风酿道:“对不起。”
方臻噎住。
他莫名觉得许风酿这个态度有点熟悉,穿越以来,这是许风酿第几次跟他说对不起?
他发现许风酿现在认错也挺快,比他还能屈能伸。
许风酿道:“昨天是我过分了。”
他这么说了,方臻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心底到底是松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
许风酿眸色暗了暗。
他是想明白了。
一味地抓紧绳子,只会让绳子绷紧断裂。
不如稍微松松手,才能更好的将人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