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 小提琴演奏的声音回响在餐厅的每个角落。
方臻外套脱掉了,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听着屁也听不懂的音乐, 他略微有些尴尬,低声和许风酿说话:“我们为什么非得来这种地方?”
许风酿道:“我们今天领证, 不应该庆祝一下吗?”
好吧, 确实应该庆祝。
方臻想, 看许风酿这个架势,还说他有仪式感, 许风酿也不遑多让。
未来不仅要记各种节假日, 还多出来个结婚纪念日, 他有一种预感, 如果有天他真的把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给忘记了,家里一定很热闹。
方臻又问:“就算庆祝,出来吃西餐算什么?”
许风酿把切好的牛排放到方臻面前, 又把方臻面前完好的牛排拿过来,闻言顿了顿, “还是说, 你想去吃满汉全席?”
方臻:“……”
算了吧。
两个人的满汉全席, 想想也是怪怪的。
而且他们两个点一大桌子菜, 吃也吃不完,不是浪费吗?
按理说领证这么大的事情, 家里摆一桌子宴席也不算过分隆重, 但他们和家里的关系都挺差劲, 只想和对方待一起, 想想居然还是西餐最合适。
两人的白衬衫似乎引起了领班的注意,在他们的餐食都上完后, 领班忽然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一个盖住的盘子。
不知道是什么。
“两位先生您好,”领班朝着他们俯首,态度温和,“我看二位的穿着打扮,今天应该是您二位的什么好日子,我们餐厅主厨特意多给两位做了道甜品,是赠送给您们的。”
方臻牛排都差点没咽下去,“还有这好事?”
他表现的也太没出息了一点。
有便宜不占,那什么……是吧。
领班也没有露出什么轻蔑的神色,依旧微笑着,把东西放在了方臻面前,掀开了盖子。
方臻没感觉到不对。
也没想,为什么许风酿还在他的面前,领班不往许风酿面前放,偏偏放在了他的面前。
盖子掀开后,是做的非常精致的一块小蛋糕,味道不说,卖相是拉满了。
方臻的眼睛一亮,先挖了一少尝了尝,对着邻班连连点头,“不错,真不错。”
领班微笑着点头回应。
方臻也给许风酿挖了一勺,许风酿盯着他递过来的勺子,犹豫了一下,这才张开嘴。
“不过,”方臻有点疑惑,“我们两个人呢,你上这么小的蛋糕,不太够分吧?”
领班的笑容僵了僵。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许风酿。
许风酿清咳。
方臻终于感觉到了一点点异样。
他的眼睛在领班和许风酿的身上来回扫荡,挖进嘴里的蛋糕也越来越小块。
“不是吧,”方臻想他们证都领了,“你不会又搞了什么土招儿吧?”
许风酿的脸色一僵。
方臻的嘴里也突然一硌。
日。
他的牙。
方臻面露土色,连吐槽许风酿的功夫都没了,皱巴着脸从嘴里掏出来一枚戒指——这也太不出乎意料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牙被冷不丁硌了一下,疼得他想当场落泪,而领班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猛地举起他的手。
小提琴手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过来,肩膀上还在拉动琴弦,边往他们的方向走,边演奏。
曲调也从柔和变成了充满罗曼蒂克浪漫风格的乐曲。
领班道:“方先生,许先生,恭喜你们在今天结下良缘!”
小提琴手走到了他们身边,对着他们拉琴。
许风酿一脸紧张地看着方臻,也顾不上他们了,连连挥手,示意领班赶紧走,领班边走边高声道。
“让我们恭喜这对新人!”
餐厅里也稀稀拉拉响起一些掌声。
方臻恨不能把头钻进地缝里。
许风酿扶着他,“怎么样?牙是不是碎了?”
“你牙才碎了,”方臻根本不敢抬头,“你快让这个小提琴手走!”
许风酿道:“我保证,我安排的本来不是这样的,今天这个领班不是很熟练,他们中途换人了……”
合着他还早早排练过?!
方臻低着头催促,“快让他走,要么我们走。”
许风酿连忙冲着小提琴手做了个手势。
谁知道,小提琴手像是没看懂,拉得更起劲了,甚至在他们桌子周围转着拉。
许风酿一脸无辜,“小提琴手也换了。”
方臻:“……”
每一个环节都稀碎。
许风酿道:“在我的设想中,我现在应该拿着戒指,在你面前下跪……”
方臻连忙排山倒海的一顿拒绝,“我看这样就挺好,不必了!”
他弓腰拿起自己的外套,“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趁着小提琴手转隔壁桌去了——虽然整个餐厅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往他们的方向看,方臻还是硬着头皮溜了。
出去后不久,许风酿也跟了上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方臻都想不起来他牙还疼了,扶着电线杆子笑得肚子疼。
他拿起手中的戒指看了看,还挺好看,符合他的审美。
许风酿解释,“本来我已经做好了好几个备选项,如果你答应我领证的时间比较晚,餐厅这边早早准备好有备无患,如果你答应的我早,排练的现在就能用上,也是刚刚好。”
谁知道这个餐厅在没跟他商量的情况下,私自换了人。
许风酿道:“我还看了他们彩排后的状态,谁知道你第一口就把戒指咬了。”
方臻道:“我咬了戒指才是正常的吧?电视剧里的那些一咬就轻轻把戒指吐出来的才是违反常理,说明他们早就有准备!”
许风酿想了想,“你说得也有道理。”
难得见许风酿狼狈成这样。
可见遇上猪队友,就算是许风酿也救不回来。
“你还不如找你的室友来帮忙,他们上次配合的就挺好,”方臻笑够了,擦了擦眼泪,“你不会是跟着电视剧学的吧?”
许风酿一滞。
“不是吧,还真是跟着电视剧学的?”方臻又笑了,“你看的时候,难道没注意一下年限吗?浪漫这种东西,往往都是新的才浪漫,过期的浪漫不叫浪漫,叫土。”
被人嘲笑也就算了。
嘲笑自己的人还是恋人。
许风酿笑容变了变,开始有点危险,凑近他,“那你今天开心了吗?”
方臻想了想。
“难得看你出糗,”方臻道,“虽然我也一起陪着,但也值了。”
许风酿掐了掐他的脸,笑容颇有深意,“你觉得开心就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在讨论今天的事情。
在方臻强烈要求下,许风酿跟他说了说他本来的计划,其他听上去都还挺好的,他想了很多室外运动,甚至还有上次的烟花计划。
许风酿还给他看了看他新物色的烟花。
“这种烟花可以在天空上拼写出来你的名字,还有让直升飞机在天上撒娃娃,我想起来你上次说我土,就没用。”
方臻笑死了。
他发现领证也不是什么无聊的事情,起码许风酿的心意,让这一天除了领证宣誓之外,变得有很多不一样了。
两人回到家时,方臻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罗姐看见了,还奇怪,“你们两个,今天早晨出去时一起紧张,回来后又一起笑,到底有什么好事?”
方臻一顿,看向许风酿。
许风酿朝他微微点头。
没什么好瞒着的。
于是方臻笑着,把他和许风酿的结婚证亮了出来。
罗姐大叫了一声。
“天呐天呐,”罗姐上前,“你们闷不吭声就把大事给办了?今天果然是大喜的日子啊,你们查黄历没?”
这问题把方臻给问懵了。
许风酿点了点头,“查了,婚丧嫁娶皆宜,我还请了个师傅算了算。”
罗姐连连赞许,拿着他们的结婚证去婴儿房,打算给方澄辉看看。
阿姨也问:“那我给你们做顿大餐庆祝庆祝不?”
方臻刚想搭话。
许风酿揽住他的腰,“不用了,你们两个想吃什么可以买了做,食材依旧给报销,我和方臻还有事,先带他上去了。”
罗姐回头,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方臻疑惑:“什么事?”
许风酿笑了笑,“你上去就知道了。”
……
上去之后,果然还有惊喜。
方臻这次没忍住也怪叫了一声。
“泳池有水了!”
他恨不能现在就把衣服脱了,一个猛子扎进去。
许风酿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反锁。
方臻自顾自走向了衣柜,开始翻里面的衣服,许风酿走过去,声音低了许多,“找什么?”
“泳裤啊,”方臻道,“游泳不得有泳裤?”
许风酿道:“这是我们自己家,何必穿泳裤?”
方臻扒拉的手僵住了。
他转过身,不敢置信道:“裸……裸游啊?”
他和许风酿倒也不是没“坦诚相待”过。
许风酿轻笑,手伸出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床上带。
屋内只开了小灯,在每个区域之间,都放了雪白的纱帘做格挡,今天起了一点风,纱帘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动。
方臻坐在许风酿的腿上,福至心灵,蓦地明白他要做什么。
许风酿低声问:“你脸皮怎么还这么薄?”
方臻心里吐槽,脸皮厚是什么好事吗?
不过他也就暗暗叭叭两句,真要说出来破坏气氛,他怕许风酿现在就把他摁床上办了。
“那……那……”方臻臊得有点结巴,“泳池的水干净吧?”
许风酿的指尖摩挲着他的手背,语气漫不经心,“新水。”
他的手开始不老实了。
方臻衣服的扣子被一颗颗挑开,雪白的白衬衫,露出更雪白的内里。
健身这么长时间,还伴随着户外运动,他身上一点都没晒黑,还是白得晃眼。
许风酿的吻落在他的颈边,又笑了笑。
炙热的呼吸都洒在方臻的脖子里,他缩了缩,“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起来,”许风酿道,“你以前还说我是小白脸。”
方臻:“……”
反正他骂过许风酿的话,许风酿都一字不落的听见了。
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他理所当然道:“对啊,你就是小白脸,你不白吗?”
托前世他那群小弟的应和和吹捧,他一直觉得许风酿比他白多了。
两人睡一起时,单纯睡觉不会脱衣服,不单纯的时候他会要求就留下床头一盏橘黄色的床头灯。
现在的房间比以前亮一点,方臻撸起许风酿的袖子,抬起两人的胳膊做对比。
几秒钟后,方臻尴尬地放下了。
许风酿笑得更大声。
风水轮流转,两人轮流着嘲笑对方,也算得上一种默契。
方臻恼羞成怒:“不许笑!”
许风酿敛了敛笑意,忽然张开嘴唇,在方臻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不是很重,但有点疼。
方臻不敢置信,“你属狗的?”
许风酿没接他的茬,直接抱着他站了起来,走动间,不断地有衣服落下来,等到泳池旁边时,方臻冷得发抖。
哪怕已经进入初夏,春天的尾巴依旧还在,并不如夏天那样肆意。
坐进池子里,发现池子里的水居然是温的。
方臻在水中,渐渐飘了起来。
……
泳池里的水并不总是平静的,再平静的水面,水面之下,也都伴随着暗流。
当暗流逐渐变大,寓意着整个池子都开始掀起波涛,方臻才开始很紧张,因为他的游泳水平有限,仅仅局限于“有过经验”而已。
许风酿带着他,让他一遍又一遍适应,温柔到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方臻的紧张渐渐缓解,也体验到了游泳的乐趣,第一回合结束后,还缠着许风酿又来了一次,后来被许风酿抱到浴室里重新冲澡时,两人站着又复习了一遍。
等收拾完,在床上躺下后,方臻累的眼皮打架。
许风酿从身后抱住他,两人交颈而眠。
*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方臻搬进大别墅里都快四个月了,他却感觉比之前在高三一整个学期都快,一时间都不敢相信快开学了。
自从和许风酿领完证,体会到夫夫间的情.趣后,方臻彷佛开了窍,天天缠着许风酿。
马上要分开,他不舍极了。
甚至生出来一种久违的、以前上幼儿园时才有的情绪——特别想大闹一场,耍赖不去学校。
罗姐苦口婆心,家里这一大一小是她最操心的存在,她都快把方臻当成了自己亲弟弟。
“你不是都准备了很长时间了吗?等开学之后要拿奖学金才是啊,怎么还产生厌学情节了?”
方臻看了一眼在客厅里拿着笔记本工作的许风酿,有点心虚。
热恋期,舍不得才不正常。
许风酿的工作量变大,忙得有点近视和散光了,配了副金丝眼镜,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戴,闻言他扶了扶镜框,嘴角翘起一抹笑意。
“如果真不想去,我们再休学一年也行。”
罗姐不赞同道:“小许!你就惯着他吧!”
她算是看明白了。
有时候她看着方臻,总觉得方臻身上有种肆无忌惮的洒脱,都是有许风酿托底,谁家搞对象这样的?
但她不知道的,方臻本来的性格也这样,无关乎许风酿。
方臻竟然还犹豫了。
混蛋,难怪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天当咸鱼的人生太快乐,他的意志都快被腐蚀没了。
许风酿道:“方臻已经自学完了一整个学年的内容,我相信他的自学能力,在家再自学也没问题,如果真不想去学校,我还可以帮你申请一下,只期末过去考个试,其他时候就在家待着。”
罗姐意识到他的语气是认真的,连忙扶了扶头。
头晕。
方臻被一激,一点犹豫也没了,“不行,我得去上学。”
天天在家待着,看着家里的这几张脸,短期还行,四年下来不得腻歪死?
许风酿又扶了扶眼镜,对方臻的选择一点也不意外。
“那就上学。”
方臻做好决定后,也不再有不舍的情绪,反而开始幻想起大学生活,他是期待交新朋友的。
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蓦地看向还在低头工作的许风酿——他是不是上了什么当?
那点不舍的小情绪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死许风酿,人家可是一点舍不得都没有,还知道用激将法。
*
报道那天,方臻被许风酿开车送到了学校门口。
学校离他们家本来就不远,许风酿下午还有工作,方臻不想让他送来着,架不住许风酿在沉默中把车开到了他面前。
学校门口,车后备箱打开,行李箱被许风酿提了出来。
方臻伸手去够,没拽动。
是许风酿在暗暗用力。
方臻瞪他,“你干嘛?”
许风酿像是开玩笑,“不来一个告别吻?”
“你疯了,这可是学校门口,”方臻又拽了拽,“箱子快给我。”
许风酿还是没松手。
这时候,方臻才觉察到了来自许风酿的不舍。
“不是吧,”方臻道,“那天不是你激我的时候了?”
许风酿顿了顿,“那天激你,是不想让你那么低落,和我舍不舍你无关,那时候的情绪是心疼,现在的情绪是不舍。”
他话说这么直白,把方臻的情绪也搞得不是滋味。
“哎呀,”方臻抬眸看他,“你明天不是有课吗?明天你来学校就能看见我了,该想我的是方澄辉才对吧,他半个月都见不着我。”
许风酿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是父子,又不共享灵魂。”
方臻:“……”
真难哄啊。
许风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显然要不到吻不罢休。
方臻道:“不是,你想想啊,校门口接吻不是有伤风化?公共场合不太好吧,而且我们的关系曝光,你想第一天就引起全校轰动?”
他自信满满,深知他和许风酿引人注目的本事。
许风酿一顿,欲言又止。
——方臻显然把他的微信头像忘了。
一个头像天天看,一个壁纸天天瞧,往往人的大脑会习惯它们的存在,从而忽视。
许风酿改了主意,“好吧。”
方臻没想到他主意改的这么突然。
许风酿把行李箱推给他,嘱咐道:“找不到宿舍楼的时候就找志愿者,遇到傻逼室友不用忍,反正军训完你走校。”
方臻还一头雾水。
许风酿就已经做好了看着他进学校的架势。
方臻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青春的气息!
被志愿者帮忙引路时,方臻顿时像是扎进米缸里的老鼠——畅快极了!
崭新的学校,没有欺负人的同学,没有晦暗难明的家庭,一切都是新的!
别人朝着他望过来的眼神,也有了前世的感觉。
不再是一脸瞧不起地看着他。
可能是长相原因,方臻进校门开始,就不断地有人靠近他试图搭话,方臻对付这些游刃有余,还非常快乐的让两个学长帮他搬箱子。
进了宿舍后,他一滴汗都没流,还是干干净净的。
室友们到了两个,傻逼倒是没有,只不过一个热情一个社恐,方臻指挥着学长把他的箱子放下后,另一个人直接贴了上来。
学长走后,热情室友冲他竖了竖大拇指,“牛批啊兄弟,我刚刚进学校的时候,好几个志愿者都对我爱答不理的,你不仅和人搭上话了,还让人帮你抬箱子。”
“小意思,”方臻用手当扇子,疯狂扇了扇,“有风扇吗?热死了。”
社恐室友帮忙打开了风扇。
方臻挺会做人,“谢了啊兄弟。”
对方摇了摇头。
热情室友观察着方臻,打量了他片刻,“兄弟,你长得有点好看啊。”
方臻扬了扬头,并不倨傲,还有点逗乐,“要不是这张脸,能让人帮忙搬箱子?”
对方笑出声。
第一次见面,室友给方臻留下来的印象都还不错,方臻对许风酿的不舍是彻底没了,他左看看右看看,得出个结论。
他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大学生活!
三人忙了一阵子,就开始等最后一位舍友,在宿舍安静下来时,有人敲了敲门。
热情室友率先去开门,发现是刚刚走掉的那个学生去而复返。
方臻起身,“找我的?”
“对,”学长点了点头,“我刚刚忘了问,同学,能加个微信吗?”
热情室友吹了个口哨,起哄:“加加加!我们也没加呢,干脆一起加上?”
方臻是觉得多交个朋友没坏处,拿出手机,“行啊,你们扫我吧。”
他把二维码打开。
谁知道,在要微信的学长扫上的一瞬间,他就僵住了。
学长愣了愣,发送完好友申请后,就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有点尴尬道:“我那边的志愿工作还没完成,我先走了。”
方臻点了点头,“好。”
宿舍门合上,热情室友怪叫了一声。
“我去,方臻,”室友道,“你结婚了?!”
方臻还懵了一下。
接着,他也卧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