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一月一日，英国伦敦。

宋问抵达的时间是在傍晚，清醒之时睁开眼便看到自己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快速地捡起翻阅了一下地上不知是谁遗落的报纸，看着报纸上的时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来到的是1988年的英国。

而距离他上一次离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有十一年之久。

宋问条件反射的在脑海里呼唤001，却没能等来一直以来陪伴着他的欢快系统音响起。

他呆了一下，反应半天才想起来，细细为了救他，已经永远离开他了。

宋问无意识地笑了一下，他挪动着脚步，顶着风雪来到了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可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到了站台才恍惚记起来，霍格沃茨的特快列车在上午十一点正才会出发第一班。

宋问缓慢地在月台附近冰冷的长凳上坐了下去，他的思绪凝滞而麻木，恍惚间竟然不知道以失去细细为代价的归来，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宋问。”

宋问晃了晃脑袋，他以为是太冷了产生的幻觉，可没想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名蓬头垢面、带着厚底黑眼睛的古怪女人。

“你……你是？”宋问迟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沧桑寥落的女人，好半天才不可思议地说：“西…比尔·特里劳妮？”

“是我，”西比尔的嘴里吐出一圈白雾，她目光暗沉地盯着宋问：“这里太冷了，走吧，跟着我。想毕，你也想知道你离开的这十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宋问心神一紧，他连忙站了起来，跟随着西比尔的步伐匆匆离开了车站。

……

宋问跟随西比尔来到了一间极其狭小凌乱的公寓。

西比尔打开了灯，随手挥动了一个清理一新，将许久没有收拾的衣物杂物统统弄了出去。

能堆到这么乱，她平时已经懒到连魔咒都不愿意使用的地步了么……

宋问有些紧张，他本能地察觉到西比尔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

“坐吧，我去倒茶。”

西比尔走进厨房，又是一阵乒乒乓乓地响动之后，她才笑着端出了两大杯冒着腾腾热气的玻璃杯子。

“茶叶没了，喝酒吧，热啤酒。”

“西比尔，我看得出，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宋问直截了当地说：“是因为艾莉丝吗？”

“是！”

西比尔放下杯子，猛地将脸靠近宋问，伸出双手抓住宋问的衣领缓缓收紧：“我没想到你还敢问……宋问，你之前向我保证过的、你保证过会保护她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她死了，你还活着！”

宋问的眼睛腾地红了，他直视着西比尔疯狂又痛苦的目光，没有挣脱对方的挟制，而是轻声说：“我不知道……西比尔，我当时将攻破霍格沃茨防御的食死徒利用公会契约集体传送至公会基地，没有提前告诉别人这件事……可是他们依然猜到了，还毅然传送了过来。我让他们往楼上躲避，可食死徒人数太多，我想尽了我所有能想的办法……拖延了两个小时……然后我便死了。至于为什么复活，是因为有人用灵魂为代价救了我。”

西比尔缓慢地将冰凉的手摸到了宋问的脖颈，十指开始用力和收紧，看到宋问面露痛苦，她的目光忽而闪烁着快意，忽而闪烁着悲伤。

“你知道吗，艾莉丝……艾莉丝她是受尽侮辱被凌虐致死的……死的人都受尽了折磨和屈辱！幸存的只有两个拉文克劳和一个斯莱特林。其余十四人，都死了！”

宋问闭上眼，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了出来。

“所以，还有……三个人活着……太好了。”

西比尔的目光腾然凶狠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却是一松：“你什么意思！”

宋问没有趁机反抗的意愿，他低声说：“这个世界不止你一个人会预言，西比尔，我从其他途径看到的是……原本那十七名公会成员会在1977年会在食死徒攻破霍格沃茨的那一天……无一幸存，可如今却有了三个幸存者，证明这一战我们赢了，食死徒输了，对吗？……虽然是惨胜。我很抱歉没能救回艾莉丝，但西比尔，我真的……真的尽力了。”

西比尔的目光茫然了起来，她的眼眸渐渐失去了光彩，连憎恨也跟着一并淡去了。

“如果你气不过，想要报复，我允许你取走我的性命，艾莉丝的事情，的确是我承诺未兑现。”宋问睁开眼，溢满眼泪的褐色眼眸温柔地看着她：“对不起，你和艾莉丝曾经帮过我那么多，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她。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一直活在仇恨当中，艾莉丝，她也不希望你这样……”

西比尔猛地松开了手，她捂住自己的脸，刚开始嘻嘻傻笑了一会儿，紧接着却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杀了你？哈哈……杀了你有什么用，艾莉丝也回不来……”

她顿了顿，高亢的声音又低落了下去。

“我知道、我也知道不是你的错……我是个疯子，但又不是瞎子，你身上的这些痕迹一看就是……宋问，你当时一定很疼吧？”

“没关系的。”宋问拍了拍西比尔的肩膀：“都过去了。”

西比尔努力克制住自己，双手颤抖着捧起滚烫的酒杯，任由杯子将自己的双手烫得通红。

“宋问，你改变了很多事情，除了公会里战死的十五名伙伴……不，除开你，十四名。剩下的人大部分人选择加入凤凰社，并且……宋问，霍格沃茨保卫战之中，除了你的公会成员，其余的孩子们毫发无损。你知道这是怎样的功绩吗？他们把战死的人吹捧得如同神明一样。”

西比尔露出一抹嘲讽地笑容：“伏地魔的名声和舆论统治力因此一落千层，甚至部分斯莱特林的学生们的思想也开始了转变，开始审视这场战争以及将来他们所要走的道路，即便大部分人仍然不认同邓布利多，但也不会轻易被伏地魔利用了。”

“莉莉嫁给了詹姆·波特，他们婚后成为了凤凰社的主力，带领凤凰社三次打败了伏地魔的军队。”

“比尔森·诺曼进了魔法部，干净利落地利用了他所有能利用到的力量，花了十年时间踢走福吉，成为了英国巫师界最为年轻的魔法部部长，掌控着政治。”

“娜塔·威尔逊成为了《预言家日报》的主编，掌控着舆论。”

“吉德罗·洛哈特作为凤凰社的编外人员，他四处游历，将英国巫师界的政治动向和食死徒的阴谋与真相散播到有巫师的各个角落……使得食死徒在海外得不到任何援助。”

“宋问，你所救的这些人，他们并没有辜负你，也没有辜负死去的艾莉丝……他们的的确确成为了巫师界的未来支柱。并且拼尽全力在维持着巫师界的和平和稳定。”

“至于…西弗勒斯·斯内普……”西比尔顿了顿，她看着宋问浑身腾然紧绷地模样，突然哈哈一笑：“你紧张什么，这些人里，怕是只有他最为出名了。宋问，看看你干得好事——以后恐怕就连麻瓜的历史书上都会有他的名字了！”

宋问愣了愣，他紧张得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什么……意思？”

“邓布利多在战争结束之后送他去美国的巫师学校呆了足足六年，那六年里，他就跟一台不知疲倦地研发机器一样，首先是打了伏地魔的脸，抨击了永生论和魂器的不靠谱。娜塔紧随其后，利用《预言家日报》大肆宣传，打击了部分食死徒对伏地魔的忠诚度。最显而易见的……是除了食死徒们，现在没有人会叫伏地魔黑魔王或者那个人，而是只会叫他伏地魔。”

“然后——斯内普因为实验瓶颈，丧心病狂地不顾被纯血家族烧死的威胁，去联合几个麻瓜科学家破解了源自美国的疫病。救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再然后，破解了巫师界不治之症，有着贵族病之称的龙痘疮。”

“最后…英国巫师界恭恭敬敬地给他颁发了梅林爵士团一级奖章，他是最年轻的获奖者。”

宋问缓慢地睁大了眼，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给西弗勒斯一个良好的舞台和绝佳的机会，他一定会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彩，可他万万没想到，西弗勒斯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宋问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这是他今天收到的最好的、最开心的一个消息了。

然而宋问和西比尔此刻都不知道，那是对方为了屏蔽痛苦而拼命用研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濒临崩溃却仍然以绝对的自控力、力图不疯才能达到的效果。

对方每取得一次看上去‘至高无上’的‘丰功伟绩’，都是潜意识里最为痛苦的时刻，那段时期他的灵魂如同在荆棘上行走，精神不稳，性格也愈见扭曲。

哪怕没有记忆，可灵魂却替他牢牢记得……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西比尔看到宋问放松的神色，示意他喝一口热啤酒，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恐怕会令他非常不愉快。

宋问照做了，暖暖地啤酒下肚，却缓解不了西比尔接下来的话带给他的寒冷。

“但是莉莉和詹姆还是死了，死于西里斯·布莱克的背叛，死于伏地魔的索命咒！也是死于……我的预言。”西比尔闭上眼：“莉莉很聪明也很伟大，她用她所有的魔力和生命为献祭，使用血缘魔法的力量守护了她的孩子——哈利·波特，那个预言中的男孩儿因此幸运的活了下来。”

宋问的脸色瞬间煞白：“你说什么……莉莉…莉莉她和詹姆…都…？”

“伏地魔相信了那个预言，他派人窃听到了我无意识时说出的预言……他认定莉莉詹姆的孩子会打败他！”西比尔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仰起头喝了一口酒，目光悲凉又沧桑地盯着燃烧着的壁炉：“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布莱克两兄弟，还有莱斯特兰奇夫妇，可是一直没找到……”

西比尔将目光移动到宋问的脸上：“宋问，帮帮我吧，我推算过了——你……你的再次出现可以杀死我们当中唯一的那个叛徒！杀了他！求求你!”

“西里斯是……叛徒？”宋问头脑发懵，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运转不过来：“确定吗？可是西里斯不可能、没道理啊，虽然他是布莱克家族的、但是他连有反咒的神锋无影都不屑去学……你还……还看到什么了？”

西比尔沉默了半晌，目光游移地看着宋问：“你想要去找斯内普吗？”

宋问点了点头。

西比尔移开了目光，她捧着酒杯，语气古怪地说：“我劝你……别这么做。”

宋问的身体瞬间僵直住了：“为什么？西比尔，你看到什么了？”

“你再靠近他，他会死！他死于一条蛇的毒牙之下……！”

宋问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微微战栗着，这和他当初在公会契约里看到的内容是一样的……

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宋问，我当初告诉过你，你要碾碎那颗心，不是让他仅仅只是失去某段记忆这么简单！而且洛哈特交给你的遗忘咒是否存在某种缺陷？我看到的情况是……当他复原所有记忆的那一天，他会死。”西比尔喃喃地说：“你知道的，拥有预言血统的人不会说谎。”

宋问面无表情地说：“洛哈特告诉我，除非施加遗忘咒的人一直呆在对方身边，否则他的记忆不会恢复。”

西比尔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所以，你只要别离他太近就行了。但我担心你…真的能做到吗？”

她抬头看他，看到黑发青年的眼神空寂，鼻尖微微发红。她看着他放下了酒杯，声音轻且低落地说：“我得走了……西比尔，你放心，我不会放过那个叛徒的。有消息我会通过猫头鹰联系你。”

宋问推开门，手指紧紧地扣在门扉上：“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除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荣誉以外的，他本人这些年过得究竟怎么样？”

“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如今可是名人，黑巫师也好和白巫师也罢，都奈何不了他，今年已经是他获得的第二枚——两枚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了。真是……前所未有的、光耀古今的巫师界第一人。”

“他过得很好，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好。”西比尔目光闪烁了一下：“如今斯内普正在霍格沃茨任教，如果你想要找邓布利多，最好是选择下午，那时他正在上课，这样你们就不会遇到了。”

“我知道了。”

宋问离开了。

风雪交加夜，万千灯火徐徐亮起，宋问抬起头，褐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些点缀于黑夜之中的温暖灯盏。只是……这么多盏灯，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留的。

偌大的英国竟容不下一个异时空的归来客。

细细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可也许……从一开始，他便不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