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裴慢慢的生日, 这不仅是个至今无人知晓的未解之谜，还连带着身世这个非常混乱复杂的问题。
小家伙身份证明上的生日挺大的，就在新年后期那几天。
本来也是打算帮他过的。
但新年头几天他忙着独穿深山老林, 后来知道了照片骗局的真相, 又忙着低落难过。
怕刺激到裴慢慢，这件事就没提及。
他们也是在那几天知道了裴慢慢原来是领养的，叔婶还主动说出来，生日之类的信息全部是他养父养母随便选的。
好像领养的时候只知道一个年龄，具体的出生日期实际没人知道。
但这么复杂的情况，陆时祈很难跟顾至栩解释，也不知道这大嘴巴会不会告诉别人。
“只是你没看见而已。”陆时祈说，“因为没有请你来, 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
“过分，真是太过分了！”
顾至栩立刻伸出手指，对着陆时祈进行一番指指点点。
“这可是我未来小媳妇的生日，竟然没人通知我！你们太坏了！”
“……”
陆时祈听完就闭上眼，听完这句话就差点死了。
“……可是也不对啊，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慢慢拍完戏就要回去的，那他现在岂不是快回去了？”
陆时祈睁开眼：“不回去了，他以后都会住在这里。”
顾至栩就浅浅惊讶了一秒，随后露出有点臭屁得意的表情。
“看看, 看看, 我说什么来着，我早就说过他会留下来, 从此霸占分享你的一切，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但是又轻轻叹气, 大概是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所以陆时祈什么都没说，他又先共情体谅上了。
“那你们也准备领养慢慢吗？”
“……”
这又是另一个令人苦恼的问题。
他们倒是想领养，但是裴慢慢“一堆亲戚”不会放手，他们根本没办法领养。
裴慢慢的身世疑点重重，情况又是一层绕一层的复杂，想多查点信息都艰难，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最初陆时祈就很怀疑裴慢慢的领养来源是否正规，按照他养父母的情况，想在首都领养一个四肢俱全的健康男婴不亚于人类登月。
后来凌玥跟陆泓景想办法找关系查了查，裴慢慢的户口是在养父母那边登记，并且都是正规合理的。
但是——
小地方的管理本身就没那么讲究，何况还是五年前，也不会有谁专门去盯这件事，谁知道私下是怎么操作的。
五年过去，现在关于这方面的登记管理就很严格了，不管当年的情况如何，总之从现有的结果看，小家伙就是裴家的小孩。
想再去追溯五年前的管理问题，除非是真有如山一般的强硬铁证，否者连头都开不了。
他们就处在连头都开不了的阶段。
因为裴慢慢的养父母都死了，谁也不知道五年前他们是在首都哪里领养的。
而且五年前为养父母经手办理这件事的人，也在同一年就退休了。
除非真有裴慢慢的亲生父母出现，他们能拿出证据，誓要追究这件事，否则作为社会关系上的“陌生人”，陆泓景跟凌玥很难有所动作。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们要是动作太大，不小心动坏了，那就成他们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了。
所以他们能做的很有限，要不走迷信路线，找个能通灵的超级神婆，做法把裴慢慢的养父养母从地里摇上来，让神婆询问当年的真实情况——显然这是非常不切实际且行不通的。
所以他们选择了最科学的办法，瞒着小家伙真相，偷偷带他去做了DNA采样。
如果他真是被拐卖或者走丢的小孩，只要父母真寻找过，也留过样本，用不了多久就能对比上。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大半年都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希望越变越渺茫。
当初他们怀疑养父母可能是偷了雇主的孩子，可要真是如此，亲生父母肯定设法寻找，也早早录上了DNA采样吧？
哪怕五年前没想到，可五年过去了，眼看都六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真就一次也没想到吗？
这给他们的猜测增加了非常混淆迷惑的一笔。
难道属于奇迹发生，他们是真从首都收养到了裴慢慢？
或者还有另一种大胆又绝望的猜测。
也许裴慢慢就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
正好卖给了他养父养母？
只有这个理由，陆时祈才能接受他们这么多年没有任何寻找的行为。
迷信寻亲不可取。
科学寻亲无望。
他们试图做其他调查也无从下手。
现在除非这些吸血亲戚愿意放弃抚养权，否则他们没有第二种办法领养。
但都说是吸血亲戚了，而且裴慢慢已经能赚钱，运气好还能赚大钱——他们舍得放弃就怪了。
在四面维艰的局面下，他们想留下裴慢慢，只有从合同条约下手。
这真是已经尽力了。
感谢顾至栩，简简单单一个问题，让所有复杂沉重的情绪又在陆时祈心头走了一遍。
关于寻找亲生父母这点，他们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实际把握可能也就百分之零点几。
所以在这个希望上升前，他们都不打算告诉裴慢慢，怕给他带去不必要的期待。
陆时祈也不可能告诉顾至栩，万一这家伙多嘴，说到裴慢慢面前去了呢？
陆时祈沉默很久，选择装死，闭口不答。
顾至栩不会看氛围，只知道自己没得到回答，所以坚持询问：“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是我刚才没说清楚，你没听见吗？”
“那我再说一遍。”
“……”
陆时祈连忙转移话题，主动说道：“你知道我爸妈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你肯定猜不到。”
后面六个字加得恰到好处，顺利激起顾至栩的好胜心，转移了他在注意力。
“送你什么，送你断手断脚了？”
“……”
“开玩笑开玩笑，让我来猜一猜。”顾至栩说，“送你很多钱了？送你罕见的绝版书了？该不会送你去跳级吧……这可不行啊！”
虽然陆时祈跳级是迟早的事，可顾至栩习惯了做哥哥，要突然有个年级比自己高很多的弟弟，会显得他很没用。
“都不是。”
顾至栩稍稍安心：“那还能送你什么……你也不缺其他东西了吧？”
顾至栩面露迷惑，十来秒后，睁大了眼睛：“……总不至于现在就送你一个未婚妻吧？那也太早了，不行的，我们都还是小朋友，这太超前了。”
“……”
陆时祈听完又想死了。
有些人是真的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就自带杀人效果。
让顾至栩猜测毫无乐趣，最后陆时祈主动说道：“他们送了我一个公司。”
“？”
“虽然之后大部分时间还是由他们负责管理，我主要负责跟着学习，但应该也用不了几年，我就能自己试试了。”
“……”
顾至栩家并非没有这样的财力，但显然他本人缺少这样的实力。
他回家要说自己也想开个公司，父母只会微笑着抚摸他的脑袋，然后对他说，乖，一边玩去吧。
陆时祈说：“你知道他们送我一家公司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很厉害？
意味着你真是小霸总了？
意味着父母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整个家族的荣耀？
结果陆时祈淡淡一笑：“意味着我有了一家公司。”
“……”
好冷的笑话。
“谢谢，听完你这句话，我感觉自己就像听完了一句话。”
顾至栩面无表情，叹气道：“可是你真要这样吗。”
这还不如跳级呢，顾至栩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你这样显得我很呆，好像个废物。”
陆时祈：“可以去掉好像。”
“……”
顾至栩不服气地朝着陆时祈凑近，在陆时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开口唱道：“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
眼见这个拥抱真要下来，结果顾至栩临时改道，变成用双手握了下陆时祈骨裂的左手。
“……！”
顾至栩控制着力道，不至于对陆时祈造成二次伤害，但那一下的惊险刺激跟微微疼痛感还是直击天灵盖。
陆时祈火速跟他拉开距离，皱眉怒骂：“……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要不是双手受伤，使不出劲，陆时祈绝对回击一顿拳打脚踢。
所以这种时候，他决定做出一个寻常小孩该有的反应，准备去跟家长告状。
但还没走出几步，裴慢慢先从另一边出现了。
他开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小企鹅汽车，载着顾若闻闪亮登场。
虽然还是很喜欢这辆小汽车，但日日开夜夜开的，一个多月过去，热衷度早就没刚收到时那么高。
可今天顾若闻过来，看到这辆小汽车后，当场陷入彻底的癫狂，羡慕喜欢到了极点——这也让裴慢慢小小的虚荣心拉到了极点。
拥有这辆小汽车的快乐狂翻好几倍。
驾驶时更觉得自己威风凛凛，仿佛瞬间长高，变身成了有两米高的巨人幼崽。
他不是吝啬的小孩，主要也过了最狂热的时期，所以很愿意跟志同道合的小朋友分享，两个人轮流驾驶，在家里开来开去地玩。
“嘀嘀嘀嘀——小汽车过来了，很危险，被撞到会受伤，要让开哦——”
在家玩的时候不准按喇叭，所以裴慢慢用嘴巴模拟了喇叭声，提醒陆时祈跟顾至栩避让。
可看到两个小企鹅狂热爱好者，顾至栩跟陆时祈的心情是一样的。
很无语。
这辆小汽车再好看都很无语。
顾至栩没有避让，还有点故意地挡在了他们面前，玩笑道：“……怎么不是你们让开呢，汽车让人可是最基础的礼貌啊。”
结果裴慢慢一脸认真地说：“小企鹅车，是不会让人的！”
而顾若闻能开口说话后，任性娇蛮的性格也越来越没有遮掩。
顾至栩还没问为什么不能让人，顾若闻就斩钉截铁地做出决定：“那就，撞上去！”
顾至栩：“……”
陆时祈：“……”
顾若闻：“让他，知道，小企鹅的厉害！”
发音磕绊结巴也无法阻挡他的凶悍。
“所有，看不起，小企鹅的人……都撞上去！让他们，尝尝厉害！”
顾至栩：“……”
如果驾驶的是顾若闻，顾至栩毫不怀疑他下秒就会直接撞上来。
可驾驶的是裴慢慢，顾至栩心里便抱有一丝幻想——那么乖巧甜美的小慢慢啊，跟他身旁的小魔鬼对比，简直是善良的小天使，怎么可能真撞他？
可随着顾若闻一声令下，裴慢慢的表情逐渐坚定，似乎相当认可顾若闻的说法，直线驾驶往前。
“让开哦让开哦，不然真会撞到你哦！”
出言提醒是小天使最后的良知。
下一秒加速前进。
这种小汽车不可能将人撞飞，被浅浅碰一下也不会多疼。
主要是真撞上来的行为令人心碎。
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了，顾至栩还是下意识选择了避开。
顾若闻怪得意的，也不知道他们给自己安了什么设定。
“……太好啦，我们，赶跑，坏人了！我们，很厉害！”
裴慢慢欢快应道：“是啊，我们真的好厉害！”
顾至栩更加心碎。
他们不仅要撞自己，还说自己是坏人。
真是没有天理。
陆时祈很欣慰顾至栩被制裁，可看到裴慢慢这样，又有说不出的担忧——果然不能让他跟顾若闻一起玩啊，这小朋友太凶残了，迟早把裴慢慢带坏。
那一下午，陆时祈被顾至栩折磨得挺辛苦。
但裴慢慢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还感受到了被人近距离崇拜羡慕的快乐，过得非常开心。
傍晚时刻，顾至栩一家要走了。
玩得太过开心，到分开的时候，也就成了顾若闻跟小企鹅汽车的生离死别。
他手脚并用地抱着小汽车，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已经决定要永永远远地跟小汽车生活在这里。
“好了闻闻，我们该回去了，你不能这样。”
顾若闻还在耍赖：“不嘛，我不要走！”
“小汽车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你可以下次再跟慢慢一起玩啊……好了，不能耍赖了。”
“我没有，耍赖。”
顾若闻一边耍赖一边否认。
“我是，不要走……我喜欢，小汽车，我也想要，企鹅的，小汽车。”
“好好好，爸爸妈妈给你买，那我们现在就去买小汽车。”
看得出来顾若闻在家很受宠了，父母并没有因为他的胡闹生气，反而纵容地哄着他，满足他的任性要求。
下场就是顾若闻更任性了。
小孩其实很会试探大人的底线，尤其是想他这样受宠的。
大人退一步，他就进一步。
“我不要，别的，小企鹅……我要这辆，我喜欢这辆。”
这下场面就有点尴尬了。
裴慢慢站在边上，听到顾若闻这么说，眨巴眼睛几下，立刻抬头看向凌玥。
眼神已经在做无声地抗议：不行的，这辆小汽车是他的，他不会卖的。
只是他没有顾若闻的底气，还不敢当场就出口表达拒绝罢了。
好在顾若闻的父母踩住了底线的刹车，语气严肃起来：“这是慢慢的小汽车，你说能给你吗？”
“人家好心带你一起玩，让你开了这么久，你倒好，走了还想一起带走。爸爸妈妈可不记得有把你教成这么贪心的小孩！”
语气确实是严厉凶狠了点。
顾若闻听完也没绷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而他这一哭，裴慢慢心里更加慌张。
虽然来到这里后，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场景，可以前经历留给他的阴影并没有消散。
一般这种时候，他的东西就保不住了，到最后肯定要被对方拿走。
这怎么能呢！
这是他的小汽车，是他的礼物啊！
他难得收到这么喜欢的礼物，他绝对不不愿意让给别人的！
可他还是不敢用嘴巴说出来，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你爱哭就哭，给你五分钟哭的时间。”
幸亏父母很明事理，并没有因为顾若闻无理取闹的眼泪妥协。
“五分钟后你要还哭还闹还不肯走，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你留在这里跟姨父生活好了，爸爸妈妈带着哥哥回去了。”
顾若闻本来还有点装哭的成分，听到妈妈这么说，下意识看了陆泓景一眼。
装哭瞬间变成真情实感的嚎啕大哭。
陆泓景：？
就算这位小朋友什么都没说，但他还是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呢？
嚎啕大哭两分钟后，顾若闻渐渐认命，意识到在父母身上用功已经行不通。
但他是个聪明的小孩，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后，将希望转移到凌玥身上。
“阿姨，那可以，借给我嘛……”顾若闻带着哭腔，“我明天，就来还……”
被问的人是凌玥，火烧眉毛的却是裴慢慢。
刚才一起开车时，两个小朋友还是好朋友。
可顾若闻真要拿走小汽车，那友谊的小汽车怕是得说翻就翻，还是稀巴烂的那种翻。
好在凌玥没有答应：“抱歉闻闻，这是慢慢的小汽车，阿姨不能做主借给你。”
裴慢慢不敢将自己的抗拒说出来，实际上也没表现出来。
他就只是安静沉默且乖巧地站在大人身旁，一副看上去很平静又很好商量的模样。
要能看出他内心的不愿，大人肯定直接代他拒绝了，奈何真看不出来。
顾若闻又抹了把眼泪，这回看向裴慢慢：“慢慢，求求你，我明天，就来还……”
“……”
为了小汽车，顾若闻也是真豁出去了，连“求求你”都能说出来。
裴慢慢的内心当然是想拒绝的。
再怎么求都不行啊。
要是求求就有用，他也想求顾若闻放过他的小汽车。
但要开口拒绝真的太难了。
他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
如果他开口说不要，是不是会让大人觉得他很小气呢？
好孩子应该大方，懂得跟人分享。
他不想当小气的孩子。
可他也是真的舍不得小汽车，大方不起来啊。
长长的沉默就是无声的拒绝，这下凌玥跟陆泓景都看出来了。
要是愿意答应的话，小家伙早就点头说好了。
只有不愿意，才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于是陆泓景很自觉地领取坏人剧本，开口说道：“抱歉啊闻闻，其实姨父也很喜欢这辆小汽车，今晚轮到姨父开了，所以不能借给你。”
虽然这么说很像在欺负小孩子，陆泓景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可他要说是裴慢慢每天在开才不能借的话，又显得像是裴慢慢想拒绝了。
小家伙好不容易交个朋友，大人怎么都得努力维护一下，陆泓景就只好睁着眼睛瞎说话了。
但没提前打过商量，陆泓景又说得那么认真，裴慢慢当场信以为真。
他看了眼陆泓景的大屁股，也想哭了。
叔叔的屁股这么大，他的小汽车肯定会被坐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