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厉川这拳用了八成的力道。
剩下二成留给了不能将人打死的理智。
盛怒之下, 这力道足以将人打到眼冒金星,何况沈厉川还包了手表。
虽然因为不够牢固,让自己手指也受了伤, 疼痛反向袭来。
但直接将裴有志打翻在地, 打得裴有志瞬间酒醒,又瞬间要昏迷,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朱红被眼前这幕吓到,沈厉川出拳快准狠,谁都想不到更来不及反应,她尖叫出声:“啊啊——杀人了,杀——”
啪——
喊声戛然而止。
因为沈厉川抄起边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了朱红旁边的墙壁上。
玻璃碎片四溅, 吓得朱红下意识闭嘴闭眼,伸手挡脸。
“闭嘴,再叫先杀你。”
而随着朱红的尖叫,等候在外面的几个人立刻冲进屋内。
沈厉川没开口,他们没有动作。
但这四人宛如沈厉川的打手,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光是站在那里,气场就够裴家叔婶瑟瑟发抖。
朱红想去扶裴有志起来,但被吓得不敢动弹,停在了原地, 声音颤抖着问:“你,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沈厉川冷冰凶悍,“竟然敢偷我的孩子, 今晚就把你们全杀了。”
起初朱红还不相信,可再仔细看一眼沈厉川的容貌——跟裴慢慢至少有七分神似。
这下就不需要怀疑了。
冷汗从她的鬓边滑落下来, 没想到时隔多年,裴慢慢的亲生父亲会找上门来!
裴有志在地上扑腾哎哟了很久,可算有点缓过劲来,结果刚起身一点,又被沈厉川一脚踹倒。
沈厉川踩在他的脖子上:“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我杀你们跟玩一样,要不要试试?”
沈厉川身上哪还有平时儒雅温和的风度,此刻看上去毫无演戏痕迹,真像个手上沾过点人命的黑老大。
裴有志跟朱红当然就信了。
他们是又蠢又坏,但也仅限于低层级的小偷小摸,想哪里都占点便宜的卑鄙小人罢了。
遇上真正的“恶棍”,他们就不够看了,更不敢造次,知道害怕了。
“不是我们啊!真的不是我们!”
“我们哪里敢偷孩子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孩子也不是我们领养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旦涉及到危险,他们立刻开始撇清关系。
裴有志被踩住脖子,稍有不慎就呼吸窒息,压根不敢有太大反抗,只能像狗一样躺在沈厉川鞋底。
更不用说刚刚还被打了一拳,当场鼻青脸肿。当着老婆的面,真是又窝囊又憋屈。
“……你,你也太无法无天了,就不怕我们报警吗!说出去……这事说出去,闹大了,毁掉的可是裴慢慢!”
先前他们就是用这招拿捏威胁住了陆家,堪称百试百灵。
但对沈厉川而言,简直是又在他的雷区上蹦跶。
沈厉川心中的憎恨愤怒更深,碾压着裴有志脖子的脚底也更用力。
恨不得真一脚把他踩到断气算了。
这种人就该死。
“我要这么踩死你,就是太便宜你了。”
沈厉川眼里透着怒火。
“虽然你们两个是毫无用处的社会垃圾,但要把你们拆开,器官倒能卖不少好价钱。”
“……”
“知道外面有多少富商等着新鲜的器官做移植吗?”
“心脏,肺,肾,眼角膜……要死人的有什么用,当然是活着的器官最好。”
“把你们捆过去活剥了,尸体再往公海里一扔,光鱼就能把你们的骨头啃干净。”
“……”
“所以干我们这行的,太引人注意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不是要报警,要闹大吗?报啊,去闹大啊,正好让慢慢再也不能抛头露面……不过前提是你们还能活着报警。”
“……”
裴有志跟朱红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架势,他们现实见过最凶的不良分子,也就是酒后砍人的小混混。
但沈厉川开口就是杀人。
然后就是活剥器官,还要抛尸喂鱼。
而他们能用的威胁就一个裴慢慢,一旦沈厉川不吃这套,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碾死的蝼蚁草虫。
沈厉川带血的手指向朱红:“你看上去不喝酒,也不抽烟吧,身体更健康点,卖的价钱也更高。”
“就当这些年给慢慢的补偿了……对了,听说你们也有个儿子,在哪呢,小孩子价格更高。”
朱红吓得站都站不住,当场双腿一软,就这么在沈厉川面前跪下来,面色苍白:“……我们不知道啊!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孩子不是我们领养的,他真不是我们领养的!我们是每家轮流照顾,只是刚好轮到了我们家啊!”
“真是有趣。”沈厉川说,“据我所知,慢慢赚的钱给了你们,陆家的钱也给过你们。”
“好处是你们家得的,有问题就没关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以为我会相信?”
“……是真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没有撒谎!”
朱红越说越激动,恐惧到了极点。
“我们虽然是亲戚,但关系也没那么好啊!领养的时候也没跟我们说,我们真的毫不知情,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他们偷来的啊!”
“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没拿多少钱啊!一共都没到百万,还不够一套房子钱啊!”
“而且这些年裴慢慢都在陆家生活的!他早就更像陆家的孩子了,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陆家去吧!”
“他们家有钱啊!”
“大老板跟大明星,他们有的是钱!你想要多少钱他们都能满足你的!”
到这一步,还满口都是钱。
还试图将祸水往陆家身上引。
沈厉川真的不能多待不能细想。
他只是进来这么一会儿,看到这对叔婶的嘴脸已经恶心到想吐。
当年裴慢慢那么小,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年纪,一个人面前这些,他到底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沈厉川闭了闭眼,缓缓换了口气。
收起了踩在裴有志脖子上的脚。
因为愤怒逐渐加重,他踩着的脚也在不自觉加重力道。
裴有志憋得面红耳赤,沈厉川将脚收起来,他立刻开始大声咳嗽,大口喘气。
朱红瘫软双腿在地,连忙爬到了裴有志身边,想扶他起来。
又十分恐惧沈厉川,不敢说话。
“三天。”
沉默几秒后,沈厉川说:“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搞清楚当年领养孩子的上一环是谁。”
朱红瞪大眼睛:“……可是我们真的不知道啊!他养父母早就死了,这些事情没人知道啊!”
“这就是你们要考虑的事情了。”沈厉川说,“钱是你们收的,我只跟你们算账。”
“现在开始,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我的监视下,三天后我会再来。”
“要是搞不清楚,我就先从你们儿子下手。”
说罢,沈厉川又踹了裴有志一脚。
心中被愤怒填满,再有理智也控制不住力道,沈厉川一脚又将裴有志踹到了地上。
裴有志趴在地上哎哟呼疼,半天爬不起来。
不想就这么放过朱红,可惜她身材偏瘦,沈厉川感觉一脚能把她踹死。
“这次我先不打你,但三天后要没有任何消息,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也不能让她闲着。
临走之前,沈厉川也算用上了陆泓景给他找的人,将裴家叔婶家里的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你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偷孩子不算,还虐=待偷来的孩子吧?”
即便他们否认,但这顶帽子沈厉川是必须扣在他们头上的。
“现在工作可不好找,你们这把年纪了,要是突然失业,又背上这些传言,怕是再也没正经单位肯收你们了吧?”
“小孩估计也很难再出门上学了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会知道他父母偷过孩子,还是毫无人性的虐=待狂。”
临走之前再这么威胁一波,保证他们不敢往外乱说什么,沈厉川才抬腿走人。
陆泓景在楼下等着。
大晚上的,又是这样的老旧小区,哪户有点过重声响都明显。
陆泓景站在楼下都能听到上面叮叮咚咚的打砸声。
想过沈厉川会动手,没想到能动这么激烈,不能上去亲眼围观实在可惜。
幸亏住在这边的人少,晚上路过的更少。偶尔有一两个人路过驻足,也是年纪稍大的老人。
“真是作孽啊,这户人家,晚上这么大动静,这是在做什么?”
陆泓景顺着就给接上,很会带节奏:“哎,作孽啊,估计是夫妻吵架吧。”
一听是夫妻吵架,老人顿时觉得合情合理,摇摇头摆摆手表示不想管,转身要走了。
走前还奉劝陆泓景:“夫妻吵架管不得,可不要管,别惹自己一身臊。”
陆泓景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夫妻吵架最难管,我就在这里看看……但万一不对劲了,我就帮忙报个警。”
老人夸他:“你心肠不错。”
陆泓景谦虚表示:“应该的应该的。”
不过楼上的动静没一会儿就停了。
老人见状,晃悠着身体慢慢走了。
再过几分钟,陆泓景叫的人先下来,最后是周身凝重的沈厉川。
外面灯光暗,陆泓景也没看清沈厉川的手受了伤。
上车后才注意到沈厉川手上全是血,给他吓了一跳。
“……你这是被他们暗算了?怎么反而是你受伤流血了?他们打架有这么猛吗?”
沈厉川在上面冰冷凶悍,气质完美符合自己给自己定的人设剧本,看上去真跟黑老大一样。
但一上车,所有的凶悍愤怒都散尽,他瞬间变得颓废沮丧,两边肩膀耸拉下来,手掌遮住半张脸,竟这么哭了起来。
陆泓景不知道他在上面经历了什么。
但看到沈厉川在自己面前落泪,这视觉效果跟大半夜见鬼差不多。
“……别哭啊兄弟,你别急,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包扎。”
陆泓景急忙启动车子,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安慰沈厉川,可没见识过这种场景,脑海中也从未想象过,压根不知道怎么开口。
酝酿了半天,只酝酿出一句:“你不会是疼哭了吧?”
沈厉川的手掌覆在脸上,始终没有拿下来,但显然对陆泓景的先后发言感到十分无语:“……你让我安静一会儿,行吗?!”
陆泓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发出愤怒的哭腔。
心底也有点那么不爽。
自己这不是关心他吗,真是好心没好报。
可看沈厉川的手伤成这样,也不能真的不管,最后还是将车子开到了医院急诊门口。
这回陆泓景就没催了。
反正流血的不是他,等沈厉川的血流干,他正好成为裴慢慢唯一的爸爸。
停下车,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直到沈厉川将情绪调整地差不多了,主动先开口:“……这户人家真不是东西。”
陆泓景有点记仇,不想接话不想理他。
刚才沈厉川不是要安静么,那就让他好好安静一下,等他安静明白了,不需要安静了再说。
但又觉得成年人不该这么幼稚。
就当看再沈厉川受伤哭泣的份上吧,自己大度点让让他了。
陆泓景说:“是啊,跟这户人家沾边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连裴慢慢也一起骂上了。
好在沈厉川没察觉。
亲眼见识了裴慢慢五岁前的生活环境后,此时他整颗心只被内疚自责填满。
“我真恨自己不能回到过去,不能去救救小时候的他……”
当年偷走孩子的人是罪该万死,可没有发现这点,直到现在才知道真相的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错了吗?
自从知道真相后,沈厉川心中就充满了自责。
恨自己没有回到过去,更改这一切的能力。
恨他们没有早点发现裴慢慢身世的不对劲,没有察觉到那些其实都算很明显的异常。
陆泓景跟凌玥是没坦白这些,但他们怎么就从没想过问问呢。
整整十年,要有哪次询问一下就好了。
只问一句就够了。
可他们从来没有,硬生生这么错过了十年。
比起外界所有重重难以抵抗的因素,说穿了,沈厉川最恨的还是错过这一切的自己。
相认后,这层情绪就笼罩在沈厉川心上,只是先前被失而复得的喜悦盖过,一直压制着没有发作出来。
今晚亲眼见到了裴家叔婶,知道了裴慢慢小时候生活的环境,要面对的大人,这层情绪飙升顶格,远远将喜悦甩在后面,只剩无穷无尽的自责悔恨。
“十年了,我一直当他是你们家的宝贝……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小时候的日子这么苦。”
这也是最令人难以接受的部分。
十年来,他们只看到了裴慢慢在陆家的幸福快乐。
看到了他的天真烂漫,生活无忧无虑。
看到他去演戏拍电影,风风光光地当小童星。
这也是他们心头唯一的安慰。
虽然错过十年,可这些年裴慢慢过得很好很幸福,已经是上天的仁慈,他们该知足了。
结果又是他们自以为是的错觉。
在裴慢慢年少短暂的人生中,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不幸福的。
而他们只能任由这一切的发生。
什么都无力再改变。
“幸亏慢慢是遇上了你们……要是没遇上你们,他会怎么样……我们很可能都找不回他……”
是命运的安排让陆时祈跟沈雾深成了竞争对手,当年又在遥远的城市遇上,两家这才有了接触的机会。
但这是多小多唯一的概率。
都不能假设其他情况,因为一旦假设,就会发现压根没有其他可能,他们只会跟裴慢慢错过。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陆泓景伸手拍了拍沈厉川的肩膀,浅浅以示安慰。
“你要真心感谢我们,就让慢慢在我们家多留两年呗。”
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见缝插针的机会。
陆泓景说:“那我就原谅你这么多年的错过,允许你做跟慢慢第二好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