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闻的好心态安慰了裴慢慢不少。

再加上吃饱了, 胃部有股撑撑的满足，得到来自食物的治愈，心情开始逐渐回暖。

虽然没这么快推翻之前的全部感受。

想起上课时完全听不懂的绝望, 裴慢慢还是带着畏惧说：“可是上课, 我都听不懂……”

声音越说越轻，感觉这是丢脸的事，也担心会遭受来自哥哥的嫌弃。

说到底，裴慢慢没想过上学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比起自己成绩的好坏，他更在乎旁人对自己的看法。

在这种“是为了别人才上学”的心态下，他会出现这么大的情绪反差也属正常。

要是只为自己，裴慢慢就会淡定了。

因为他实在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结果顾若闻说：“没关系呀！我也听不懂！”

裴慢慢：“……”

是他都会傻眼的程度。

听顾若闻刚才那番自信发言, 他还以为课堂内容对顾若闻来说轻而易举呢。

此时再回忆一下上课时的情况，好像顾若闻一直低着头涂涂画画……

那时可给裴慢慢造成不小的心里压力，还以为顾若闻是在疯狂做笔记。

现在他怀疑顾若闻压根没有听课，就是单纯在走神做别的事罢了……

顾至栩深深闭上了眼，反应跟昨天的陆时祈一模一样。

而今天的陆时祈笑了一下。

顾若闻的反应很好笑，顾至栩的反应更好笑。

知道顾至栩的日子比他还艰难后，他就放心了。

裴慢慢百思不得其解，发出灵魂疑惑：“……可是听不懂，你不着急吗？”

“大家都会了，要是我们不会……我, 我们就成笨蛋了！”

顾若闻理直气壮地说：“可是, 总要有人，当笨蛋呀！”

“大家都, 聪明的话，那谁做笨蛋！”

顾至栩内心大呼歪理歪理, 简直是一派胡言惊天乱语。

但跟他水平相同的裴慢慢瞪大眼睛，显然是这句话震撼到了。

发出灵魂共鸣！

是哦！

这个世上总要有几个笨蛋的呀！

顾若闻说：“听不懂，就听不懂嘛！反正上课……上完啦，上完就，吃午饭啦！”

裴慢慢：！！！

再次发出灵魂共鸣！

好有道理的话！

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

上课的时候是听不懂，感觉很痛苦，好像全世界天塌地裂。

但都已经过去了呀！

他以为自己不能承受的内心煎熬跟躯体饥饿，并且还是在这两者相加的情况下——不顺利熬过来了吗！

一点都不妨碍到他吃午饭！

午饭还是很香很好吃！

而且吃饱就好，结束就好了！

根本不是什么无法战胜的难关，他甚至已经战胜了！

裴慢慢发出赞叹的声音：“是哦！闻闻，你说得好有道理！”

对此，顾至栩摇头叹气，伸手拍打脑门，直觉这两个小笨蛋没救了。

陆时祈则是轻轻笑了。

真是两个小笨蛋之间该有的对话，害他莫名其妙就笑了。

顾若闻面对顾至栩质疑都能充满自信，接收到来自裴慢慢的支持后，更当场增添几分猖狂的气势。

“所以，不用担心！”他安慰裴慢慢，“先吃饱饭，最重要啦！”

裴慢慢重重点头应道：“……嗯！”

吃饱一顿午饭，再听完顾若闻的一番开导，裴慢慢顺利看开许多。

但他接受能力不是那么强，受过巨大重创的幼小心灵也没这么快彻底解放，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将这些信息消化。

所以吃完午餐回教室的那段路上，裴慢慢依旧是让陆时祈抱回去的。

这回多少有点故意撒娇的成分。

要论具体原因，裴慢慢自己也说不清。

大概是过来的路上被这么抱着，他特别有安全感，所以回去的时候主动张开双手要抱。

而陆时祈非但没有拒绝，还给裴慢慢买了个冰淇淋。

于是裴慢慢就这么挂在陆时祈身上，脑袋还是支在他的肩膀上，一路舔着冰淇淋回去了。

虽说刚吃完饭就吃冷冷的冰淇淋不好。

但今天情况特殊，裴慢慢是可以被特殊优待的。

问就是偶尔一次，问题不大。

要真吃出问题了，那就等真出问题了再说。

等陆时祈走到教室门口，裴慢慢已经将整支吃完。

其他小朋友也陆续回了教室，里面大概坐满了一半，并不空旷。

陆时祈无视所有投射过来的目光，就这么淡定自若地将裴慢慢放回座椅上。

“好了，到教室了，下午继续加油吧。”

好好学习估计有点难度，只能鼓励裴慢慢加油了。

“……嗯。”

虽然心里很不愿让陆时祈离开。

陆时祈都还没走呢，只是表现出要走的样子，他心里的安全感就开始流失了。

陆时祈拍拍他脑袋：“有什么事就找我……如果是上课太难，感觉上不下去了也能找我。”

后半句陆时祈没说出来——那他就提前带裴慢慢回家。

适应也得慢慢来。

没必要上来就太强硬，这样反而容易激起裴慢慢的排斥逆反。

但裴慢慢能坚持的话，那肯定也是能坚持多少算多少。

“好了，那我走了。”

“……嗯。”

裴慢慢的眼神非常可怜，水汪汪又巴巴地盯着陆时祈。

嘴上是应着，但眼神分明是在祈求陆时祈不要走。

陆时祈对上他这样的眼神毫无抵抗力，心下一软，只想把裴慢慢揣自己兜里带走，或者让裴慢慢把自己揣兜里带着上课。

但从人类目前所有的科技水平来说，两样都做不到，所以他只能咬牙逼着自己离开。

真可怜啊他的小慢慢。

陆时祈很难不脑补一堆自己离开后的画面——裴慢慢会不会很失落？会不会趴桌子上哭？会不会突然边哭边追上来？

陆时祈人前爱耍帅装冷酷，实际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自己都感觉自己好无情，真这么抛下裴慢慢了。

但现实是他走后，裴慢慢很快冷静。

人在眼前晃荡的时候，确实容易让心头情感丰富。

看不到就好了。

换句话说——陆时祈人都走了，他在这里情感丰富给谁看？

小朋友偶尔也是很现实的。

身旁没有陆时祈了，裴慢慢就开始想别的事情。

突然想起书包里好像还有棒棒糖，便专心先翻书包。

但这时，有两个同学朝他的座位走来。

“……陆慢，你现在有空吗？”

裴慢慢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还好奇这两人为什么站在自己课桌旁不走。

直到猛地想起他在学校就叫“陆慢”后，这才连忙应道：“嗯，我现在有空呀……你们有事吗？”

心里又小小佩服了自己一下。

现在跟陌生小朋友讲话能很自然流畅，一点都不紧张了。

他真厉害！

进步可真大啊！

两个小朋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蹭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问下去：“刚才那个，就是你哥哥吗？”

“你昨天说过，有个很聪明的哥哥，就是他吗？”

但意识到他们是在说陆时祈，裴慢慢的声音又莫名变低了。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自信地应道：“……是呀，那是我哥哥。”

昨天当众自我介绍时，他自信骄傲，难得像只小孔雀，为自己有这样的哥哥自豪。

但被别的小朋友面对面询问，瞬间犯怂，第一反应又是心虚——是不是他哪里没做好给哥哥丢脸了？

他是不是不该承认呀？

毕竟哥哥那么聪明，但他是个测试只有15分的超级笨蛋……

这两个人不会是来嘲笑他的吧……

进步撤回。

他心里还是那个没用的小孩。

裴慢慢犹犹豫豫，已经开始思考承认后再驳回的办法了。

其实那不是他哥哥，他记错了？

他认错了？

刚才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压根没有人跟他一起进来？

到底该用哪个说法，听上去更容易被相信呢……

就在裴慢慢苦思冥想时，两个小朋友惊叹道：“哇，真的是你哥哥啊！你哥哥好厉害的！”

“是啊，你哥哥好厉害！我哥哥读六年级了，都没有他厉害呢！”

结果是完全没想到的情况。

裴慢慢睁大眼睛眨了眨，对这事态走向感到意外——

竟然不是来嘲笑他的？

而是来称赞陆时祈，顺带表达对他的羡慕吗？

也跟昨天一样。

当众表达时，裴慢慢感觉自己万丈光芒，一旦面对面了，还是发出弱弱的疑惑。

不是对陆时祈不够自信，而是对自己不够自信：“……是，是吗？”

而这两个小朋友都能主动询问了，自然也是比较外向自来熟的性格。

听到裴慢慢这么问，当场一人一边架起他，回答道：“是啊，真的很厉害，不信你来看！”

“……欸？”

裴慢慢个子比他们矮，被架起来的时候直接双脚离地。

主要生平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来不及来不及阻止，更没想到要反抗。

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被两个同学架到了外面，以一种自己从未想到过的姿势行走在校园里。

“……欸？！”

直到一两分钟后，他们才在最大宣传走廊的墙壁前停下来。

其中一个指着墙壁上的报纸说：“看，就是他，这个就是你哥哥吧！”

裴慢慢的双脚终于落回地面，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抬头看向眼前的墙壁——

上面贴着一张巨大的彩色校报。

裴慢慢还没认识那么多字，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他很认得出陆时祈，而上面正贴着陆时祈的照片。

看那臭脸。

看那不屑的眼神。

一看就是他的哥哥。

裴慢慢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为什么陆时祈的照片会出现在上面？

旁边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又是写了什么？

同学给他解释：“这是校报啊，就是学校里的报纸。”

“只有学校里很重要的事，或者很厉害的学生，才能出现在上面哦。”

“……”

这句简单，裴慢慢一听就懂了。

他知道哥哥很厉害，但还是第一次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见识到。

“你哥哥真的很厉害，他参加过好多比赛，得过好多奖。”

“上面说他是建校以来最厉害的小天才啊。”

“我们之前在这里上衔接班，那时就听说了，没想到今天能见到他本人！”

“对啊，没想到能跟你一个班。”

听着这些赞美陆时祈的言语，裴慢慢从心底升起了大块欣喜的情绪。

该怎么说呢。

那种骄傲自豪的感觉又回来了。

虽然他的分数可能会给哥哥丢脸，但哥哥的存在却真实地让他感觉自己很有面子。

“真好啊，真羡慕你有这么厉害的哥哥。”

再听到这么明确真实的羡慕，裴慢慢必须抿紧嘴唇，才不至于让自己的笑容暴露出来。

竟然被羡慕了呢。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接收到来自其他小朋友的羡慕。

感觉好极了。

四肢都变得轻飘飘。

两人说了这么多，裴慢慢觉得自己也该说些什么。

只是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该如何表现内心的骄傲自豪。

最后很不熟练又磕绊地炫耀着：“……我哥哥，是很厉害哦！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哥哥！”

因为对象是哥哥，他才不要谦虚地表示没有否认。

而是要尽自己的努力，说出因为哥哥才有的得意跟自豪。

不管如何，他肯定都是要维护哥哥的！

两个同学也目标明确，并不遮掩。

听到裴慢慢承认后，大方说道：“陆慢，我们来当朋友吧。”

“在学校我们可以一起玩，有机会的时候，把你哥哥介绍给我们就好啦。”

“跟天才做朋友很有面子的，这样我们就能去别人面前炫耀了。”

“……”

表现过于直白，又是这种前所未有的要求，裴慢慢一时顿住，不知如何回答。

但比起弯弯绕绕的暗示，他也更喜欢这种直白的说法，至少不用他猜什么。

否则猜不出来，他又要多想，又要怀疑是自己不行了。

所以认真思考片刻后，裴慢慢也给予了很诚实的回答。

他摇摇脑袋：“可是我，要经过哥哥同意的……我不能给哥哥答应。”

陆时祈看上去就不像是能交朋友的模样。

而且眼前这两个小朋友他也不熟悉。

自己都不认识的人，怎么能介绍给陆时祈呢。

真说出拒绝的时候，裴慢慢还是有那么点慌张。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拒绝别人似乎不似什么好事，他怕对方会当场变脸，或直接说出不好听的话。

好在对方没有，全程都坦坦荡荡。

“没关系啊，可以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对啊，我们先做朋友吧，要是我们合得来，再给我们介绍吧。”

“……”

发现对方真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裴慢慢松了口气。

“真的很羡慕你有个天才哥哥啊！”

“是啊，说出去太有面子了，感觉自己都能变聪明呢！”

“……”

是吗？

那这点裴慢慢还真是没有感受到呢。

可因为受到其他小朋友的羡慕跟主动接近，裴慢慢的心情又好了些。

留在学校里的理由当场就多了一个。

离开这里，他去哪里听这些赞美呢？

再次抬头，看向印着陆时祈照片的校报时，裴慢慢更觉得心底有了股暖烘烘的动力。

开始想象自己成为大明星后，他的照片是不是也有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要是他的照片能跟哥哥的照片贴在一起该多好啊。

要是别人看到他的照片，也会询问陆时祈，这是不是你弟弟——

那就更好了。

要真有那么一天，说明他也成为了陆时祈的骄傲，也能让陆时祈在心里为他自豪得意了。

……

虽然上午又饿又累，受尽摧残，感觉时间度过非常艰难，但到下午就好了。

中午饱餐一顿，接收了来自其他小朋友的赞美跟羡慕，又美滋滋地睡了午觉。

下午的课程也简单，只有两节。

一节是体育馆内的体育活动，一节是教室内的黏土手工。

这两节没有课本知识，不用太动脑子，成功让裴慢慢将自己的好心情延续下去。

等到放学，陆时祈来接他时，他已经恢复大半活力，看上去跟平时无异了。

陆时祈还担心他会变成比上午更干巴的小人干，一下午都想着该怎么哄他，回家后做点什么才能让他打起精神。

结果压根不需要他哄。

小家伙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怎么会有这种早晚颠倒的小孩？如果上学时是这样的状态就好了。

也有可能是放学了，所以他才开心了？

陆时祈心里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裴慢慢能够恢复状态，不再是早上那样的垂头丧气就好。

“哥哥！”

见到陆时祈出现在教室门口，裴慢慢兴奋地朝着他蹦跳过去。

“嗯。”

陆时祈牵过他的手，看裴慢慢脸上挂着是很自然的笑容，心里一个巨大担忧落地。

跟顾家兄弟打了招呼后，陆时祈就牵着裴慢慢先走了。

“今天下午上课还好吗？”

应该是下午发生什么好事了吧，所以才让小家伙恢复了状态。

“……嗯，下午还好哦！”裴慢慢乖乖汇报，“下午我们去体育馆，里面很大，我们在里面打球了！”

“然后回了教室，我跟闻闻做了小企鹅，老师表扬我们了哦！”

难怪。

原来是下午的课比较轻松，又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那今天下午玩得还挺高兴吧？”

“……嗯，高兴哦！”

裴慢慢应完，下一句很突然：“哥哥，我觉得自己好厉害呢！”

陆时祈笑了。

中午还不是这样的状态呢？

难道是做出了多么惊艳脱俗的小企鹅吗？竟然自信成这样？

“你做什么厉害的事了？”

裴慢慢嘿嘿一笑。

他没有做什么很厉害的事，但他做了很厉害的白日梦。

中午被同学羡慕夸赞后，一下午都在做梦。

小朋友的想象力又最丰富。

虽然还没到成为大明星这步，但完全不妨碍裴慢慢开始幻想自己成为大明星后的生活。

到时候他跟哥哥的照片都会贴在校报上了。

不仅如此，因为他是大明星了，他的照片还会贴在其他好多地方。

但他会带上哥哥的。

到时候他的照片在哪里，哥哥的照片就在哪里，他绝对不会丢下哥哥。

“……哥哥，以后我带着你哦！去哪里都带着你！”

陆时祈：？

这没头没脑的是在说什么？

他要去哪里？

又准备带着自己去哪里？

“……不管我在哪里，我一定会，让哥哥跟我一起哒！”

“哥哥，你就放心吧！”

陆时祈：？

怎么还更没头没脑了？

陆时祈能放心吗，这是能让人放心的样子吗？

关键裴慢慢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自信。

虽然不知道他在自信什么，但他就是肉眼可见的自信。

难道是被顾若闻传染的？

……完了。

这传播速度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