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裴慢慢最愧疚的时刻已经过去。

如果还在事情刚发生的头两天, 那时听到陆时祈这么说，裴慢慢真会很自责，会感觉自己把陆时祈害好惨, 一切都是他的错。

但时间过去太久了。

他做小司机都做了这么久, 陆时祈也依旧活蹦乱跳的，事态逐渐趋于和平，那么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就变了。

陆时祈做了这么严重危险的事，说是为了他——居然为他做到这步，那不就是他很重要的意思吗——那不就是很喜欢他的意思吗？

小家伙的难过自责迟迟才到，对此的快乐嘚瑟同样如此。

也是过了很多天后，他才反应过来，为不用再回去叔叔婶婶家, 以后能永永远远留在这里感到开心。

虽然不知道陆时祈跳楼的具体情况，因为后来大家都不肯告诉他，可他知道陆时祈是为了挽留他才这么做的。

还从来没有人为他这样呢。

不至于到为此骄傲自豪的地步，可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满足。

所以他才敢直接问出来，带着轻快嘚瑟的语气。

问完后，又很自信地扭着屁股，对陆时祈说道：“哥哥，你不回答也没事哦！”

“因为你不说，我也知道答案啦！”

在哥哥心里，他就是很重要。

哥哥就是很喜欢他。

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了。

只是他也知道, 哥哥是个很爱面子的小孩, 内心又爱逞强，很可能会不好意思承认。

所以他提前回答, 省得哥哥开口。

天呐。

他真是一枚太贴心的好宝宝了。

裴慢慢因此心情更好，先认定了自己对陆时祈的重要性, 又是一顿对自己的默默夸奖。

陆时祈都听笑了。

这个小家伙，最近吃胖就算了，还给他胖出自信强大了？

但总比他内耗难受好吧，陆时祈只能纵容：“……是啊，很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陆时祈什么都不说，裴慢慢就已经挺自信，他再一承认，裴慢慢觉得小汽车都像安上了翅膀，能带着他立即起飞。

他还苦恼找不到哥哥喜欢的东西，不知道哥哥生日该送什么。

这不就找到了吗！

哥哥最喜欢的是他呀！

那么关于生日该送什么，裴慢慢也终于有了些自己的想法。

“嘿嘿！”小家伙笑着，“我猜到啦，哥哥就是很喜欢我嘛！”

看他得意的小模样，陆时祈很想伸手捏捏他的脸。

趁着大人不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陆时祈又开启罕见的幼稚模式，反过来问裴慢慢：“那你呢，喜欢我吗？”

裴慢慢毫不犹豫回答：“喜欢呀，我也喜欢哥哥！很喜欢很喜欢哥哥！”

语气还冒着一股“咱哥俩谁跟谁”的豪迈。

陆时祈很难忍住不笑，更幼稚地问下去：“那我跟小企鹅比呢，你更喜欢哪个？”

“……”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他觉得以前好像听到过差不多的。

但还是再度认真思考，选择了陆时祈。

“……那肯定是哥哥呀！我喜欢哥哥！”

小企鹅固然很好，但裴慢慢脑袋还算清楚，并不是傻子，至少能辨别虚拟物品跟真实活人的区别。

小企鹅再可爱，他再喜欢，那都只是动画片里的虚拟生物，不能让他吃饱肚子，更不能让他穿上好看的衣服。

他经历过真实的饥饿，对于这点只会比其他小朋友更清醒。

而陆时祈得到想要的回答，心情也好。

别管裴慢慢有没有哄他的成分，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反正他就是选择自己了，这就够了。

陆时祈继续问下去：“那我跟爸爸呢，你更喜欢谁？”

实际年龄就是该有这样的幼稚，所以陆时祈问得没有心理压力。

只要不被父母听到，不会公开破坏他的形象就行。

他私下就是什么问题都来的啊。

“……”

裴慢慢略微纠结一下，但最后依旧选择了陆时祈。

“那我也选哥哥，我更喜欢哥哥哦！”

虽然现在的叔叔是很好，已经不像过去让他那么害怕，但相较之下，陆时祈的陪伴更多，付出更多，他自认跟陆时祈的共同话题也更多。

所以还是陆时祈。

只能默默在心里说声对不起，向叔叔道歉了。

打败陆泓景过分顺利，陆时祈心情有些膨胀，竟胆大妄为地向凌玥发起挑战。

“那我跟妈妈呢，你更喜欢谁？”

“……唔。”

好了，这下把裴慢慢问住了。

谁能越过凌玥的地位呢。

小家伙心里其实有着非常明确的喜欢排名，最多外在表现努力做个端水大师。

真要这么问到底，内心暴露，他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陆时祈也能猜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其实不管裴慢慢怎么回答，他都不会生气。

如果裴慢慢说更喜欢凌玥，这绝对是他的真心话，他没有撒谎。

那么前面两个问题也都是真心回答，他成功干掉陆泓景跟小企鹅，已经很厉害了。

如果裴慢慢说更喜欢他——要是真话，说明他的地位飞速提升，稳居第一。

这也是他辛苦照顾挽留裴慢慢应得的。

要是假话，那也说明裴慢慢知道要哄他——能特意为他花上这样的心思，怎么不算他在裴慢慢心里的地位特殊呢？

陆时祈就是有点坏。

什么回答都可以，什么假设都做好了，但非要看看裴慢慢为难的样子，看他最后会怎么选。

见裴慢慢沉默不不答，再问了一遍：“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你是不准备选我，不喜欢我了吗？”

“……”

裴慢慢没能听出陆时祈强压着坏心眼的笑意，他真心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

真是太难了啊。

难死宝宝了。

连小司机都做不下去，双手离开方向盘，开始挠自己的脑门加后脑勺。

他觉得哥哥很好。

虽然一开始不是那么友善，但后来哥哥一直对他很好很好。

真的，哥哥真的哪哪都好，就是有点挑食，有点任性，偶尔还会有点点霸道。

面对挑食霸道哥哥的任性提问，裴慢慢纠结了大概两三分钟后，终于给出回应。

“……那哥哥呢！”

陆时祈其实没听懂，下意识先应一声：“嗯？”

还以为裴慢慢苦思冥想这么久，终于要给他一个明确回复了。

结果陆时祈只等到小家伙的反问：“……那哥哥更喜欢谁呢！”

“阿姨跟叔叔，哥哥更喜欢谁呢！”

“……”

人类全世纪的最大难题就这么水灵灵地呈现在了陆时祈面前。

还是由裴慢慢亲口问出来的。

——爸爸跟妈妈，你更喜欢谁呢？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这么问，不说绝对得不到陆大少爷的回答，还很可能就此登上陆大少爷的人际关系黑名单。

可对裴慢慢不能这样。

因为是陆时祈先犯贱，非要这么问裴慢慢的。

没想到小家伙现在不好糊弄了，真的变聪明了，竟都学会反问，还成功将陆时祈问懵。

这个问题真是很难回答。

父母之间非要选一个的话，感觉选谁都对不起另一个，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陆时祈只能避而不答：“……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试图再次糊弄裴慢慢。

结果裴慢慢坚定起来，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小朋友了。

他点头说道：“重要呀，很重要！就像哥哥问我的，那么一样重要哦！”

“……”

好了，小笨蛋的逻辑成功绕死反杀小天才。

难道陆时祈能说自己刚才的问题不重要吗？

那不变相说明自己是在故意逗弄裴慢慢吗？

陆时祈避重就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还没回答呢。”

“……我会回答哦！”

裴慢慢看着陆时祈，其实有点心虚了，但还是坚持：“等哥哥告诉我了，我就告诉哥哥！”

“……”

彼此注视着对方，眼睛直直相对，沉默一时陷入其中，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没有避开视线。

这种时候谁先避开，谁就好像输了。

反正裴慢慢是不可能避开的，眼神还逐渐更加坚定。

他就是要先等到陆时祈的答案，否则他绝不回答。

这么沉默对峙起码四五分钟后，陆时祈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要吃蛋糕吗？”

终究还是陆时祈先认输了。

现实就是这么不按常理。

好胜心极强，对谁都不肯轻易认输的陆大少爷，面对裴慢慢就是很没办法。

闻言，裴慢慢眼眸中的水光波动：“……嗯？”

虽然没等到回答，但被转移了注意力。

陆时祈说：“昨晚爸爸不是买了个巧克力蛋糕吗，因为太晚了没让吃，你是不是忘记了？”

晚上吃巧克力不好，小孩说不准会失眠，陆泓景到家才想起这点，蛋糕便直接放进了冰箱。

裴慢慢眼巴巴地等着晚餐后吃口蛋糕，结果什么都没吃到，昨晚是带着遗憾睡的。

“……对哦！是巧克力蛋糕，我忘记了！”

“那现在要去吃吗？”陆时祈说，“要是不吃的话，太晚又不能吃了。”

那还问什么要不要的，那肯定是要啊。

对于这个问题，裴慢慢的回答斩钉截铁，非常干脆：“……要吃，我要去吃哦！”

陆时祈拍拍小汽车：“那就出发吧，开车去厨房了。”

“好嘞！”

小司机得令，当场调转方向，将小汽车开去厨房，准备享用美味巧克力蛋糕。

见成功转移话题，陆时祈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

警报解除，这次算是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小家伙现在不仅变胖，还胖得机灵起来了……看来以后真不能再随便套路糊弄他了……

当然，即便到最后都没得到裴慢慢的回答，陆时祈心里还是舒坦的。

因为裴慢慢是不想欺骗他，不是真话说不出口，所以才不肯回答啊。

这说明前两个问题都是真话。

又怕最后一句真话伤害他，所以才不肯回答——这怎么看都是在乎的体现啊。

果然，自己在裴慢慢心中是很有分量的。

……

日子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过着。

自从受伤后，陆时祈被迫待在家里，很少外出，总感觉时间流速变慢，刚开始很是煎熬。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煎熬中，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他生日这天。

虽然免去了宴请亲戚朋友的繁琐热闹，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安静度过，可该有的仪式感照样不能少。

那天很早，凌玥跟陆泓景便起床了。

夫妻二人亲手对家里进行简单布置，坚持要为陆时祈打造出温馨的生日氛围。

不过第一次做这种事，两人没什么经验，布置的材料都没选对风格，过分朴素。

跟家里浮夸的装修风格一结合，虽然算不上风格相斥，但压根没什么存在感，乍一眼都看不出他们到底布置了什么。

这时裴慢慢已经偷偷准备好了礼物。

他对自己的礼物无比满意，并确信哥哥会很喜欢，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哥哥的反应。

只是受到家长这种行为的感染，也莫名变得热血起来，非要再亲手为陆时祈做点什么，跑去厨房给他煎鸡蛋饼了。

不管经历多少时间流逝，唯有鸡蛋是小家伙不变的真爱。

而鸡蛋饼则是体现真爱的最佳形式。

在厨师帮忙下，裴慢慢磕磕绊绊煎出了有点糊锅的鸡蛋饼，但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还用番茄酱在上面画出爱心装饰。

随后立刻端着跑去陆时祈面前展示：“哥哥看！我煎的生日鸡蛋饼哦！”

好一个生日鸡蛋饼。

陆时祈不吃还不行，不吃完也不行。

一面又是特别热情的父母，布置完后非要拉着他去拍照。

“小祈，过来拍个照吧，难得爸爸妈妈都布置好了，你真的连张照片都不愿意赏脸吗？”

陆时祈有自己的包袱：“我手上的石膏还没拆，拍照片不好看，不想拍。”

再加一句暗戳戳的内涵：“况且我也不想这样出现在你们的朋友圈，出现过一次已经很足够了。”

凌玥连忙保证：“放心吧，这次绝对不发朋友圈，只是我们自己纪念收藏罢了。”

“这可是你的八岁生日啊，人生中就一次的八岁，错过就没了。”

年年都是相同的台词。

年年都是相同的办法让陆时祈屈服。

“就拍一张。”

“好，就拍一张。”

但陆时祈真答应后，事情就不再是他说了算。

“小祈，今天可是你的生日，能不能不要摆臭脸，起码笑一个吧？”

“……是叫你微笑，不是叫你冷笑。”

“你要不配合的话，这张照片怕是要拍很久了哦。”

“……”

到最后，陆时祈也不知凌玥拍了多少照片，反正肯定不止一张。

被折腾着拍完照片后，再吃一个裴慢慢煎糊的生日鸡蛋饼。

真好。

有种人生从八岁开始就要完蛋了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