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放下心中愁绪
深夜来临的时候,孟九思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
在这一墙之隔就是林朔的房间。
原本他们的房间是没有连在一起的,是这一次林朔亲自盯着下人,把他房间里面的行李都搬了过来,所以他们的房间变成了连在一起。
其实孟九思有时候都会觉得有些茫然,从他和林朔转变关系,从他离开启平县之后他回到了这里,每到夜里的时候经常会觉得有些茫然。
因为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想过会和林朔成为这样的关系,不是自己无异于林朔,而是自己现在顶着这样一张脸,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尤其林朔现在的身份还很不一般。
和有着这样一张脸的自己在一起,对方图什么?难道就不怕人言可畏吗?
要说是自己的能力,他表现出来的也一直都有一个文臣的忠心。
对方下放给自己的权利本来就不少,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对方压根就没有必要再让他和自己变成一种更为复杂的关系,更为亲密的关系,就算是要找人联姻,那也该找世家豪族,找能够给他带来更大利益的人,找一个女人。
所以哪怕在那次自己急急前往山崖底下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自己对对方的心意,可他并没有想过这种心意会有什么结果,谁能想到自己上次前往启平县的时候,最后会变成那样。
因为一直没有想过,所以回来之后每到夜里的时候都会有些茫然,他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林朔真的接受了一个有自己这样一张脸的人吗?就连孟九思都不知道对方图什么。
可如果说真正的喜欢……他还是不相信对方会喜欢上那样的一张丑脸,所以才有今天马车里面的亲近,有马车里面的试探。
他的确是在试探着林朔,他想看看对方接受自己到底是怎样的目的,他想看看对方是否真的不介意那张脸。
试探的结果是……除了一开始的略微僵硬之外,之后他得到的都是对方的温柔。
而对于对方一开始的僵硬,这人给出的解释是不习惯,给出的解释是对方不曾跟其他的人亲密过,所以乍然有些不习惯。
这些听起来都像是美好的梦境一样,尤其是对方吻上自己那丑陋脸颊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温柔。
他能感受到对方姿态当中带出来的缱绻。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对方刻意为之,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对方有意为之,那么孟九思也只能说对方真是伪装的太好了,让他望尘莫及,让自己也看不透,不过也许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容易让人迷失自己容易让人看不透。
最为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丝后悔,甚至能够感觉到心中荡漾起来的一丝甜蜜。
在这样的深夜当中,他想的竟然都是那个人,而不是自己亲人的惨死,不是自己要复仇的欲望。
可是忽然的关系的转变,一丝丝的茫然之后带来的竟然还有恐惧。
他恐惧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只是梦境,他恐惧自己看错了人。
背叛自己的人,他是会杀人的。
可他又不太确定自己真的能杀这个人吗?
自己到时候真的舍得杀这个人吗?
“公子。”铜九的声音响起,孟九思略微深唿吸了一口气,这才不再多想。
“什么事。”
铜九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有些迟疑的开口。
“公子,你和大掌柜的……”
显然铜九已经知道了孟九思和林朔关系的转变,怕是还看到了一些东西。
对于这个仅剩下的影卫,对自己最忠心的影卫,孟九思并没有说什么搪塞对方的话。
他在自己也沉默了一下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心悦他,这是目前我仅能肯定的。但我也不知我和他是否有未来,能否走到最后。”
铜九是个隐卫,而且是从小就被训练培养的影卫。
他一直都跟在孟九思的身边,对于自家公子的性情也可谓有所了解。
他未曾见自家公子动过心,未曾见自家公子,把谁放在心上过。当初秦家出事的时候,三皇子刁难,以秦家安危为要挟,想让自家公子跟他好,然后,公子离开京都的时候就给三皇子找了麻烦。
秦家全是鼎盛的时候,他家公子没把那些皇子放在眼里。秦家出事之后,他家公子也还是没把那些皇子放在眼里,如果有什么感觉,大概只有厌恶和仇恨。
其实他原本以为自家公子应该是厌恶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的,没想到最后公子喜欢的还是一个男人。
而能够让自家公子说出一句我心悦他这样话的人……还是在秦家出事后的,现在铜九已经能够肯定他家公子这是真正将人放在了心上。
怪不得那一次大掌柜的掉下山涧之后,他家公子如此着急。
也怪不得他感觉他家公子最近做事的时候越发的尽心。
铜九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秦家那么多人都已经死去,他希望他家公子不要只记得仇恨他,希望他家公子以后能过得快乐。
报仇肯定是要报的,但他希望他家公子能过得好,既然现在他家公子有了喜欢的人,那以后肯定会好的吧?
这么想着铜九也就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公子,我曾听大掌柜的说过这样一番话,他说任何感情都是需要去经营的,不管是上司对下属,哪怕是夫妻之间或者父子之间,这些感情都是需要经营的,而不是理所当然。”
孟九思一愣,然后就听到他这个有些沉默寡言的影卫继续说道:“既然公子已经和大掌柜的在一起,那就不能现在想着没有未来这种事情怎么会没有未来呢?只要认真的经营过,肯定会有未来的,哪怕以后真的出什么变故,想到自己努力了,尽力了公子,也不会后悔的。”
孟九思的神情愣愣的,大约是怎么都没想到铜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简直振聋发聩。
“夫人对于公子感情的事情一向都是最为上心的,夫人如果知道公子已经有了心爱之人,想来夫人泉下有知,如今也一定是在笑着的。”
孟九思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母亲的面容在自己的脑中转过,孟九思忽然低低喃喃自语。
“会高兴吗?这种时候最重要的还是为秦家讨回公道,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吧?”
而他却在还未报仇之际,却想着自己个人感情的事情,父亲和祖父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没用?母亲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应该?
“肯定会高兴的,不管是夫人还是家主!他们对公子的心意还需要怀疑吗?”
孟九思顿时有些哑然。
他们对自己的心意自然不需要怀疑,就连自己的姐姐,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都那般牺牲自己。
“公子而且我们又不是不报仇,我们不是一直在做报仇的事情吗?如果在这个过程当中,公子能够活得松快一些,他们只会为公子高兴。”
孟九思闻言,于是低低的笑了,他忍不住地看向了铜九。
“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这么会安慰人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铜九。”
铜九微微一笑,就是因为并不长笑的缘故,所以现在勾起的笑容让他的脸都有些僵硬。
“公子,我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话,并不是在安慰人。”
孟九思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会钻牛角尖的,不过今天的事情也得多谢你。”
铜九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显得有两分憨厚。
“能对公子有用就好。对了,刚才收到了一条情报,北洲广平县已经彻底乱起来了,前段时间就有消息说那里有反贼,如今那些反贼的势力已经成了气候,甚至让他们夺下了广平县,广平县的县令已经被杀,周围的地方已经都被惊动了。但有些奇怪的是,朝廷的平叛大军还没有到。”
孟九思微微挑了挑眉头,他略勾了一下嘴角,只是那个勾起的嘴角笑容之中都是讽刺的味道。
“京都的情况你还能不知道吗?不管是什么事情,商议都得很长一段时间,等他们商议出一个结果来,反贼何止是占据了一方线程,说不定整个北洲都能打下来。”
铜九略默了默,的确如此。
朝廷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而且朝中派系凌厉谁也不服谁,哪怕是内阁的几位阁老,那也都是各自有各自的派系,根本不是谁的一言堂,通常一个人提出一条意见的时候,都会引来政敌的反对。
整个早朝下来都是吵吵嚷嚷,随便一条政策都有可能几天都出不了结果,十天半月出不了结果都有可能。
再加上北洲这边距离京都那边又极为遥远,整个大卫朝是很大的,从北洲哪怕是八百里加急到京都,那也得个把月的时间。
他们虽然早就知道北洲的广平县有了乱象,可朝廷那边收到消息的时间还真不一定早,现在没有动静也是正常的,这么一想,铜九也就觉得不奇怪了。
“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铜九问道。
孟九思思索了片刻之后才开口:“现在暂时别做什么,明天我会跟大当家的说这件事情,先听听他的意见吧。”
铜九点头,然后抱拳告辞离开。
孟九思对于广平县那边的事情并没有多想,现在想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他能感觉得出来对于很多事情林朔的想法跟自己是有出入的,尤其是在对待一些事情的态度上面。
比如自己,虽然知道民能载舟也能覆舟这个道理,可是在真正行事的时候,却不会把百姓两个字当成一个军队的军魂。
可林朔就是这么做了。
自己知道百姓过的苦,也知道要利用百姓,他知道要如何收拢将领,甚至知道如何带兵打仗,但是,林朔虽然不知道如何带兵打仗,但也只是不知道如何带兵打仗。对方能够弄出来那么细致的舆图,对方知道如何训练一支军队,对方知道怎样的将领对于领兵才最好。
比如他好像很不喜欢钟司齐的急脾气。
而他已经提醒过钟司齐这一点并且告知对方,如果对方改不了这样的脾气,将永远无法真正带兵。
这也是他孟九思给钟司齐的警告。
钟司齐显然是听进去了的,而他现在也在观察当中。
林朔对于百姓的态度很不一样,对方似乎认为百姓能够做成很多的事情,似乎也只相信自己提拔上来的人手,而那些人手跟勋贵没有半点关系。
跟世家也没有关系。
对方跟一些富商,倒是有合作的态度,但前提似乎也是那些商人能听话。
一旦跟他制定的规则相违背,那么,林朔也能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
总之他觉得对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如今因为二者的关系,他更想了解对方。
他渴望能够距离对方更近一些,除了身体之外更是一种思想。
身体上的靠近只是试探。
思想上的靠近就是自己的想要。
所以关于广平县的事情,他现在不想要多想,而是想看看林朔的想法。好多时候对方有些独特的想法都让他觉得震惊,而震惊之后,有些想法在实施之时又能够让自己有一种热血沸腾之感。
这些都是林朔的魅力。
这些都是对方吸引自己的所在。
想着林朔这个名字,孟九思渐渐的陷入了梦乡之中。
比起之前没有睡着时候的茫然,跟铜九的一番谈话之后,孟九思显然已经放下了愁绪,所以他这一觉睡得挺好,甚至并没有做半个噩梦,以往经常会梦到家破人亡的时候,梦到那些鲜血,梦到那些被砍飞的头颅。
而今天他什么都没有梦到,可以说睡得很好。
于是等到第二天孟九思起来的时候,颇为觉得神清气爽。
当他出了房间,正想去看看林朔醒了没的时候,对方的房间大门就被打开了,他看到了对方穿着粗布短打走出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