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奥威尔在说这句话时虽然目光一直望着莎士比亚, 但季言秋清楚,这句话主要是说给他听的。
他敛了敛心神,斟酌了一下对方的用意。
目前还不确定乔治.奥威尔先生是否有看出他已经屏蔽了【1984】的影响,如果对方已经察觉了, 那么这一次心理测评只不过是个幌子;可若是对方没有察觉……
东方人微微抬起眼眸, 望向了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金发男人。
若是乔治.奥威尔并 没有察觉,那么这一次心理测评所针对的对象……便是莎士比亚。
不对, 按照这样推论, 哪怕乔治.奥威尔已经察觉出他屏蔽了异能影响,这一次行动所针对的也依然是莎士比亚。可为什么?莎士比亚不是一直以来都对钟塔侍从忠心耿耿吗?
他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了众多猜测, 但反映到现实之中也仅仅是过去了短暂的一秒, 很快便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说道:“我没有意见。”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似乎侧过来了些,但很快又转而看向了身前的桌面。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没有意见。”
乔治.奥威尔双手合十, 配合上他脸上的笑容,更像一个慈祥的老头子了。
“呵呵, 你们愿意配合就是最好的。放心吧, 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只需要每隔三天来找我一次就可以了, 其他时候的治疗都由伊丽莎白代劳。”
白发少女在一旁点点头:“诊疗室还是在老地方,时间的话就由你们定。”
竟然不是由自己来担任主治疗师吗?季言秋感到有些迷茫, 脑海中的思绪混杂一片, 没法理清乔治.奥威尔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加深洗脑, 那么将治疗时间定为每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屈起, 像是要下意识地去摸什么东西,却硬生生止住了冲动。
“好的,我知道了。”东方人用意外平静的语气说道。
墙壁上的挂钟响起悠扬的铃声,将整个房间内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乔治.奥威尔抬头看着指针指向的数字, 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便往门外走,只是急匆匆地留下了一句话。
“瞧瞧我这记性,都忘记接下来有场会议要召开了……第一次治疗是由我来进行,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我的办公室里,你们选个合适的时间段过来就行。”
而还没等季言秋与莎士比亚回话,年长者的背影便已然消失在合拢上的门后,只留下了有些凝滞的氛围。
过了几秒钟后,伊丽莎白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既然突发状况处理好了,那就来干点正事吧——过来这边,把你们的销假条都签好。”
安妮.勃朗特在方才的对话中都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这一刻才仿佛终于活了过来,率先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十分干脆利落地在销假条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不过有关于销假条上的这条备注,记得帮我和阿加莎女士申请替换。”红发少女的手指指向了销假条上提供给提前返工者的补偿,“多出来的七天年假麻烦帮我分配给夏洛蒂,我就不必了。”
伊丽莎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拿出一支笔来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下了这份要求,感慨道:“也是,你的年假本来就没用多少……还真是佩服你们一家子,保持着高强度工作还没像毛姆那样每个月定时向阿加莎的桌上递请辞。”
不仅每个月定期递上,而且每一次的申请理由都有所不同,皆是充满了真情实意的肺腑之言。只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份请辞是必定不会被通过的就是了。
安妮.勃朗特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复她的话。在确定自己的要求已经被好好记录下来后,她又转向了排在她后面的两位同僚:“你们的补偿好像和我的不太一样,最好也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部分。”
季言秋闻言,有些好奇地向前迈了一步,拿起自己的销假条往下方的小字处看去。正如安妮.勃朗特所说的那样,他的补偿是一笔奖金,而莎士比亚的则也是年假,只不过天数要比安妮.勃朗特的少上不少,仅仅是三天。
在看到那行数字之时,莎士比亚挑了挑眉:“只有三天年假?我记得我的病假要比勃朗特的长得多。”
换句话来说,提前销假提前的天数也要比安妮.勃朗特要多,理应来说,补偿应该会更加丰厚才对。
“你先前的病假是怎么来的自己不清楚吗?”伊丽莎白有点无语地看着他,直接将笔递到了他的手上,“快点签吧,已经快到我的下班时间了。”
“有时觉得你们医疗组基本都能准时下班真是个奇迹。”话虽是这么说,但莎士比亚还是十分迅速的在销假条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另一边,还没等伊丽莎白转过来催促,季言秋已经将签好名字的销假条交到了她的手上,还顺带补充了一句:“补偿我没有意见,是明天恢复工作吗?”
伊丽莎白将他手中的销假条接过:“具体如何要看柯南.道尔先生怎么安排……噢,不对,你和勃朗特小姐应当是由阿加莎女士来安排。”
此话一出,季言秋与安妮.勃朗特同时望了过来,脸上都带着些许茫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特殊行动组的直属领导应当是柯南.道尔先生?”红发少女困惑地说道。
伊丽莎白望着他们两个脸上不似作为的茫然,也十分意外:“嗯?柯南.道尔先生在路上时没有和你们说吗——阿加莎女士在今天早晨宣布,你们被调入了骑士团直属办公室中,成为她的直系下属。”
季言秋顿时睁大了眼睛,而他身旁的安妮.勃朗特显然比他还要更加不可置信,手中的笔都差点一时拿不稳摔落在地面上。
“意思是,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亲卫队?”
她的语气有点发飘,听不出来是因为惊讶还是别的什么。伊丽莎白认真思索一番,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吧……既然你们成为了阿加莎女士的直系下属,那么也将拥有亲卫队的职称。”
【亲卫队】这个单词一出来,原本还以为是普通升职的季言秋终于明白了安妮.勃朗特如此失态的原因——这相当于他们从钟塔侍从的中层,直接一口气晋升到了钟塔侍从的核心领导团队、乃至国家内政的参与者!
“抱歉,这实在是太过突然……阿加莎女士已经颁布文件了吗?”想起蒲先生向他承诺的半个月期限,季言秋舔了舔莫名有些干燥的嘴唇,语气里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慌乱。
怎么刚好卡在这个节骨眼升职,而且还是朝着内政这方面……他绝对不能答应下来,但凡是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接触到一点英国的内政,华国将他名正言顺接回去的进程就会更加曲折。
是想利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吗?季言秋思绪转得飞快,强行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等待着伊丽莎白的回复。
“应当是还没有,不过已经在核心成员内部进行公示了。”伊丽莎白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收到的邮件打开来,展示给两人看。邮件内容很有阿加莎女士的风格,简洁明了的就将要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可也更让人容易看出想要说服对方的艰难。
“……”季言秋心头一沉,刚想要询问阿加莎女士目前有没有空闲,一道声音便抢先一步响起。
“阿加莎女士目前在进行会议吗?”红发少女完全不复往日之中冷静的形象,声音有些颤抖,“虽说很失礼,但我不接受这次晋升。”
伊丽莎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望着安妮.勃朗特抿紧的嘴唇,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
“阿加莎女士应当在参与今日刚结束的巴黎国际会议的述职,你们可能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找到她。”说完这句话,她又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去转向了红发少女,“安妮,我觉得你可以与你的姐姐好好谈谈。”
安妮.勃朗特不发一言,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便冲着他们歉意的笑了笑,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季言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也同样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说道:“我与勃朗特小姐的意见一样,都不是非常能接受这一次晋升……毕竟这实在是太突然了些。”
伊丽莎白感同身受的点点头:“确实很突然,而且对安妮来说,这一次晋升——”
她的话突然停住了,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
“好了,也快到下班时间了。季先生也先回去休息吧,阿加莎女士的会议可能要持续到很晚。”
季言秋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他原本想的就是在时钟塔里等到会议结束后马上去找阿加莎,绝对不拖延一分一秒。可拒绝晋升这种事无法在公共场合直接说出来,只能等阿加莎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如果会议要拖到半夜才结束的话,对方应当不会返回办公室,而是直接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到时候再想进行谈话便会麻烦许多。
也只能等到明天了。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扭转局面……很难不怀疑这一系列事件的时间是专门安排好的。
季言秋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那我就先回去了。”
“祝你今夜拥有一场美梦。”白发少女如此祝福。
“注意安全。”莎士比亚十分简短地叮嘱道。
季言秋用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对方的表情,捕捉到那张脸上有这么一瞬间闪过的几分若有所思,便在心中笃定了莎士比亚是知晓高层是如何计划的——不,应当说是先前知道。
至于对方又为什么会突然被高层排除于计划之外,季言秋并不愿再想下去,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我会的。”
说完,他便离开了伊丽莎白的办公室。现在正好临近下班时间,医疗部的普通部员们纷纷换上了十分轻松的表情,利用最后的半个小时来处理手头上不太紧急的事件。对比起医院来说,时钟塔里的医疗部并没有那么多治疗任务。虽说也有病人,但也只是在医疗部进行紧急处理,随便会送往附属医院。
可让季言秋没有想到的是,在路过一间敞开的治疗室时,他竟然是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果戈里?”东方人停下了脚步,十分意外地看着治疗室中坐在椅子上的白发俄罗斯青年,“你怎么又受伤了?”
他记得上次见到果戈里也是在医院里吧?
对比起上一次,这次果戈里身上的伤就更加明显了些。俄罗斯人难得老实下来,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让治疗师为他处理肩膀上的伤口,听到季言秋声音后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是那副过分灿烂的笑容。
“哦呀,我们未来的宣传官大人怎么来了?”
季言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是来销掉先前的病假的——我记得我说过,不要这么叫我。”
治疗师顺利的将果戈里肩膀上那处显眼的贯穿伤处理好,绑上了绷带后如同聋哑人一般自动自觉地走到一旁去收拾起了桌上的医疗用具,为他们的对话留下空间。
“我当然记得啊,那时候您说自己不可能成为宣传官,可现在不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了吗?”
季言秋眉头皱得更紧:“你也收到了晋升公示?”
果戈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会收不到?好歹我也是行动组的干部之一啊——看,这道伤口就是我为行动组尽心尽力工作的证据。”
他将受伤的肩膀侧过来,只可惜有雪白的绷带遮挡住,治疗师的止血处理也显然十分到位,因此并不能看出伤势深浅。
“……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果戈里又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身子正了回去:“好吧,既然您不喜欢的话那我就换个称呼好了。您觉得房东先生怎么样?”
“……?”东方人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疑惑,“这个称号又是怎么来的?”
“那当然是来源于一个小时之后了。”
果戈里双手合十,摆出了一副十分诚恳的样子。
“拜托了大作家先生,还请您短暂的收留我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