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又下起了小雪, 庄园里的两位主人非常遗憾的 放弃了今天便启程去到海边的想法,转而双双窝在了画室里头。
不过这一次倒不是王尔德一个人作画了,而是……
“我觉得我想为我自己的书画插画这个想法非常愚蠢。”季言秋望着画布上形状扭曲的图案,实在是没忍住将手中的画笔放了下来。
“别这么说, 亲爱的, 你已经很有天赋了。”王尔德宽慰他道。
他说完这话之后,季言秋自己又看了一眼画布上简直可以说是抽象的“人”, 终于无力地闭上双眼, 直接将自己又报废一份的画纸放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你说的有天赋是和刚刚开始学习画画的小孩子相比吗……”
王尔德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起该用什么话术来哄好自家已经开始变得焉巴巴的恋人:“别这么说, 秋, 比起很多人来说,你能试着在纸上作画已经非常好了。”
“小时候照顾我的长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向下对比。”季言秋幽幽地说道。
王尔德:“……”
他实在是想到别的方面来赞扬那一幅完全看不出所绘制的物品是什么的画作, 只能十分狼狈的试图转移话题:“或许我们今天可以换一些事做……比如说从我擅长的领域,来到你擅长的领域。”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东方人听到这句话后便偷偷眼睛睁开一条缝, 似乎已经心生了几分兴趣。
他赶紧乘胜追击:“毕竟,我们已经在画室里头泡了好几天了不是吗?我觉得我们今天可以换到这一层的另一个房间里去。”
与画室同一层的正是书房。王尔德这么说想要表达的含义已然很明显了。季言秋顿时就来了精神, 将眼睛完全睁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头似乎盛满了光。
“怎么, 你终于想起来自己有一部未完成的作品了?”季言秋再说这话时脸上满是笑意。
王尔德眨了眨眼睛, 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其实我一天前就想要请教请教你这个故事该怎么往下写, 但你总是很忙。”
不是在忙着与大使馆那边联系, 就是在和出版社沟通有关于修改与排版的事情,一旦空闲下来就喜欢坐在客厅里头一边看雪花玩一边看书……根本就没有给王尔德任何问询的机会。
季言秋有些惊讶的微微睁大眼睛:“是吗?我还以为我这几天非常清闲。”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他不仅堕落到接近十一点才从床上起来,而且自从交稿之后就再也没有摸过稿纸, 也没有一点想要构思下一本书的念头,说是成天都在偷懒也不为过。
王尔德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充满爱惜的揉了揉东方人的脸颊:“亲爱的,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先前在华国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季言秋非常认真的纠正他:“应该说是我在钟塔侍从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在现实里头做全职作家的工作强度还没有在钟塔侍从里打半个月工的工作强度大。
“不,那在我心里已经是比【忙碌】更上一层的等级了,名称就叫做【时钟塔永不停歇的齿轮】。”金发男人也同样认真的回答。
这下轮到季言秋忍不住去捏捏他的脸颊了:“奥斯卡,你还说你不擅长写作,这种恰到好处的比喻不是用的挺好的吗?”
不仅听起来言辞优美,而且还带有英式传统的黑色幽默风格,写在书里头应当会被很多英国人所引用并进行改编,将时钟塔换成自己的工作岗位什么的。
“所以说,我们的大作家先生愿意来为你的小后辈进行指导吗?”王尔德顺势握住东方人的手腕,侧过头去用嘴唇轻轻的磨蹭对方的手心。
季言秋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触感,耳廓瞬间便被潮红所占据,触电一般将手抽了回来,目光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去看对面的金发男人。
“唔……我自然是愿意的。”
王尔德看着恋人那青涩的反应,忍不住笑了出来,凑过去牵住了东方人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手指穿进对方的指缝之间,又小心翼翼地扣紧,就像是自己握住的是这世上最珍贵之物。
“那我们就去一个更方便进行文学创作的地方,如何?”
季言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似是抱怨又似是撒娇的说道:“有时我真觉得你和情报里说的那样是个情场老手……这些小把戏可太熟练了。”
王尔德表示自己非常无辜:“演戏也只需要去提前学习一二的,我为了扮演出花花公子的样子去学习调情的技巧不是非常正常的事吗?”
“那你倒也不用将毕生所学用到我身上。”季言秋吐槽道。
话是这么说,但在两个人都是彼此初恋,而且根本不知道情侣之间该如何相处,这时候其中一位拥有着“丰富”的“技巧”还是能简化掉许多探索的步骤。最起码在外人看来,他们俩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飞快突破了青涩小情侣,一路快进来到了黏糊糊的新婚小夫妻。
书房里头有些凌乱,自从某位王尔德老爷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之后就不允许任何除了他的异能造物之外的仆人进入书房里打扫卫生。最近事情多了些,他一时忘记指挥自己的异能造物来打扫书房,也就留下了满桌狼藉。
季言秋望着那纸张与笔乱飞的桌面,挑了挑眉,调侃道:“这下你可不能说我乱放东西了。”
昨天季言秋再给大使馆写完信之后临时有事,便将写完的信纸随手放在桌面上,去处理好又卡在窗帘上边下不来的雪花后倒回去一找,那张已经写好的信纸就这么淹没在了桌上的废纸之中,季言秋和王尔德一起找了好一会儿才将信纸给找出来。
王尔德老爷试图嘴硬解释一番:“它也只是现在看起来乱而已,明天早上再来的时候它就会整洁如新了。”
“希望如此……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季言秋本来还在一边笑着一边去拿桌上的稿纸,却忽然目光微动,转身望向了窗外。
窗外还在下着细雪,将今日难得完整的月亮给严严实实的掩盖在了乌云之后。看起来细碎的雪花却很好的遮盖住了不远处路灯投来的光芒,哪怕是认真望过去也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影子。
季言秋下意识屏住呼吸,试图再次捕捉方才听到细微响声。王尔德皱起眉头来到他的身边,也陪着他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后有些疑惑的说道:“我好像没有听见什么不对劲。”
季言秋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沉吟片刻后回答道:“我现在也听不见了。”
但他很肯定的是,他刚才绝对没有听错,就是有什么东西破空升起的声音,就像是靠近烟花发射台时能够听到的动静。
“或许只是窗外飞过了一只鸟。别担心,我可以让影子出去看一看。”王尔德安抚他。
季言秋皱紧了眉头微微放松了些:“那就拜托你了。”
黑影从地面上站起,如同流水一般穿过了墙面。季言秋被这转瞬即逝的声响勾起了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瞬间没了去观赏王尔德作品的心情,反而有些凝重的一直注视着窗外。
王尔德见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思索一番后说道:“你觉得你刚才听到的声音来自哪个方位?”
季言秋回忆片刻后指向了正东方:“大致是那个方位,不过比较远……应该在庄园外面。”
王尔德点点头:“那我让黑影去周围巡逻一圈,而我们就去你判断的那个方位实地观察,怎么样?”
“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季言秋犹豫起来。
王尔德轻笑一声,毫不掩盖自己话语之中的自信:“我想,除非是阿加莎亲自来动手要除掉我俩,应该都没什么手段能一口气将一位超越者与准超越者解决。”
“也不能这么说,还是得小心为上。”季言秋严肃的说道。
王尔德十分乖巧的举起双手摆出了发誓的姿势,随即按下了呼叫铃让仆人将他们两人的大衣准备好。季言秋在他忙碌的空隙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看着那昏昏沉沉的道路,心中那隐隐的不安感愈演愈烈。
……只希望这会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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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塔,顶楼。属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办公室里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不出三秒钟,一只苍白而纤细的手便拿起了话筒。
“这里是阿加莎.克里斯蒂,请直接告知我紧急事件。”金发女郎用比平时快上不少的语气说道。
她的来电铃声分为三种情况:一种是速度较慢的音乐,一般用于下属工作汇报或是直系下属的请假申请;一种是简单的铃声,意思是有急事要找;还有一种,就是方才响起的、如同防空警报般急促的铃声,代表着事关国家安全。
电话那头也用十分急促的语气说了些什么,在听完对面下属的叙述之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眉头紧紧皱起,有些烦躁地用指甲在桌面上划动。
“先将事态稳住,我现在就派人过去……不,我现在就过去!”
在反手将电话挂断之后,她从座位上站起,一边往外赶一边掏出自己的通讯设备给全体有空闲时间可以出外派任务的超越者发送了一条消息:
【敌袭,去爱尔兰。】
她刚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贴身秘书便拿着电话匆匆忙忙地迎了上来:“克里斯蒂大人,都柏林政府已经失去联系!按照雷达观测的结果,爱尔兰已经动用了最高防御手段——”
“这是正常的事,【都柏林人】一开启谁也联系不上他们。交通线还正常吗?海上航线有没有被切断?”阿加莎步伐不停,手指快速在手机键盘上摁动两下,动用自己的最高权限向骑士团全体下达了留守的命令。
秘书摇摇头:“铁路与空中航线已经被截断,目前海上东三号航线还可以进入。”
“马上安排最快的船只,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去向巴黎公社发送求援!”阿加莎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
秘书并没有在落地窗前过多停留,而是快速鞠躬行礼后便来到了时钟塔的控制中心,开启了全体广播。
“请接收到消息的所有成员,爱尔兰遭受敌袭,目前已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请收到邮件的成员在20分钟内赶到东区四号码头前往都柏林进行救援。再重复一遍,请收到邮件的成员——”
她的话仅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两眼一黑向前扑倒在了控制台上。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缓缓的自黑暗中伸出,关闭了控制台的广播按钮。
“抱歉了,这位女士,希望你能拥有一个好梦。”
来者轻飘飘地留下了这句话,将已经陷入了昏死状态的秘书留在控制台前,几乎是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走廊上此时正一片混乱,所有执行秘书都从办公室里头走了出来,急匆匆的往其他部门赶。这个刚刚出手掐晕了秘书长的男人就这么慢悠悠的从人流中逆行而上,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男人步伐虽然缓慢,但十分有目的性的来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之前。门上的挂牌写着一行温馨提示:【暂不接客】。
很显然,这块提示板并不能阻拦男人想要进去的脚步。他没费多大力气便将门锁打开,推门走进去后毫不意外里头空荡荡的房间,来到书架前摸索了一下,终于在第三十七次尝试时听到身后的墙壁传来了机关启动的声响。
“居然还真的是书架……看来有时完全摒弃一些心理学博弈反而能更好的找到答案。”男人似乎是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露出了十分愉悦的笑容,走进了电梯里头。
电梯门缓缓关闭,齿轮转动着将电梯箱向上拉去。男人抬着头,盯着那不知从何时起被封的严严实实的通风口,居然是不紧不慢的哼起了歌。
“玛丽有只小羊羔……”
很遗憾的是,他的音准明显不怎么样,一首简单的儿歌也被他哼得七零八落,回荡在密闭的电梯箱里竟然还有几分惊悚。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头的空气也逐渐被消耗殆尽,肺部已然开始颤抖着发出警告,但男人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任由自己的心跳已经来到了最高峰时期才抬起腿来,一脚踹开了门。
不,应该说,是打开了原本就已经“打开”的门。
“叮——”电梯正常到达的声音响起,电梯门向两边敞开,露出了后方冷冰冰的场景。
“乔治,我的老朋友,我可真想念你的幻境。”
被他热情招呼的乔治.奥威尔如同轻轻一挥手便能挥散的幽灵,浑身呈现出半透明状,望过来的眼神也如同幽灵般阴冷。
“弗洛伊德,如果我的老脑袋还没失灵的话,你现在的行为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代表奥地利向英国示威?”
弗洛伊德不置可否:“也可以这么认为,但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都柏林不是更能说明这一点吗?”
乔治.奥威尔此刻的表情是他从未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冰冷与憎恶:“他们都说你疯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你不能将政客们的作为全部都强加在我身上……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疯了。”
身材高挑的奥地利男人摘下自己的礼帽,露出了下方已经被剃的一干二净的头发,头皮之上布满了难看的缝合痕迹。
“你还记得曾经QIN是怎么评价我们两个的吗?一脉相承,同病相怜……我居然还记得这两个拗口的华国成语。”弗洛伊德张开双臂,面对的方向正是那尊冰冷的培养皿,“你看,他说的果然没错,我们两个确实很像,就连自己的大脑没有办法完全这点属于自己都是那么的相似。”
看着对面的英国人那越发难看的脸色,他才恍然大悟一般又将帽子戴了回去,说道:“但还是有点差别的,我乐在其中,你却深受其害。”
“够了,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热爱华国文化?”乔治.奥威尔从椅子上站起,但却因为方才动用异能力而再度陷入了虚弱之中,完全无法动弹。
弗洛伊德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缓缓向着正前方的培养皿靠近。
“这么说来,我也是赶了个好时机。要不是你们先自作自受让兔子蹬坏了腿,今天发生的事情至少还要再往后延上半个月。”
男人将手放在培养皿上,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番:“这个在华国里头又叫什么来着?想起来了,叫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所以没办法了,只好让你……也好好睡上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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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王尔德的庄园外,两道人影正顶着越来越大的雪往庄园后门走去。季言秋默默的将自己的围巾向上扯了扯,遮住自己的嘴唇与鼻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空:“今天有大雪吗?怎么好像没在天气预报里听到?”
“伦敦的天气预报从来没有准确过,这个已经是所有伦敦人心里的常识了。”王尔德说了个不怎么算笑话的冷笑话。
季言秋没有学过有关气象的专业知识,便又将头低了回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面前的道路上。
这场雪下的实在是有些突然,道路原本会被仆人清理出可供落脚的地方,但此时却没来得及供应上来,他们两人只好踩着雪过去。不过好在还没有开始打滑,也只是让步伐变得缓慢了些。
来到庄园后门,季言秋哈出一口白气,看着王尔德让保安亭里头的异能造物出来将门打开,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异能造物可真好使。
不用进食,不害怕极端天气,也不需要睡眠……简直就是天选打工人。
“好了。”门锁被打开,王尔德扭过头去开口,唤回了东方人已经开始跑偏的思绪。季言秋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侧,一边回忆着刚才所听到的声音的来源,一边左右张望。
“应该就是这块区域。”季言秋停下脚步,站在两棵枯树的中间说道。
王尔德让异能造物去试探了两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季言秋也用言灵去试了试,也同样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他有些失望地转过头去:“好像确实没有东西。”
王尔德倒是早有预料,并没有多惊讶,安抚道:“或许真的只是一只飞翔速度比较快的鸟。”
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吧,你是对的,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这里距离后门并不遥远,季言秋的位置要比较靠前一些,小路比较狭窄,便没有强求与王尔德并肩行走,而是一前一后。
雪似乎下的更大了,风夹着冰碴划过脸侧,哪怕是有围巾的遮挡也依旧刮得脸生疼。季言秋的直觉告诉他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不太对劲,转过头来想要呼唤跟在自己身后的恋人,却只看到了一片被风雪覆盖的陌生森林。
季言秋的眼睛微微睁大,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扯下了自己的围巾。
“奥斯卡……?”
风携带着他的声音飘散开来。
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