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午, 简.奥斯汀携带着狄更斯前来例行探病之时,看到的就是气氛莫名有些凝滞的两人。
心思聪敏的贵族小姐在踏进门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什么,左看看右看看,随即十分谨慎的发出了疑问:“你们这是吵架了?”
【没有吵架。】季言秋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和别人解释自己并没有和王尔德吵架了——第二次解释是对来检查的伊丽莎白小姐说的——颇为无奈地把那行银色的字体调大了些, 就像是在无声的强调。
“真的吗?”简.奥斯汀眯起眼睛, 目光狐疑地在两人之间徘徊,“说实在的, 你们现在这幅样子和我之前看的那肥皂剧里头吵架的情侣简直一模一样。”
【说实在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和王尔德吵架了?】季言秋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看上去颇为无奈。
“气场, 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简.奥斯汀一边比划着强调,一边走到床边的椅子前要坐下, 却在刚想坐下去时听到了一声椅子被挪开的声响,立即转过头去瞪着若无其事把她椅子拉开的金发男人。
“嘿!这是谋杀!”简.奥斯汀赶紧站直身子, 对做了缺德事的王尔德大声谴责, “就差一点我的尾椎骨就要粉碎了!”
王尔德的手还没从椅背上移开,表情自然无比, 看不到半点心虚:“你的尾椎骨这么脆弱?干脆别当异能者了。”
“这是我尾椎骨脆不脆弱的问题吗?是你,像个中学男生一样把我的椅子突然挪走!王尔德老爷, 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简.奥斯汀双手叉腰, 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王尔德耸了耸肩, 看起来相当无辜:“我只是不想你一屁股坐到雪花身上。”
“啾?”还没等简.奥斯汀转过头去再度确认椅子上有没有东西, 听到自己名字的雪花就从东方人的怀里探出个脑袋来,疑惑地叫了一声。
简.奥斯汀:“……王尔德,你在把我当傻子?”
王尔德摆出一幅万分惊讶的样子:“我还以为它就在上面呢,毕竟雪花很喜欢睡在椅子上, 可能是我看错了,你别介意。”
简.奥斯汀怒极反笑,扭头就和东方人打小报告:“言秋!你看他!”
季言秋早就被他们俩这一来一回的吵架逗得止不住笑,就连字幕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的。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奥斯卡,快和简道歉。】
得到了指示的王尔德立即乖巧执行,只是语气倒是没有表情那样真挚。
“好吧,奥斯汀,我为我的失礼行为对你道歉。”
简.奥斯汀又对他了个白眼,用应付社交的标准假笑回应:“你是该道歉。”
后方,狄更斯热闹看够了,堪称是大摇大摆地从两人之间走过去,在那把万恶之源的椅子上坐下了。
“上一次来的时候没能好好和你见一面,怪可惜的。”狄更斯面带感慨地说道,“都怪那个一定要我陪着的老家伙,说真的,谁会去大费周张地暗杀一个没什么大用的老外交官?”
【或许他只是害怕路边的消防栓突然爆炸。】季言秋故作严肃地说道,【毕竟他看上去就很倒霉。】
狄更斯哈哈大笑起来:“言秋,你说的对!赖在高位上不走的他们早就变成一堆老霉斑了!”
“看在你的比喻还算出色的份上,我就装作看不见你屁股底下坐的是什么了。”简.奥斯汀又从墙角搬了把椅子来坐下——说实在的,季言秋很疑惑为什么不能直接放一张沙发。
狄更斯做出乞讨的手势,很配合地说道:“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病房里头的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王尔德在季言秋的身侧坐下,动作自然地扣住了恋人的手,用拇指轻轻摩婆着他的手背。
近距离目睹了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的简.奥斯汀默默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名为抱怨实则调侃地说道:“噢,我现在相信你们没吵架了。正相反的,你们甜蜜着呢。”
狄更斯笑呵呵地摊开手:“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你们能真的吵起来。毕竟只要言秋一伤心,王尔德就会立刻去哄了,反过来也一样。”
“真是黏糊。”简.奥斯汀发出了“受不了你们小情侣”的声音。
王尔德权当没有听见,又或许听见了也会装聋作哑,他看上去还挺骄傲的:“所以都说了,我们没有吵架,只是有点小分歧。”
简.奥斯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又联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已经隐约猜出了这分歧是来源于什么事,嘟囔道:“好吧,没吵起来真是万幸……言秋,你知道钟塔侍从商定好给你什么荣誉吗?”
【我以为奖赏和赔偿是谈判后才定下的。】东方人疑惑地说道。
“不,不是以国家层次颁发的那种,只是钟塔待从而已。”简.奥斯汀赶紧摆手否认,表情变得严肃了点,“是一道禁令,以后你所见到的每一个钟塔侍从成员都要在不危害国家根本利益的情况下答应你一件事,并且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允许对你造成伤害。”
季言秋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半晌后才开口:【阿加莎女士和乔治.奥威尔也包含在内?】
“自然是这样。”简.奥斯汀点了点头。
季言秋一时陷入了沉默,还是一旁的王尔德替他说了出来:“真是大手笔——这能说是钟塔侍从突然的良心么?”
简.奥斯汀算了耸肩:“也许吧,反正我没有意见。”
她身旁的狄更斯也十分认可:“钟塔侍从对言秋确实亏欠良多。”
季言秋抿着唇,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想着什么,一句话不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莎士比亚先生……】
“咳,咳咳!”简.奥斯汀被这突然出现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过了半响才快速瞥了一眼王尔德的脸色,强撑着用十分随意的语气说道:“那,那个,莎士比亚人挺好的!真的!昨天还在会上和阿加莎女士对着吵呢!”
王尔德明显不太乐意听到这个名字,但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笑意收了起来,侧过头去问道:“秋,你找他有事吗?”
季言秋摇了摇头,有点迟疑:【我只是在想,这个条件是不是莎土比亚先生提议的。】
简.奥斯汀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回忆后恍然大悟道:“是唉,确实是莎士比亚一点一点引导着会议方向往这边靠的。”
“这能算是愧疚吗?”狄更斯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季言秋瞥了一眼他:【我怎么不知道你去学了华国话?】
“不是学的,是在西班牙遇到了一位很有趣的华国人,听多了就会了。她看上去很爱旅行,说话也格外辛辣,或许也会是你未来长辈中的一员。”狄更斯向后靠了靠,说道。
爱旅行、说话辛辣的女作家?季言秋的脑海中一时之间闪过了好几个人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思绪就被王尔德所打断了。
“我倒是觉得不是愧疚,又或许说不是单纯的愧疚。”王尔德在沉思片刻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应当是另有所图。”
狄更斯刚想开口调侃他真是一点也不放弃迫害自己的情敌的机会,就看见半空中多出了一行银色小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莎士比亚先生从巴黎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太对劲。】
三道目光齐唰唰地投了过来,原本还在认真思考的季言秋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茫然地抬起头来:【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惊讶。”简.奥斯汀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你总是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熟人的……这绝对不是贬意!只是一个中性的表达!”
季言秋然失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有时候我确实会受到情感的影响,但也不会直接装聋作哑。】
“铁面无私,这很好。”狄更斯开始捧场。
【狄更斯,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季言秋无奈地纠正他。
狄更斯出发点是好的,只可惜走得有点偏。
“是的,应该用公私分明。“简.奥斯汀十分认真地说道。
“不,是举目无亲。”狄更斯进行反驳。
“什么举目无亲?是法理无情吧!”
“你这个也不对,应该是目无尊法。”
……
季言秋听着两人那乱七八糟的成语,赶紧举起手来叫停:【好了,停下来,我们不说成语了行吗?】
不然他都怕自己把原本的意思也给弄混了……
经两人这么一打岔,有关于莎士比亚的事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揭了过去,只有季言秋依旧在心中埋下了一个疑惑,等待未来某一天挖掘出来。
而这一天,必定不会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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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巴黎。维克多.雨果结束一天的工作,披上大衣走出了巴黎公社的大楼。
街道上的行人远比上个月的少,这不仅仅是因为温度逐步下降,还有爱尔兰的战火所带来的不安。
战争……谁能不惧怕战争呢?炮弹可不长眼睛,投下来之后还有谁活着都是运气。
已然大半没入地平线之下的夕阳向街道泼洒最后的光,也将走在上面的法国男人的影子拉长。雨果走过两条街道,熟练地与广场上的鸽子打了声招呼,在与一位喂鸽子的老人擦肩而过时听到了对方的低语:“多希望你们可以活过这个冬天。”
美好的期盼。雨果的脚步顿了顿,似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可最后能看见的只有从围巾里飘出的白气。
失去了一部现象极著作的巴黎圣母院没了那惊世的名气,只是一座普通的教堂,平时来的人寥寥无几,甚至因为政府的疏忽而有些破旧。没有人可以辨断这是好还是坏,毕竟无论处何,这栋古老的建筑都收获到了爱它之人。
维克多——雨果——那巨大而蒙着厚重灰尘的典铜古钟震响,像是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雨果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除了白气,还有他无奈的、极轻的声音。
他踏上最上方钟楼的地板,看着那道沐浴着残阳的身影,就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好友。
“好久不见,QIN。你不去伦敦,怎么反而来找我了?”
背对着他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最先让人注意到的便是一双盛满了忧愁的眼睛,随后便是那眉眼间挥之不去的病气。他披着一身厚厚的斗蓬,可以说是臃肿的衣物却衬得他看上去更加瘦削,仿佛下一秒就会随着一阵风飘落。
但雨果内心清楚,眼前这病怏怏的男人实际上有着无比强大的能力。若是对方愿意,半个欧洲都要成为对方“判词”下的悲剧。
“只是来和你说句话,怎的就不乐意了?”QIN的声音与他的外表相似,很冷,也很轻,像是抓不住的雾。很奇怪的是,哪怕他们相隔了那么远,这道声音也清晰的传到了雨果的耳中。
雨果立即举起双手呈投降状:“我可不敢拒绝你,这不就马上来赴约了吗?”
QIN没有马上回应他,而是望着不远处的夕阳,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英吉利出事,法兰西又怎么逃的掉呢?”
雨果苦笑:“你专门拐个弯来,总不会是特地和我说一句法国也要完蛋了吧?这算是判词吗?你终于想把欧洲一网打尽了?”
“没这个想法。”QIN又把视线移了回来,咳了几声,却不是因为冷的,而是因为几分不好意思——
“我只是想来请教请教你们的二把手,徒弟该怎么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