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里应该足够远了。”
医院走廊的一处空地, 陈云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连人影都见不到的另一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跟在她身后的王尔德也停了下来,只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时不时就要欲盖弥彰地看一眼身后, 尽管隔着好层墙壁什么也看不到。
陈云生看他这幅样子,挑了挑眉, 调侃道:“还看啊?你可没有透视眼。”
王尔德的耳朵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 假咳了一声后将头转了回来。
“我只是在观察这边还有没有人。”
陈云生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这借口好,要不是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我真要和你聊两句, 只是认为我要把你引走, 我就真信了。”
“咳。”王尔德目光漂移,有些心虚地又咳了一声。
“不过你想的倒也没错, 我的主要目的就是把你引开。“陈云生顿了一下,“除开这个, 我也确实有话想和你说。”
王尔德愣住了, 过了几秒后有些紧张地挺真了直:“您请说。”
陈云生不满地扫了一眼他瞬间紧绷的肩:“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该紧张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头那个呢。”
她只能算是半个长辈, 可QIN要是成功了,就真成有话语权的大家长了。
另一头的那个……王尔德脑中灵光一闪, 似乎明白了什么,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虽然不是小秋的什么人, 但好歹也能算是他的长辈, 所以有些话,我还是得说清楚。”
陈云生面上的笑容收起,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你们想顺利的携手一生,那么就绝对不能在不同的阵营, 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王尔德的语气很坚定,“所以,我不会加入钟塔待从,也不会收下任何一个国家向我投来的橄榄枝。”
陈云生注视着他,在确定他没有在说空 话后脸色柔和了些:“我很高兴没有听到你像个墙头草一般立即向华国表忠心。”
如同王尔德说要加入华国,她反而会感到失望。
王尔德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一段良好的关系不是一味迁就,这是秋教给我的。”
陈云生有些惊讶:“看来你们私底下探讨过很多次了——有关于未来与立场。”
她对面的金发男人表情坚定,语气真挚无比,像是在对着她说,又像是对着看不见的上帝,对着天空与大地承诺。
“请您相信我们,相信我,也相信秋。”
奥斯卡.王尔德与季言秋一定会走到最后的。
陈云生看着那双眼睛,从里头读出了这一句话。年轻人的真心浓烫,这时候她才想起来,王尔德也只比季言秋大两岁。
过了半晌,她向后靠在墙上,发出了长叹。
“唉……真好啊。”
陈云生抬起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似乎已经无声地给出了认可。
“去吧,他在那边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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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之中,季言秋望着那空掉的茶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既然已经走过流程,以后我便是你的老师了。”正式认下学生的QIN看上去心情很好,唇角的弧度一直没下去过,摸着杯盏不松手。
季言秋这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双眼都笑成了一对新月,里头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老师。”
“嗯。”QIN心满意足地应了一声,微微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茶室外的小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桌面,撤去了幻境。
“看来那边也聊完了。”
竹林逐渐消散,茶室四周的屏风也化为了虚影,只留下了一张茶几与两人坐着的蒲团。季言秋心头一动,下意识抬头,果不其然在走廊末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王尔德也看到了他,但望着那茶几与桌上的茶盏,难以分辨出来他们聊完没有,不敢贸然走上去打扰。还是QIN带着季言秋站起来,又将茶几撤去后他才松了口气,带着微笑走上前来。
“秋,QIN先生。”王尔德回想着陈云生方对他暗示的话语,特意在和QIN打招呼时鞠躬行礼,控制好了幅度,让这个动作不至于夸张,任谁看了都挑不出一点差错来。
QIN淡淡地将他上下扫视过一遍,伸出手去:“忽然想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过——鄙人姓曹,全名暂不方便透露。旁人通常以代号称呼我,你叫我QIN就好。有幸成为了言秋的老师。”
果然。王尔德并没有多意外地伸出手去:“QIN先生。”
两人的手短暂相握后便马上分开。QIN将方才脱下的斗蓬重新披好,侧过头去对着季言秋交代:“我这几日都会到大使馆中处理公务,有事可来寻我……若是我不在,便给我打电话,三十分钟后会有人给你送一台手机来,怎么用我应当不用过多叙述了。如果还是联系不上我,便到贝克街113号去。”
【贝克街113号?】季言秋睁大眼睛,又复述了一遍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地址。
QIN点了点头,语气很平淡:“乔治.奥威尔同意了。”
季言秋有点怀疑这个“同意”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内心凌乱地答应下来:【好的,我明白了。】
QIN又看了一眼金发的英国男人,分明如此漫不经心,却让王尔德后背一凉,不自觉得站直了身子。
“明天下午开始谈判,到时候我来接你。”
留下这句话后,他便如同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目送着那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后,原本全身紧绷的王尔德就像被人放了气的气球,顿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季言秋感到颇为好笑,无奈地看着他:【老师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我也不知道,但他一看我,我就控制不住发抖。”王尔德张开双臂,将自家恋人揽进怀里,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处,一边充电一边闷闷地说道,“秋,你的老师不会反对我们的,对吧?”
【好啦,老师看起来还挺支持我们的。】季言秋安抚道。
王尔德又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要过长辈这关可真难。”
两人相拥了一段时间,季言秋把下巴放到王尔德的脑袋上,用沙哑的声音开口:“但我还挺喜欢的,这种困难。”
最起码,这代表着他拥有着一群真心为他考虑的长辈,还有……
“我居然拜了QIN先生为师。”季言秋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像带着哭腔,“我有老师了。”
他无父无母,从小在医院里长大。偶尔来探望他的长辈虽然亲近,却也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家长。
而现在,他有老师了。有了一个真正与他亲密无间的长辈。
王尔德安静地环抱着他,手臂收紧。给恋人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
他很明白这种感受,有一个长辈管束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这代表了你有着做一个不成熟的小孩的权利,总会有人站在你身后。
一张慈祥的,年老的脸出现在脑海中,王尔德开口,用调笑的语气说道:“所以,你准备好去见我的家长了吗?”
季言秋马上就听懂了,也笑着回应:“我不是早就见过了吗?难不成管家先生是装出来一幅喜欢我的样子的?”
王尔德故作严肃:“可不能这么说,老奥菲绝对喜欢你,我敢保证他喜欢你要超过喜欢我。”
“撒谎,你可是他养大的。”
“我可没说谎。”王尔德将头抬了起来,松开了些怀里的人,与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对视。
“为了证明我是诚实的人,临走前去老奥菲面前亲自问一问,如何?”
老奥菲很幸运,在梦里的死亡并不痛苦,因此对现实的身体损伤不大,只是体质要比从前差上不少。
季言秋眼中闪过一抹惊喜,随即笑了起来。
“算了,还是等我们去爱尔兰的庄园度假时再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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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使馆门口,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在街边停下。后车门被打开,穿着水蓝色长裤的华国女人率先下了车,一双亮面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真要我也一起参会呀?”她随手梳了一把头发,弧度漂亮的卷发在空气里打了个摆,掀起的风都带着玉兰花的香味。
车里又下了位穿着倒袖旗袍的女人,陈云生一下车就笑着去踩她的高跟鞋,说道:“怎么?又要跑到哪里去?”
“你这坏毛病真该改改了,到时候踩脏了给我钱去擦的不也还是你。”话虽是这么说,漂亮高跟鞋的主人却也没生气,笑骂了一句便躲开了。
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去后,她才用手指绕了绕头发,解释道:“就现在这情况,我哪也去不了,搭你们个顺风车回国而已,三个超越者加一个准超越者还是太吓人了。”
英国这边出三个超越者是表示重视,他们也出三个超越者站上谈判场,还要加一个没有在参会名单上的准超越者?天呐,那叫威胁。
“这有什么?里头有一个是受害者,不作数的。”陈云生试图偷换概念。
“比起受害者,那还是英雄好听点。”女人不吃她这一套,反手把副驾的车门也拉开了,对着里面的人说道,“还没恭喜你呢,老年得爱徒。”
QIN轻咳几声,凉凉地看她:“你只比我小十岁。”
所以说,我是老年人,那你应当是中年人。
“这可是十年,够你把大学读两次了。”梁煐比划了个“二”,“这么一说,我们差了两个辈分。”
“那你还要比我的学生小一辈,下一次见面记得喊他季叔叔。”QIN的声音很轻,但里头的攻击性能让人忍不住噎一下。
梁煐却很坦荡:“可以啊,怎么不能喊了?”
“……”哪怕是常年活跃在外交场的QIN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面无表情地下了车就往大使馆里走。
他不想聊,梁煐却没想着放过他,追在他后边说道:“怎么样,我明天和那孩子见面的时候真喊了哦,你没意见吧?”
QIN拉开门,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对着里头的工作人员吩咐:“去安排最快的专机,把梁小姐送回去。”
“不许,我改主意了,明天要和英吉利吵一吵架再回去。”他的话音刚落,梁煐也开了口。
被两位上司一前一后下了相反命令给整的晕头转向的工作人员先是纠结了片刻 ,随即十分果断的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几秒钟后,一双狐狸眼的男人将门打开,看到大厅里头站着的熟人时愣住了,好一会才惊讶地迎了上去。
“难得,难得啊。”蒲先生对着梁煐啧啧称奇,“我起码有三年没见过你了。从美国调到这里来了?”
“没呢,正常路过,只是来借个飞机。你知道的,从美国那边起飞回国可有点困难,我一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排上飞机。”
她不用多说,经历过许多次类似事件的蒲先生顿时心领神会。
“那我给你安排专机了?谈判这段时间里我们想在英国上空绕着飞那帮议员都会闭嘴的。”说着说着,蒲先生招手叫来了秘书,想吩咐对方把航线的时间安排表拿过来,一只手就把他拦住了。
“先别安排,我参完第一天的谈判再走。”梁煐嘴角上扬,指示刚迈开腿的秘书倒回去。
“论吵架,他们那帮贵族可吵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