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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冉眼睫微垂着,怔了好一阵才从微凉的怀抱里挣脱。
他没有问祁子济为什么回来,也没有问祁子济为什么不在美国陪父母,好像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对方意料之外的突然出现。
祁子济把他推进了门:“外面冷。”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隐约的光从楼道里照进来些,随着祁子济提箱子进去轻车熟路地换鞋,肖冉站在玄关处看着他动作,隐没在暗里的神情晦涩。
祁子济进屋洗了个手就开始忙碌起来,他把肖冉按坐在沙发前的米白色羊毛地毯上,开始把点好的外卖装碟往茶几上搬运。
肖冉的指头勾着地毯上的毛蜷了蜷,前面的电视屏幕正播放着小品,其实这已经是春晚的尾巴了。
这也不是肖冉记忆里第一次看春晚,但上一次距离现在已经太久太久,他只是依稀记得当时的自己被保姆抱放在沙发上,而电视机里的欢声笑语并未向外延伸而出抵达他的家里。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祁子济也挺像个保姆的。
他把肖冉的日常起居照顾的井井有条,远比肖冉以前的任何一个保姆都要称职。
春晚快结束的时候,祁子济打了个跨年视频跟家里人拜年。
肖冉借着去厨房拿水的由头走开了,他对着冰箱翻找的动作迟缓,甚至有些发愣。
直到他的视野上方出现了摇晃的红色,他的眸子才重新聚起焦。
祁子济从身后环住了他,把两个很厚的红包塞到了他的手上。
肖冉的嘴唇蠕了下,顿了几秒才淡声询问道:“这是什么?”
“压岁钱啊。”祁子济把肖冉指尖搭扶的那罐可乐从冰箱里拿出来,替他扣起了拉环又放回给他,接着解释道,“一个是我的,另外一个是我爸妈给你的。”
肖冉不会不知道,祁子济除夕就从美国赶回来,那他的家里人一定是知晓其中缘由的,只是先前他刻意地忽略了。
这段关系被端放上台面是肖冉绝不愿意看到的。
“不合适,收回去吧,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肖冉推拒了,他声音里的情绪很浅,但祁子济捕捉到了其中的强硬和不悦,还来不及反应便下意识接住了红包。
他连公开都不愿意,遑论被上升到长辈那层。
他们一前一后的回了电视前,祁子济的脸上根本瞒不下困顿,肖冉本也无意看春晚,此刻盯着他眼下的疲惫道:“去睡觉吧。”
祁子济摇了摇头,坚持道:“再过一会。”
他的一会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等到春晚结束他收拾了外卖,又去洗了个澡,为了赶飞机空熬整整一天的他才最终上了床。
肖冉才刚睡醒,所以并没有跟着祁子济一起进卧室,他卧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半晌后上了楼。
他上去的时候祁子济已经睡熟了,肖冉扽起枕头往床头摆准备拿它靠着,目光却急剧地定在了枕头原先摆放的位置——被他拒绝过的红包再次出现了。
肖冉蹙起眉打量着,视线向一旁游移过去几秒,最终还是把它们给拾了起来。
他只数了单只,里面装了两万块钱,而另一个还要更厚。对于连面都未曾见过的自家儿子的男朋友送这个数,心意确实有些过于重了。
还只是男朋友。
肖冉知道,这份心意来自于祁子济家人对祁子济的信任与关注,并不是因为他占据了男朋友的头衔。
因对方家庭和睦而泛起的轻微艳羡很快便隐了下去,转为在肖冉心里放大的是数个难解的疑问——
祁子济为什么要回来?凭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让长辈知晓?
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支撑对方为他做到这一步吗?
答案毋庸置疑是否定的,所以他才更加不懂。
看到祁子济出现的那刻,肖冉的胸口便已经是沉甸甸的,而今夜对方为他做的越多,他就越是感到无比负担。
以前祁子济的付出可以是恋爱关系所赋予的意义,但起码现在,肖冉绝不会替他作此解释。
肖冉将红包放回了原位,转而盯起了祁子济的睡颜,随着对方的呼吸起伏他的目光愈发得沉了。
片刻后他的手抬了起来,祁子济的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但他仍是顺着隐约的侧颜轮廓开始缓慢地隔空描摹着。
转完一圈后,肖冉张开的五指骤然缩紧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就是看见这么一张脸而起的心思,小半年的时间,他逐步逐步地将祁子济套牢在了自己的手心。
可现在,他感觉那根无形的绳索仿佛拴住的并不只是祁子济。
这一刻,肖冉忽然意识到,又或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骤然袭来的恐慌感逼使他迅速站起了身。
他的手微不可见地抖着,拉开抽屉探向里面的烟盒,在触碰上时又仿佛被烫了一下,缩回,又再次取走。
肖冉快步走到阳台点上了火,望着从自己口中吞吐而出的升腾烟雾,他的眼神有着片刻空洞。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抽烤烟了。
自从和祁子济在一起之后,肖冉便不再掩饰自己会抽烟的事实。
而祁子济见他抽的频繁便曾提过让他少抽些,他当然不会听,祁子济见他不悦也不敢再讲。
后面祁子济送了好几个口味的电子烟给他,意图是让他慢慢戒掉对人体伤害更大的烤烟,肖冉当然知道,但他送的电子烟味道甜腻,确实要比烟草的苦涩好上不少。
所以慢慢地,他没抽了。
好像祁子济想要达成的目的,最终都以一个不会惹他生厌的方式达成了。
肖冉知道,不是祁子济的手段高明,而是他自己动摇了。
不管是对祁子济,还是对于祁子济和他的关系。
祁子济的听话、顺从、体贴和示弱让他的理性逐步松弛,让他的交往底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一退再退——
他不喜欢被管束,但他从某种意义上确实正在戒烟。
他不喜欢被安排,但现在他的大小事务都是祁子济在替他打点。
他不喜欢同居,但祁子济却可以光明正大地多日留宿在自己家,甚至还有不少衣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的衣柜里。
......
越往下想,想的越多,肖冉便越心惊。
虽然表面看来,他依然是这段感情里的主导者,但当他不能主导自己的心时,这段感情于他就是因不可控且需要迅速摆脱的。
肖冉无法欺骗自己。
他在想,这种转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在祁子济难论真心或假意对他好的点点滴滴里,还是在他点头同意和祁子济在一起的那一刻。
甚至再往前推,是他被祁子济引出的澎拜胜负欲变了质,还是从第一眼,从不碰直男的他破例想下手。
只用“还没玩腻”来解释支撑自己长达小半年的新鲜感,实在是太过乏力了。
——喜欢。
这对肖冉已经是个极其陌生的情绪和词语了,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情算什么喜欢,可除了这个,他找不到别的任何理由解释自己的屡次破例。
难道能是只为了那么一张合他口味的脸吗?
而令他更感惶恐的是,在意识到彼此距离一再压缩、自己底线一再后退的瞬间,他立刻想到的居然并不是分手。
甚至于到了此刻,面对理智所得出的最优解,他也并不想服从。
他应该抽身的,他应该从这种无法控制的关系里抽离,他应该当断则断,而不是连分手都要犹豫。
肖冉忽地捧脸笑了起来,他是真的觉得好笑,好一阵才停下来,表情又转瞬变得冷凝。
自己居然能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
“......啧。”
他因寒风吹打而泛起些红的眼尾上挑着,舌尖恨恨地顶在牙关片刻,接着将烟徒手按了灭,而那根烟连同烟盒一起在他被烫肿的掌心里扭曲。
这晚肖冉是在客卧睡的,并且锁了门。
关于这段关系他想了很多很多,可能唯一值得他庆幸的是——祁子济对他唯命是从,哪怕心里再动荡,他也并没有丢失主导地位。
权衡利弊下来,他想清了。
既然犹豫、没那么想分手,那他就尝试控制,像他此前数年所做的那样,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将一切都把握住。
他会把这段关系矫正到自己最初的界定距离。
当然这一切都有个前提——
他能控制,控制不了那就及时止损。
肖冉对待自己一向既严苛又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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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