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斯礼走后,朗闻昔发起了高烧。
成寒和严续连夜又将朗闻昔送入了急症,烧得迷迷糊糊地朗闻昔,半夜开始不停地咳嗽,肺部出现了啰音,整个人进入了昏迷的状态。
在确诊为肺炎后,朗闻昔开始了一瓶接一瓶输液……
后半夜阿佩伦来替成寒和严续,他和严续没有打照面,只是沉默地径直走到了朗闻昔的病床前,严续看着阿佩伦无精打采地趴在床边,忍不住开了口,“吃什么?给你带?”
阿佩伦听到严续的声音,立刻塞上了耳机,将头埋进臂弯里。
碰了一鼻子灰的严续,心里堵得要死,他攥紧了气得发抖手,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阿佩伦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抬起头看着朗闻昔的手指就在自己的眼前,他用手指轻轻地碰触着朗闻昔冰冷的指尖。
不知不觉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2014年的夏天,西班牙南部的城市被濛濛细雨染上一层古朴的朦胧,跨过龙达新桥走入了旧城里,石阶的厚重质感写满了历史的痕迹。
旧城的白色墙裙已经斑驳,攀援的植物托着晶莹的水珠,努力地装点着旧城。雨丝缠绕于屋顶之上,如同水墨写意般笔触细腻。在雨水的勾勒中,古老的建筑散发着发着沁人心脾的湿润气息,仿佛在述说着悠久的历史。
而本该降临的宁谧夜色,却被一阵喧闹声打破。
一个个头不高的小男孩,穿着一件褴褛的背心被人几个稍大点儿的孩子们,合伙推下了旋转的石阶。他一头磕在了扶手的栏杆处,额前的碎发被血黏住,被雨水打湿后,顺着脸颊不断地淌血。
“你还好吧?”朗闻昔用生涩的西班牙语,努力地卷着舌问道。
那一年,朗闻昔24岁,巴斯克大学艺术专业刚毕业,被自己的老师——安德烈·曼德,邀请来龙达做采风和写生。
男孩带着敌意的目光看向了朗闻昔,他没有握住朗闻昔伸过来的手,出于自保的本能让男孩打算拔腿就跑,但奈何头上的伤太重,双腿一软跪倒在朗闻昔的面前。
朗闻昔吓了一跳,在听到石阶上传来的叫骂声后,朗闻昔连忙抱起男孩躲进巷子的拐角处。
等人走后,朗闻昔将男孩送到了附近的小诊所里。当男孩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宾馆的床上,他摸着松软的被子,用脑袋蹭了蹭软乎乎的枕头,他已经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如此舒服的床了。
朗闻昔提着pizza回来时,正巧看到男孩醒了,朗闻昔用简单的西班牙语询问了男孩的各项信息,在美食的加持与诱|惑下,男孩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朗闻昔。
“我叫阿佩伦,我……我大概十三岁。”阿佩伦眼巴巴地望着朗闻昔手中的热乎pizza,他一边说一边咽着口水。
十三岁?可是看样子,大概也就是十岁左右,又瘦又矮灰头土脸。
“为什么那群大孩子要打你?”朗闻昔继续问道。
阿佩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理直气壮的说:“我偷了他家的牛奶。”
朗闻昔没有继续再问,他很清楚阿佩伦偷东西的原因。朗闻昔打开pizza盒,推到了阿佩伦的面前,说了一句,“吃吧,都是你的。”
那顿饭是阿佩伦流浪的这三年来吃的唯一一顿饱饭,阿佩伦撑得肚皮圆鼓鼓的,他拿着最后一块pizza坐在小沙发上,迟迟没有将食物放入口中。
等朗闻昔回身看他时,阿佩伦抱着半块pizza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第二天,阿佩伦不辞而别了,朗闻昔以为他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小小意外,但就在阿佩伦离开龙达的前一天,他们又相遇了,而这次追赶阿佩伦的人换成了一群黑衣人,像极了动作片中的场景,
阿佩伦单身撑地,翻下两米多高的高台时,正巧落在朗闻昔的面前。当时的阿佩伦也吓了一跳,他落地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面前站了一个人,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可能要被抓了。可就在他抬起头看到是朗闻昔瞬间时,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了。
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朗闻昔撒腿就跑。
最后,朗闻昔又不得不重新将阿佩伦带回了宾馆。朗闻昔累得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阿佩伦一句话不说地站在沙发前,良久之后,阿佩伦用生涩的中文说了一句‘谢谢’。
朗闻昔听到他说中文,愣了一下,然后‘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说:“你会中文?”
阿佩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用西班牙语回道:“爸爸、妈妈是中国人。”说着,阿佩伦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耳朵,“听得懂一些,但不会讲。”
“哦。”朗闻昔接着用中文问他:“今天为什么又被人追了?”
阿佩伦立刻皱起来眉说:“他们是坏人,他们抓我。”说完,阿佩伦转身撩开自己的背心,露出了满身伤痕的后背,用肯定的语气以中文的形式表述道:“打我!”
阿佩伦转放下衣服转过身,低下头双手捏着衣角,又用西班牙语补充道:“我没有再偷东西了。”
朗闻昔一时语塞,阿佩伦的说出‘偷’这个字眼的时候,他深有体会,可面对这样的阿佩伦时,朗闻昔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阿佩伦见朗闻昔迟迟没有说话,以为他没有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又急迫地说道:“真的!我没有偷!”
朗闻昔闻言,走上前去,“我信你!”朗闻昔深知这一句‘我信你’对一个人来说有多么的至关重要,曾经他也被这三个字拯救过。
朗闻昔摸了摸男孩的头发问:“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所以他把妈妈杀掉了!”阿佩伦仰头看着朗闻昔,深邃的黑眸带着深不见底地绝望,但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时,又显得无关痛痒。
朗闻昔大概猜测阿佩伦的父母应该是偷渡来西班牙的,因为没有绿卡,所以他们的生死没有人会关注。一个身兼了丈夫与父亲角色的男人杀了自己的妻子,就算有人报警,当地的警察也不会介入其中。
眼前的阿佩伦跟自己一样……
“我们都是……”朗闻昔话语顿了顿,又用中文了两个阿佩伦听不懂的字。
阿佩伦学着他重复了一遍,说道:“孤儿。”
去年的立春,朗闻昔最后一位的亲人也离开了他,他陪外公在西班牙的福利院中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外公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回归故里,所以他让朗闻昔将自己的骨灰洒进了大海,希望洋流能将他带回祖国。
朗闻昔好像在阿佩伦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于是他在冲动下带着阿佩伦离开龙达,回到了巴斯克州。
每当有人问他,这是谁家的小孩?
朗闻昔都会拍着阿佩伦的肩,问他:“叫我什么?”
阿佩伦都有仰着脑袋,大声地喊道:“爸爸!”
同年年底,朗闻昔在安德烈·曼德的帮助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最初的经济来源都是靠朗闻昔画行画赚来的。直到2015年开春,朗闻昔的原创油画作品在安德烈·曼德的推荐下参加了轰动一时的西班牙青年艺术家的比赛后,开始崭露头角。
这个从中国来的年轻人,以独特的色彩和视角呈现了既有东方韵味的孤冷,又有后印象派的风格作品。而他不止于此,为了迎合那段时间在艺术圈的‘艺术审美’,他新作风格转变成了怪诞的表现主义。
他的作品接连被拍出新高,短短两年的时间他成了西班牙画坛的风云人物,姣好东方面孔和‘生人勿近’的彬彬有礼,也成了他身价与作品加码的利器。
当然,在这期间里,他也遇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位贵人,他名义上的助理,其实更像是他的老板——成寒,不夸张地说,成寒也算是身兼数职,朗闻昔从里到外都是由他一人打点。
成寒这么拼死拼活为朗闻昔卖命,起因是他欠了朗闻昔三条命。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朗闻昔救下了车祸中成寒与他即将分娩的太太。
当时,肇事司机跑得无影无踪,是朗闻昔和阿佩伦路过时恰巧救下了他们。按成寒的话来讲,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了。
而在阿佩伦的记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惊艳他整个叛逆期与青春期。
刚满15岁的阿佩伦第一次见到那双眼睛时,便彻底陷入了其中,不似碧蓝的汪洋、不似黑色的深潭,那双眼睛于他而言独一无二的眼睛,像一颗难以言说其美丽的宝石,一经出现,便是少年心目中的‘白月光’。
他是自己干爹的保镖、是成寒叔叔老婆的表侄、是自己的亦师亦友。他教他自由搏击、教他蹩脚的中文、教他如何成为一名‘男人’。
——那张东方的面孔、生着一对西方的眼眸。
严续成为了阿佩伦最初的‘性’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