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考官做了个交易罢了

水里跃起一条蓝尾巴小鱼，鳞纱在雾气中看不真切。

任谁都没想到，鸦透落入水中变成了一条人鱼。

从水中突然跃起的漂亮少年，一尾巴抽向刚刚朝他脚边开枪的人，动作没有任何犹豫，把人抽下去之后自己又重新落回水里。

他的动作太快，从水里跳出来到落入水里只有几秒的时间。

雾气掩映，就像瞥见了梦境的一角，在清醒时只觉得不真实。如果不是少年又重新浮出水面，陆星河会以为自己是不是触发了什么新的副本。

蓝尾人鱼和其他人鱼从鱼尾形状来看属于同一种，但和他们鱼尾上坚硬的鳞片不一样，鸦透尾巴上的鳞片有些圆，越靠近腹部就越圆，在腹部往下的地方有一块地方微微下陷，这里颜色稍浅，最中间还泛着淡淡的粉。

他比其他人鱼要好看得多，尾巴上还有淡蓝色的鳞纱，鳞纱尖端褪成了漂亮的粉色。原本的短发成了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小脸到现在还崩着，明显被气得不轻。

陆星河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那条黑尾人鱼的一声长吟，所有人鱼立刻潜入水里朝鸦透的方向游去后才反应过来。

眸中掠过一丝烦躁和阴翳，陆星河消失在原地，人如鬼魅一般在剩下三人中穿梭，黑影所到之地，无一人幸免。

连续几次重物落水声，他直接将人砸向人鱼试图靠近鸦透的方向，随后伸出一只手，急促道：“上来！”

水里已经蔓延开一片又一片的红色。

血腥味吸引来了无数吃人的食人鱼，它们咬住大腿和胳膊，将玩家一点点分食。却又在人鱼靠近时，放下口中咬住的食物四散逃离。

人鱼嗜好杀戮，然而此刻他们却对丢下去的人没有丝毫兴趣，而是直接绕过，径直朝鸦透游去。

鸦透转头看见四五条朝自己游过来的深海人鱼，赤橙黄绿蓝应有尽有，而鸦透最开始看见的那条黑尾人鱼，正从另外的方向朝鸦透这边游过来。

他们身后跟着江却。

深海人鱼在水中游动速度没有人能够追上，饶是点满了速度的红榜玩家，在对他们不利的水里，也无法将移动效果发挥到极致。

大部分人鱼都朝鸦透包了过来，这么短的时间内鸦透根本无法上岸。

鸦透果断收回伸向陆星河的手，重新转回水里。

深海人鱼buff让他在水里行动自如，他的体力和[深海人鱼]时相比好了很多很多，变成人鱼之后比水里的江却移动速度还要快。

身后人鱼紧追不舍，鸦透回头看一眼，见为首的那条青眼黑尾人鱼抿着唇眨眼就游到了他身后不远处。

鱼尾修长，鳞片锋利，眼神牢牢锁定他，就算鸦透借助着掩体四处躲藏，那条黑尾人鱼还是能找到他。

这并不是海底，没有那么大的躲藏空间，到处都是石块。

鸦透身形要比其他深海人鱼小得多，从石缝中间溜走格外容易，他没有黑尾人鱼游得快，可以掩护他的守宫不能出现在水底，所以只能用这些石块来甩掉他。而每当黑尾人鱼要抓住他、他却摆摆尾巴溜走的时候，鸦透就能见到那条人鱼脸色沉下来，游动的速度比之前还快了几分。

俊美的一张脸沉下来，脸上黑色的鳞片从脸侧蔓延至脖颈，黑色长发散在水里，猛地将挡住他去路的石块拍碎。腹部和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鳞纱辅佐他在水里保持平衡，为水而生，水底的王者想在水里逮住一个人从来不会失败。

石块炸裂发出巨大的声响，鸦透鱼尾巴一僵，看着黑尾人鱼如离弦的箭一样向他冲来！

[幽光森林]的水底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以鸦透的夜视能力只能看清周围十米左右。所以等他看见黑尾人鱼向他冲过来时，他已经没多少退路了，只能着急忙慌地钻进一旁的石块群落里。

“他是来抓我的吗？”鸦透欲哭无泪。

001：【很显然。】

【我刚刚拿到的资料上说，这是深海人鱼种族演化出来的新分支，长久待在幽光森林里，导致领域意识非常非常非常强，只要有人或者动物进入他们的领域，他们就会立刻杀掉他。】

用了三个非常，突出事情严重性。

鸦透脸色不太好，他身上的斗篷在落水前就自动收回到后台，此刻只剩里面厚重的衣服。他脱下外套，扔在了后面追他而来的黑尾人鱼脸上，在他眼睛被遮住的瞬间往另一边游去。

“我是失误掉下来的也算吗？”

【算吧。】001举了个例子，【你看白文秀和东方化他们还在石头上走，直接被他们抽下来了。】

鸦透试着问道：“如果我现在被抓住，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正常来说，对待入侵者，一般会碎尸然后分食吧，这里的深海人鱼会吃人。】那群食人鱼吃人的时候那么嚣张，却很害怕深海人鱼，十有八九就是被他们用尾巴扇服的。

“……”

001道：【但咱们这种情况很特殊，你变成了一条人鱼，不清楚他们是否会把咱们归类成同类。】

那还是别赌了，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赶快跑路。

【这条人鱼的尾巴好熟悉啊，是不是和塞德莱斯的尾巴有点像。】

【小宝别跑，大家都是人鱼，说不定能坐下来好好谈。】

【不跑等在这儿干啥啊？等着被那条黑尾巴的鱼抓住然后爆火少吗？！】

【你们是忘记了？克里莱尔最开始见呀呀的时候也很凶的，要不是宝宝喊哥哥，克里莱尔那个死小子还不想管我家小宝。】

【呀呀在那群人鱼眼里算异类吧……那条黑尾是看见呀呀还是人时候的样子的。】

【宝宝快跑（我装的）。】

【谁懂啊，刚刚老婆说自己不是好欺负的，你们懂那个时候老婆有多可爱吗？！现在这人鱼一直在追老婆，我虽然很可怜老婆，但我好想看老婆被欺负啊。我真不是变态，我就想看看老婆红着眼睛用鱼尾巴缠人的样子，更想欺负老婆了怎么办？！】

【克里莱尔和塞德莱斯没干成的事这条人鱼可以努力一下是吧？有点刺激哦。】

【建议这条人鱼学习一下表情管理，没看见我老婆被你表情吓到了吗？你顶着这个表情，就算对我老婆有意思，我老婆也怕你啊。】

这里是石块群，正常走只会像迷宫一般，但照着那条黑尾人鱼毁东西的速度，这里被全部毁掉也是迟早的事。

鸦透一边回头一边游。

衣服盖在黑尾人鱼脸上本来只能遮挡一会儿，他指甲锋利，本来只需要用指甲划开就可以继续追。但那条人鱼不知怎么的，突兀地停在原地，有些迟缓地用手指钩住鸦透外套的边缘。

青色的眼底第一次多出了其他情绪，他将外套拿下来，就这么搭在手上。

剩下的鸦透看不见了。

他愣神的功夫鸦透拼命往前游，也就没有看清不远处的人鱼迟疑地低下头在外套上嗅了嗅。

还有一点就可以游出这里，如果他再快一点，只要找到正确位置他就可以重回岸上。

黑暗里只有蓝色鱼尾的小人鱼在迅速前进，穿过了一层又一层，就在要离开石堆时，从另一边的石头缝隙中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鸦透拦腰抱了回去。

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在昏暗光线下看见江却的脸。

原本疯狂挣扎的鱼尾停止动作，鸦透背靠在江却的怀里。

江却示意他看外面。

他立刻就明白江却为什么把他拦下。

——在鸦透能看清楚的范围内，他看见了外面守着、等着他出去的人鱼。

……

身后是还在寻找他的黑尾人鱼，而石堆外面是对他虎视眈眈的赤橙黄绿青人鱼。

他们将石堆围起来，就等着自家老大将那条漂亮的小人鱼赶出来。

鸦透被捂着嘴躲在一块巨大石头的暗处，蓝色的鱼尾垂下贴合着江却的大腿。

“现在怎么办？”

江却是纯种人类，他不能在水说话，长时间待在水中还会因为窒息死亡。而他为了找鸦透在水里耗了太久，消耗太多体力，就算把各方面数值点满，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水里。

鸦透脸色变了：“你没事吧？”

他没有克里莱尔那样的鲛珠，深海人鱼buff只能保他一个人在水里行动自如。

江却低头看着怀里被他箍着的蓝尾巴小鱼。

鸦透人鱼形态和人类形态略微有些不同，比如在水中散开的长发，又比如细白脖颈上若隐若现的蓝色鱼鳞，这些都是人类形态下没有的。黑色长发缠绕在少年那红色耳坠上，脸上腮肉被他的手指按下去不少，鼓出了一点边边。

黑色斗篷不见了，外套也不见了，鸦透就只剩下最里面的一件衬衫。水里的衬衫并不贴着皮肤，江却只要低头就可以看见在水里泡过而变得敏感、变成粉色的雪山尖。

这算是江却和鸦透的第一次直接身体接触，软绵绵的身体靠着他，虽然没有再挣扎，但尾巴尖还因为紧张此刻不停拍打江却的小腿。

江却记得自己有一次帮评价员S找东西去了猫咖，里面亲人的小猫在看见客人时会喵喵地贴上去，用尾巴勾住来者的小腿，让他再也迈不开步子。

尽管不合时宜，在一瞬间愣神的功夫里，江却还是将鸦透和那只猫联系在了一起。

江却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不用担心还是说现在不玩轻举妄动，又或者让他不要说话。

鸦透只能任由江却摆弄，被塞到了缝隙靠里的位置。

窄小的缝隙装进两个人本来刚刚好，但鸦透的鱼尾很长全部塞进来之后他和江却完完全全贴在了一块。

鸦透颤了颤，觉得他俩现在的姿势有些不对，连一向沉默的恋爱系统都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

鱼尾微微向后弯曲，前端抵在小腿间，如果不是鸦透刻意将身体后挪了一点，被鳞片掩盖的地方会正好嵌向江却的方向。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害怕多一点，还是羞耻和尴尬多一点。现在能做的只有侧过头，尽量不和江却有直接的眼神对视。

江却在这个副本前得到过鸦透很多的信息，比如施楼和容斥为他大打出手，又比如东南区领主谢忱第一次反场地去找了一个刚进游戏没多久的玩家，还比如纪念副本首位通关者而放上去的人鱼鸦透的照片。

那张照片拍得很漂亮，蓝尾巴小鱼就坐在贝壳里，翘着尾巴看上去不太高兴。

而现在，江却比其他人有更多机会去看少年的人鱼形态。他低下头就是少年的发顶，皮肤很白很软，侧过头时还能看见少年脖颈上那一点很淡的蓝色鳞片。

贴得过近的距离让江却很容易感受到鸦透身体的紧绷，微微颤抖间就像是在用尾巴去磨他的大腿一样。

心脏跳动速度比磨的速度快很多，一下接着一下，江却只觉得胸腔发麻。

【宝宝尾巴上的小缝正对着啊……】

【开盖即食吗这是？】

【这……呀呀又没穿裤子，不对，裙子，哪儿有盖。】

【鳞片不就是盖吗？打开了就可以吃了。】

【宝宝别磨了，我真的很害怕你在这儿被撅！宝宝！】

【啊？是要在这儿撅我家人鱼宝宝吗？等会儿啊，我还没个心理准备呢，都搞这么刺激的吗？】

【水里尊嘟，衣服都打湿了，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没有衣服吗？】

【前面是几条人鱼，背后是不知身份的黑尾，如果在这儿那确实大胆。】

【你们这群傻蛋，都在关心宝宝会不会被撅，就我担心黑尾会不会找到小宝吗？！】

黑尾人鱼越来越近，不同于刚刚简单粗暴直接拍碎石头找人，江却觉得他似乎是径直向他们这里游来。

黑尾手上抓着什么东西，很像是谁的衣服。

江却心里猛跳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鸦透的肩膀，用动作问他：“你外套去哪儿了？”

鸦透：“刚刚扔那条人鱼脸上了。”

如果不是把外套脱下来扔过去，黑尾也不会停下来，如果不扔，他可能在那儿就要被抓回去了。

江却：“……”

他无法开口，如果现在他能说话，他一定会告诉鸦透人鱼的嗅觉极其灵敏，鸦透扔过去的外套他自己穿了三天，从内到位都带着他身上的气息，扔给人鱼就是让他气味录入，再找鸦透就跟有gps导航一样。

而现在，这里不能待了。

但现在也不是时候出去。

江却本来就不准备在这里久待，只是现在的情况完全在意料之外，撤离的时间被迫提前。

“把衣服脱掉。”江却用动作示意。

鸦透很茫然，但他很听话，迅速结下扣子想将衣服脱下来。

人鱼迅速游动带起一片水声，江却听着外面的动静，眸中迅速掠过一丝阴翳，随后垂下眸，看向鸦透时带上歉意。

还没来得及解开的衬衫被江却撕开。

果肉被撕开了皮，露出白软的内部，尖尖上还带着粉。

江却扫过一眼，迅速移开自己的目光，随后脱下自己的外套，将鸦透环住的同时，将外盖在了他身上，在黑尾人鱼赶来的刹那游出石间缝隙。

他们原本停留的地方，石块轰然炸开，连带着周围的石块群，也跟着层层碎裂。

爆炸卷起了底部的泥，水被搅得混浊不堪，赶来的人鱼在里面找不到那条漂亮小人鱼的方向，只听见老大阴沉道：“抓住他们。”

……

鸦透明显感觉到了江却的不对劲。

他的移动速度慢了下来，连脸色也差了很多，所以后半程变成了鸦透带着江却游。

【他在水里应该待不了太久。】恋爱系统道，【估计支撑不到他上岸了。】

“那怎么办？”

江却是特意来找他的，就像他当时在树底下说的那样，无论鸦透在哪里，他都会找到他。

鸦透不能让他死在这儿。

【不会死。】恋爱系统想了一会儿，【最多休克。】

语气一本正经的让鸦透游得差点闪了尾巴。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人鱼的鲛珠。】

“……我没有。”鸦透声音细弱，极其可怜，“真的没有了吗？共享能力也不可以吗？”

【惊悚逃生区没有共享能力的说法，只有转让能力。】恋爱系统一直被鸦透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盯着，好半天才叹口气，妥协道：【你可以给他渡气，但不一定有用。】

【而且他不会死。】恋爱系统再次着重强调。

鸦透抿着唇，在思索间一只手搭上了鸦透抓着他的手上。

江却动作很轻却不容反抗地将鸦透的手拉开。

不安袭上心头，鸦透眼皮跳了跳，下意识想抓回来，江却却离得更远。

“你……”

鸦透没说完，半空中响起系统播报声——

【叮——】

【逃生系统提示：玩家“江却”触发联合副本——“水底迷踪”。】

突如其来的声音，鸦透突然明白刚刚恋爱系统为什么要两次强调江却不会死亡，他张了张嘴，最后问道：“这也是你算好了的？”

触发联合型副本，可以进入副本内避难，这是唯一一个可以称为优点的地方。

江却点头。

“……你怎么做到的？”

江却这次却没有回答。

鸦透本来也不指望他能回答，这不是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的选择题，江却没办法开口。

就像恋爱系统说的那样，江却不会死。

他在进入惊悚逃生区前就是医生，看过太多生死，进来后也在生死中沉浮，从无到有走到这一步，在这之前，江却从来不会没有准备就去做他不确定的事。

包括他安排这些事，比如引爆石堆，比如算好时间点，都会在大脑中提前演练过一遍。

但面对鸦透的时候，他好像从来就没有准备过。

在看见鸦透落进水里的瞬间，江却想都没想就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施楼一早就给江却录入过鸦透的信息，即使不用能力，江却也能精准找到鸦透的位置。

在即将进入联合副本前的一瞬间，江却借着那一瞬间的bug，轻声回答了鸦透的问题：

“和考官做了个交易罢了。”

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对鸦透却句句回应。解释了第一句，再开口时就有了私心。

江却说：

“别担心我，呀呀。”

……

水里的血腥味浓重，水面上翻着鱼的尸体。

鸦透从水里冒出，看到朝他跑来的陆星河，“陆星河。”

陆星河衣服全湿了，却好像感觉不到冷，将鸦透从水里抱了出来。

他的尾巴还没收回去，陆星河手里湿漉漉的，摸着蓝色鱼尾有些发愣，“鱼尾变不回去了吗？”

“可以，但光腿，我没有裤子。”

鸦透声音还带着哆嗦，一句话一句话往外蹦。

原本的裤子在鱼尾变出来之后就被撑破了，他如果现在变回去，腿会光溜溜的，连一条底裤都没有。

岸上不同于水里，江却湿透了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冷风一吹就冻得刺骨。

刚刚在水里被黑尾人鱼他们追鸦透都没哭，此刻出来被冻狠了，眼眶立刻红了，浑身发颤，往仅有的一点热源里缩。

这里全是血腥味，熊却不敢靠近，陆星河推测在幽光森林内部人鱼的地位可能在熊之上，又或者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周边都是安全的。

“陆星河。”少年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他说：“我好冷。”

……

现在不能回去，不仅是需要立刻取暖换衣服，还因为鸦透要在这儿等江却。

陆星河没有问原因，在林边升起了一堆火，“还有衣服备着吗？”

“嗯。”

“把身上的水记得擦擦。”

尽管现在冷，但湿衣服贴在身上更冷，鸦透红着眼睛把衣服脱掉，揭开外套后被冷风一吹，立刻把斗篷穿上。

他全身上下现在光溜溜的，除了身上的斗篷之外，他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衣物。

在[入葬]时也是这样，身上什么也没有，披着一件斗篷就跑回了家。

导致陆星河回头看时，只看见露出的一截雪白小腿，上面还挂着水珠，鸦透抿着唇把水一点点擦干净。

“陆星河，你转过去。”鸦透声音闷闷的，“你不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