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薇儿，生日快乐
鸦透偶尔会在梦中见到一些从没有见过的场景。
那是一个巨型时钟，在他的梦里出现了很多次。
第一次是在一个很旧的房间里，中间有一层红色法阵，法阵中央有一只黑色尾巴的狸花猫，而墙上那面时钟的时针指向位置是“2”。
而第二次见时，时针指向的位置变成了“4”。
在之后见到的每一次里，指针的位置都会随着见面的次数不断更改。
直到中后期，中间的眼睛终于睁开，时针也从原本的“12”向“2”移动，又一点点朝着最开始“12”的位置移动。
和正常时钟一样的记录方式，随着时间的流逝，时针在特定时刻又会重新复位，然后继续计时。
时针和分针的行动轨迹看上去就是一个圆，进行完一个来回之后，又会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无论是顺时针旋转还是逆时针旋转，到最后起点也会成为终点。
而再次梦见那个时钟时，对方已经变成了破破烂烂的模样。
那是漂亮又璀璨的银河，时针和分针被蓝金双色线缠绕，强制性地不断将它拉向不同的时间节点。
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变化，睡梦中有声音很轻地对他说——
“快了。”
“马上就结束了。”
……
[2098年，一月中旬，新春即将来临，高一正式放假。]
房间里拉着窗帘，室内昏暗，床头柜上的手机却一直亮着。
手机上是那款恋爱游戏的游戏主页，正中心坐着银黑发相接的男人，抬眸看向虚空，视线却落在屏幕外的位置。
在床上有动静之后，立刻黑屏消失。
鸦透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头昏脑胀的感觉并不好受，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适时亮起，他拿过来看时发现是大伯发来的信息。
是一些提醒最近暴雪即将到来，让鸦透注意保暖不要感冒的话。除了这些之外，大伯还在最后补了一句：“呀呀，今年要来大伯这里过年吗？你大伯母有些想你了。”
鸦透想打字的手悬在半空中，点出去查看朋友圈，果然见备注“鸦清”的那个人发了新的动态。
照片记录下团圆的一顿饭，熟悉却又陌生的女人身边坐着一个半大的女孩，旁边是她的爸爸和爷爷奶奶，此时正冲着镜头比耶。而鸦透名义上的哥哥，跟着妈妈去新家庭的那人，鸦透直到在最后一张照片才看见了他的半个影子。
六张照片他只占了半张，却还要写上“妹妹回来了，这个年要热闹喽，到时候一起过年”，似乎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减轻一点他寄人篱下的不适。
鸦透和鸦清虽说是亲兄弟，生活环境却天差地别。
但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鸦透其实没什么太强烈的感觉。他们两中间也没有太大的过节，毕竟鸦清很早就被母亲带走，只有在鸦透被母亲接回的那一点点时间两人中间有过一段交集。因为实在没什么沟通，只有在过节时会互相发两条信息，所以他的联系方式鸦透并没有删除。
想来大伯是以为他看见了这些，怕他难过才过来主动邀请他一起过年。
“不来了。”
怕自己的语气冷硬，鸦透还专门在后面添加了一个小表情。
大伯：“是不是怕你大伯母生气？你大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老早就在问我你今年过不过来了。”
鸦透还是推脱拒绝：“真的不用啦。”
印象中大伯母是一个脾气格外暴躁、做事雷厉风行的女人，她会在鸦透被母亲生的那个小妹妹欺负时同他们家吵得面红耳赤，也会因为鸦透借助时间长了和大伯经常吵架。
短期借住当然没有问题，但时间长了，总会有分歧。
复杂的人性，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到完全的善良。
所以鸦透选择了一个人住。
这样他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也不会有关于他的争吵发生，反而会因为距离，让感情得以维持。
大伯那边的消息停顿了好一会儿，在鸦透以为不会回复准备关手机起床做饭时，大伯的电话打了过来。
对面是大伯母的声音，“呀呀，你今年还准备一个人过年吗？”
“应该不会了。”鸦透将手机开了免提，往自己身上套毛衣，“今年应该和安姐姐她们一起过年。”
“……安姐姐？”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极其陌生的人，还有鸦透话中的那些“们”都让大伯母极其担心：“她们是谁啊？”
“在饭馆帮忙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姐姐，还有一些哥哥和叔叔。她成年生日正好在过年前夕，准备一起过。”
大门被拍了两下，鸦透看着安倩楠发过来的消息，弯了弯眸：“她已经过来了。”
他挂了电话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生。
她手上拎着保温桶，因为冷脸被冻得通红，将手上的东西递给鸦透，“喏，给你的新年祝贺礼。”
鸦透接过来，侧身给安倩楠进让了位置，“这是什么？”
“鸡汤，我在店里炖了好久的。要不是我严防死守，估计直接被店长他们吃光了。”安倩楠想到了什么，指了指外面，“我看它好像很喜欢你，基本上我每次来都能看见它。”
门外蹲着一只黄色眼睛的黑猫，鸦透见状从安倩楠带来的鸡汤里分了一点出来端到黑猫面前，“小梨。”
黑猫叫了一声，开始蹭鸦透的腿。
“有想过要养它吗？你都给他取名字了。”安倩楠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也对，你这个高中生一个月回来一次，仅有的时间都花在建兼职上了，没时间养猫。”
鸦透用手挠了挠小梨的下巴，“接下来天气降温，它应该会和我住一段时间。”
这只黑猫是当时他被赶出来缩在楼梯里时找上来的，之后他回到镇上，以为他不会再和小梨碰面，结果一周之后他重新在自己的楼梯下见到了它。很有缘分，但鸦透目前没有能力养它。
毕竟他连自己都照顾得勉勉强强。
不过他还是在尽全力照顾小猫。鸦透只要放假回来换衣服时就会给他喂东西吃，天冷了还把他放进屋里，给他洗澡带他去打针。
小梨很通人性，它知道安倩楠找鸦透有事所以吃完东西就跑去玩了，鸦透也坐回凳子上吃安倩楠带来的鸡汤。
“怎么样？好喝吧？”安倩楠笑眯眯问。
鸦透点头，“嗯嗯。”
“好喝就行。”安倩楠撑着下巴，手上拿着的是她的身份证，“还有几天，我就可以去申请换名字了。”
她都想好了，把名字换成安薇儿，彻底和原生家庭割席，自此过上自己的幸福人生。
鸦透默默竖起大拇指，“名字很好听。”
“我也这么觉得。”安倩楠撑着下巴，“你不觉得这名字很像那种隐世大佬的名字吗？”
“像。”鸦透很捧场。
安倩楠再接再厉：“还特别像那种高贵强大的血族。”
“……”鸦透吃下一块鸡肉，诚恳发问：“姐姐，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血族电影了？”
“你怎么知道？”安倩楠诧异。但很可惜，她没从鸦透眼神中接受到鸦透想表达的意思，反而将话题转到他身上，“呀呀应该还有两年就成年了吧，到时候想换的话也可以换一个。”
鸦透点点头，“好。”
“高中没有人欺负你吧？有人欺负你你记得跟姐说啊，到时候姐姐帮你出气。”
鸦透无奈，“这个话题姐姐你已经跟我说了三遍了，高中真的没有人欺负我，班里的同学很照顾我的。”说完他还拿手机证明自己，列表里都是昨天晚上同学过来叫他一起玩游戏的消息。
“你也玩恋爱攻略区出的那款全息游戏？”
鸦透递过来时，不小心误触了手机某个地方，手机上桌面的某个角落就躺着那款游戏的图标。
安倩楠一眼就看到了。
“下了，但是没怎么玩。”
除了最开始鬼使神差下游戏的那两天玩了一会儿之外，后面都是鸦透有时间了登上去看看，这直接导致他现在连新手教程都还没有过完。
不删是因为这款游戏不占地方。
“我室友也在玩这个。”托室友的福，安倩楠现在知道这款游戏的很多信息，比如什么这边最近又降临了几个顶级npc，那边某个npc为了自己的爱人赴死，“听说这个游戏自由度很高，所以顶级npc里那八个领主天天摆一张臭脸，都还有好多攻略者往上扑。”
爱情线难就算了，友情线也难，甚至三条线里最难的是亲情线。
整个游戏里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们亲情线攻略条涨那么一点点。
每次室友吐槽的时候，安倩楠都怀疑这个游戏的管理者是不是根本不懂爱是什么，不然npc攻略难度怎么能差别这么大。
鸦透闻言抬头，思考片刻，“自由度确实高。”
比如最开始他卡进了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世界里，见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公布的npc。当他把这种情况说给刘莹听的时候，刘莹跟他大眼对小眼半天，最后也只能用一句“自由度高”这个点来解释。
还比如那个死去的npc，在他们都以为npc只是重置的时候，官方出来回应该npc的所有数据都已经被消除。
他们是真的做到了为爱赴死。
有那么一刻，鸦透真的以为那个游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
[2098年，1月下旬。]
安倩楠的生日在过年专门放在了过年前一天，也就是除夕夜。五六个人聚在一起，祝贺她生日快乐。
“安薇儿！生日快乐！”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大家都开始闹着笑着叫她这个还没有改的名字。全场气氛欢腾，庆祝她马上走向更好的人生。
而她的父亲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暴力破坏了他们精心布置的现场，摔坏了鸦透他们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蛋糕，凶狠地叫她把上个月的工资交出来。而她那个五六岁的弟弟躲在母亲后边，朝她做鬼脸，说要拿她的钱去买奥特曼。
虽说后面被他们几人合伙赶了出去，但现场已经被破坏，安倩楠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提前离场回家。
鸦透不放心地跟在她后面，确认她回到出租屋之后才离开。
除夕夜晚上十二点鞭炮声响起时，鸦透一个人站在房间里，看着班群里争先恐后冒出来的“新年快乐”，攥紧了手机。
“为什么不哭？”
在鞭炮声中，这句话并不明显。
直到他问出第二句话，鸦透才反应过来这个陌生的家里有个陌生的人在跟他说话。
“你明明很难过。”
如果不是他确定了声音来源，可能会真的觉得这是一部恐怖故事。
他的手机上多出来一个小人，挂在他的桌面上看他。银白色头发相接，红色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冷漠，但Q版太可爱，鸦透也没察觉到这一点。
鸦透没吭声，他快速检查了一遍手机，发现只有那款恋爱游戏在后台自动开启。
“……你是那个游戏的npc吗？”
纸片人想说不是，但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哭？”
“你一直都没哭，但有时候你真的很难过，为什么？”
鸦透：“……”他好执着。
“因为哭没用啊。”
又没有人安慰，也不会有人在意他哭不哭，就算他在地上号啕大哭，最后还是要擦掉眼泪继续往前走。
“而且有人说我一直哭就很丑。”
这句话鸦透说得很小声，如果对方不是一个虚拟人物，他肯定不会说这些。
纸片人：“？”
就算初次见面，面前的少年也和丑搭不上任何关系。更何况他已经观察大半年了。
“她说的是假话，你很好看。”
鸦透不好意思：“谢谢。”他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不过你为什么要说‘一直’？你认识我很长时间了吗？”
“……”
他来回查看那款恋爱游戏，想到一种可能，犹豫着问：“这游戏我半年前就下了，你不会半年前就开始看了吧？”
“……”
鸦透和他大眼瞪小眼，最终是纸片人转头头，语气冷硬：“没有。”
“是最近这四……三个月。”
鸦透愣了一会儿。在别人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在只有他的房间里碰上了一个自由度极高还有些奇怪的npc。突然有些想笑，之前有些难过的心情被安抚好了一点。
他试着戳了戳对方，“我叫鸦透，你叫什么呀？”
“相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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