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十八盏照明灯沿着街道，矗立在南锣鼓巷地铁口附近。

道路早已因四天前的地震而大面积塌陷，南锣鼓巷站一共有四个地铁口，如今有两个出站口被碎裂的水泥块堵住。首都清除小队的队员就守在仅存的两个地铁口外，随时准备营救幸存者。

除了南锣鼓巷站，六号线的另外33个地铁口也都有专人蹲守。

整个首都，所有由官方管理的用户都赶来帮忙。其他八大城市，也有高级用户陆陆续续赶来。

洒亮的探照灯下，一个高大魁梧的平头壮汉神色凝重，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长脑APP。

王饕舒了口气：“目前都还在。宿上校、萧矜予，以及盲盒，名字都没有从排行榜上消失。对了，你们那个困在地铁里的三级用户叫什么来着？”

石纹：“他叫李庭锋，ID是A165-猎枭。”

王饕：“那没事，他也还活着。”

所有人都知道，用户一旦死亡，长脑APP需要花三天时间，才会从排行榜上抹去相应的名字。

可是他们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判断地下用户的生死情况。

石纹忧心忡忡：“宿上校已经下去40个小时了。盲盒既然还活着，那他和001的约定就应该还奏效吧。按时间，再怎么也该出来了啊。”

王饕解释道：“宿上校得先把整条地铁线路走一遍，找一下盲盒，还有找萧矜予。等都找到才行，他们再回到南锣鼓巷站，再待上24小时。这一来一回，时间要很久。”

石纹：“希望如此吧。”

众人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首都三月，哪怕是初春，凌晨两点的寒风依旧如冬日般刺骨逼人。

哒哒的长筒靴声从两人身后响起，他们齐齐回首，只见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高挑女性走了过来。顾清俞抬头看了眼头上的“2”号口标志，接着淡定道：“三个小时后还没有幸存者从地下出现，我进入六号线。”

石纹急道：“队长！”

顾清俞：“你已经是五级用户了，首都暂时交给你。”交代完自家副队长，短发女队长看向一旁的大汉：“女子防狼术，麻烦你和我一起进去了。”

王饕：“……”

“其实你可以喊我名字的，顾队长。”

顾清俞：“行，女子防狼术……”停顿了一下，她改口：“王队长。”

王饕：“……”

用户ID是无数用户内心深处不能提及的伤疤，明明《长脑APP新手必读指南》上说，每个新人都有一次改名机会。可是只要被这个该死的APP强迫注册ID后，他们这些老用户都知道，改名是不可能改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名的。

王饕长相坚毅，任凭他内心再如何悲痛，表面依旧是一副十分可靠的成熟壮汉模样。

犹豫片刻，王队长正准备再给自己的名字争取点正当权益时，忽然，地铁口的三个五级用户一起停住了动作。

三人看向那黑黢黢的地铁出口。

过了几秒，顾清俞高声问道：“审判之矛？”

她声音清亮，很快穿过地铁口长长的洞穴，传出回音。

下一秒，宿九州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我。”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还有我，队长，还有我！”

顾清俞和石纹都面露惊讶。

李庭锋激动地高声喊道：“我，宿上校，第四视角，还有盲盒，我们都成功逃生了。宿上校和第四视角把整条地铁巡视了一遍，我们还成功带出了一个幸存者！”

深不见底的破旧地铁口下，只见三个成年人、一个小男孩从楼梯下方一步步爬了上来。李庭锋的后背上还背着一个女孩，石纹赶紧冲上去，帮他把人抱了下来。

黑夜依旧深邃，晚风如刀刮过每个人的脸颊。

……

成功回到地面后，陈晓蓉获救。

这个女高中生在地下待了四天，她的身体精神都达到极限，加上本身就受了点伤，还没从六号线出来，就已经昏迷过去。

用户委员会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为她疗伤。

除了陈晓蓉外，其他四位用户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用户的自愈能力极强，001攻击人类的手段也不会造成物理性的伤口。不过令顾清俞几人诧异的是，萧矜予四人的精神居然意外地也很不错。

虽然有些疲惫，但李庭锋精神头很足，他激动地一边说话，双手一边在空中比划：“队长，这次有大突破，特大突破！”

001突发暴动，宿九州几人又成功逃生。001出现变化早在众人的预料中，顾清俞冷静地问：“细说。”

李庭锋：“首先得感谢第四视角，这都是他的功劳。哦就是他，队长，他就是传说中的‘第四视角’，萧矜予。”

萧矜予早就听说过华夏最强五级用户A06的大名，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接着，李庭锋就将地铁隧道里发生的事，简单地说明了一遍。

谁也想不到，短短四天，地下竟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庭锋说话的逻辑很清晰，语速也快。当听到“001是由逻辑因子组成”的时候，副队长石纹忍不住插嘴，又被自家队长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然而接下来李庭锋说出的信息，却让顾清俞都震惊得无法合嘴。

001的逻辑链是：把人类变成逻辑因子；

001是一条由逻辑因子组成的地铁；

盲盒的逻辑链是用自身的逻辑因子，引导其他未知的逻辑因子，变成某个具体的事物；

盲盒能把被001转化中的受害者，变回原本的样子……

盲盒，完美克制001！

……

顾清俞：“你们重新约定了什么？！”女队长立即看向男孩。

盲盒的神情却有些落寞，叹了口气，小男孩无奈地说道：“它毕竟是001，我本来是想对它多点限制，可是我的逻辑链只是因果克制它而已，并无法击败它。我比它弱很多。”

王饕不解道：“你不是能把阻止它的因果么？”

逻辑链之间这么完美的克制关系，王饕闻所未闻。

盲盒：“可我的逻辑链远远没有它强。”

众人很快便明白了盲盒情绪失落的原因。

001想要将人类变成逻辑因子有个巨大的缺陷：它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它要花十几个小时才能把人类变成逻辑因子，可盲盒只用一瞬间就能让它十几个小时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他能把受影响的人类立刻又变回起初的模样。

然而盲盒无法阻止001杀人。

“之前001恐怖的致死率，不仅仅因为在它的地铁线路里，人类的消失是突然又毫无逻辑的，我们根本没法改变。还因为……它可以污染人类。”

盲盒说道，“它最想做的是把人类变成逻辑因子，但除此以外，它还可以把他们变成污染者。我拿自己的逻辑链去约束它，我本想让它安分下来，不许再随意攻击人类，可它生气了，它宁愿再也不完成自己的因果，也不肯放弃攻击人类。

“最后我们各退一步。”

男孩仰起头，看着首都清除小队队长：“从今天开始，顾清俞，所有被捕获进首都地铁六号线的受害者，只要在南锣鼓巷站附近待满6个小时，就可以自由离开。”

顾清俞谨慎地询问道：“南锣鼓巷站，六个小时？”

“没错！”

短发女队长沉默良久，她认真地朝这个十岁的男孩弯了腰：“谢谢。”

盲盒嘴上说得轻松，但其实在黑暗的地铁隧道里，他和001的新约定重新达成时，却不是那么简单。

南锣鼓巷站是001不肯松口的第一个点。它不愿意开放每个站点，只允许南锣鼓巷站成为唯一特殊的站台。

其次是6个小时。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在人类的观点来看，时间当然越短越好。最好是一到南锣鼓巷站就能离开，可是001绝对不肯同意。

6个小时，是一个特殊的时间点。

回忆起当时男孩和地铁对峙的画面，萧矜予微微抿起嘴唇。

盲盒和001的对峙，背后也是他们所有人和001的一场谈判。

污染物006看似不起眼，却也是构成这场新约定的重要一环。

宿九州从手指上摘下那枚戒指。在离开男人皮肤的一刻，安分多时的黑宝石戒指忍不住躁动起来，大量黑色污染因子从它小小的戒托上疯狂散开。宿九州轻飘飘地咳嗽一声，这股肉眼不可见的恶心气息一瞬间又烟消云散。

宿九州神色淡定地从石纹手上接过一个新的黑盒子，将006装回去后，他说：“这一点就由我来解释吧。001咬死6个小时不松口，是因为006。006的爱情领域有5.2小时的无敌时间，倘若这个时间低于5.2个小时，只要有人带着006下去救人，001就无法让任何一个受害者消失。”

石纹和王饕恍然大悟。

无论如何，新约定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惊喜。

石纹忍不住搓手：“我这就上报给委员会，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盲盒背着书包，双手插着口袋：“那我可以回家啦？对了，我也有个好消息。我感觉我变强了。我先回家好好思考下自己的逻辑链，我有预感，最多一个月，我的排名说不定就是A04了。”

这话一落地，空荡荡的街道上突然一片死寂。

六级用户敏锐地察觉到众人的异常：“怎么了，难道你们不觉得我能提高排名？不为我高兴吗？”

顾清俞、石纹、王饕：“……”

王饕语气幽怨：“你变不变强我们不知道，但我们知道……有个人变强了。很强。”

盲盒：“？”他刚和001进行了这么一场激烈的大战，他居然不是主角？

王饕没有吭声，平头壮汉默默看向人群中那个俊秀的青年。

石纹也默默地扭头看向对方。

就连一向沉稳的首都清除小队队长，此时此刻，也默默地扭了头。

被众人注视的萧矜予愣了下，他想起来：“确实，我的逻辑链好像升级了，现在应该是四级用户。”这件事连他自己都忘了。

顾清俞三人：“……”

石纹幽幽道：“谁说你是四级用户的？”

宿九州挑了挑眉：“我？”

石纹：“……”

顾清俞：“你还是自己打开长脑APP，看一下吧。”

萧矜予神色疑惑，他拿出手机，打开长脑APP。根本不需要点开排行榜，当看到用户信息那一项的文字后，黑发年轻人整个人怔在原地，久久不言。

宿九州挑眉：“五级了难道？那看来会进入前五十名。”

盲盒：“哇塞，这么厉害，我记得你才觉醒逻辑链半年吧，那比我还厉害了。”

李庭锋：“到底是多少名啊？”他好奇地伸长脖子。

男孩也忍不住：“给我也看看。”

萧矜予嘴唇微动。

宿九州就站在他身旁，男人微微垂眸，接着，幽黑的瞳孔剧烈收缩。

……

萧矜予：“A18-第四视角。”

顾清俞、石纹、王饕：“？？？”

不是，你什么时候又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