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市的海市蜃楼事件, 其影响力远远超过赵狠的预料。

凌晨，夜幕低垂。

阴冷瑟瑟的寒风压着滚滚海浪，拍上陡峭尖利的山崖。崖壁之上, 一栋三层高的白色小楼矗立在冷风之中。小楼亮满了灯, 海都市清除小队全员留宿，所有人加班加点，处理此刻发生在海都各处的海市蜃楼事件。

“队长, 静安区又发生了一起海市蜃楼现象。地点在新天地31号, 一辆红色跑车突然出现在道路中央。幸好是半夜，只有几个刚从夜店回来的小年轻看到。这几人已经被带回来做笔录，还原现场。”

“队长, 奉贤区也出现了海市蜃楼现象！地点在万达贸易中心……”

“队长，353号污染区疑似出现了一栋五层楼外形的海市蜃楼……”

……

过去半年内, 海都市清除小队遭到了灭顶重创。

先是原清除小队副队长、四级用户徐启被上司谨杀害，接着核心骨干三级用户蒋文涛也因知情不报，并协助嫌犯冲浪渣男销毁证据，而被捕入狱，如今正在等待审判。

现在的海都市清除小队, 只有队长骆笙一个五级用户, 其余都是三级以下用户。

短短数月，先是失去丈夫, 又失去最得力的手下。银灰长发的女队长沉默地板着脸，肃穆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眼中血丝却暴露出她内心深深的疲倦。

会议室中央，高挑的女队长站在硕大的显示屏幕前, 她低头翻看手上的资料。

屏幕中是徐思清穿着白色实验服的身影，他和骆笙同时翻阅资料。两人速度相仿, 一起放下厚厚的A4材料。

“时间间隔变短了，骆队长。”徐思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双睿智的眼睛藏匿在冰冷的镜片后：“第一次发现的海市蜃楼，是一个金属兔子雕塑，地点在静安区三楼街。”顿了顿，他补充道：“暂定兔子雕塑为一号虚影，出现时间大约为3分钟。

“二号虚影是一个公交红绿灯，地点为桂花公园的小河旁，时间为4分钟。

“三号虚影……”

徐思清冷冷道：“有点意思，三天时间，第一天发现并上报的虚影有11处，第二天19处，今天则已经有了32处。”

骆笙直接问道：“研究所有什么新发现？”

徐思清：“没有。”

骆笙皱起眉。

徐思清解释道：“这些虚影现象出现时间最长的一个，也只出现了7分12秒，就突然消失。我们拿着相关检测仪器赶到现场时，它已经消失不见。目前掌握的资料只有网友拍摄的视频材料。海市蜃楼事件出现时间、地点都不确定，我很难获取信息。但应该也快了。”

骆笙：“什么快了？”

“我应该很快就能用仪器检测到它，甚至当面遇见它了。很难理解么？”徐博士笑道，“就以它现在这么高的出现频率，最多一个月，或许我只要走出门，每隔几米就能碰见一个。”

骆笙：“……”

徐思清：“现在你们的重点应该是，如何向市民解释。”

骆笙冷淡地嗯了声。

海市蜃楼事件表面上看，影响不大。出现的所有虚影都只是不切实际的影子，能看见，却摸不着、闻不到，对人没有任何伤害性。除非是被它突然吓一跳，才可能不小心弄伤自己。

然而，辟谣却没有那么简单。

骆笙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额头上的青筋不断跳动。

中都市摘头游行事件危害性极大，影响极其恶劣，可是事件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并且以后再也不会发生。所以中都能很快“辟谣”，并将原因推到A型辐射上。

可是海都不行。

海市蜃楼现象还在不断出现，清除小队一天无法制止这种诡异虚影，舆论就无法被彻底压住。而且他们也不能将海市蜃楼事件和辐射简单联系在一起，否则持续随机发生的辐射事件会更加加剧人们的恐慌。

“队、队长！！！”一个小队员焦急地跑进门。

骆笙抬起头：“什么事，慢点说，不要毛毛躁躁的。”

平头队员似乎跑得很急，骆笙记得他，这是一个二级用户。能让一个二级用户体力消耗如此巨大，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骆笙立即严肃道：“发生什么事了？”

队员终于喘过气，他惊恐地瞪大眼：“队长，刚才在113号污染区边缘出现了一个海市蜃楼！”

一旁的老队员说道：“出现海市蜃楼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队长，那个海市蜃楼它不一样，它居然和咱们清除小队总部长得一模一样！”

话音落地，整个会议室一片死寂。

骆笙大步走上前：“有照片么？”

“队长您上网搜一下，关键词是‘白色小洋楼’，已经有人拍了视频发上网了！”

***

与此同时，中都市清除小队。

电话那头，十岁男孩成熟地点点头，再次给出自己的意见：“第四视角提出的‘逻辑链的海都中都理论’，我也觉得很合理。同时我认为也可以注意下我逻辑链里那些‘不知名逻辑因子’的来源和去向。我还是觉得怪怪的，怎么我用‘盲盒’开出来的东西，居然不是由我自己的逻辑因子构成的，这太奇怪了。”

萧矜予赞成他的看法：“你那些凭空出现的逻辑因子，我会再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什么逻辑链和你一样，会‘变出’一些其他不知名的逻辑因子。”

“OK。那你们加油，这次事我就不参与了。放心，001很好，首都这边没任何异常。有问题我会亲自下去和001进行友好交流的。要我帮忙就打我电话，当然最好别找我。”小朋友嘟着嘴，“马上要月考了，希望我这次英语能考好点。”

有盲盒坐镇首都，污染物001的情况暂时不用担心。

四人短暂的交流得出了几条重要线索。

首先是萧矜予清醒后看见的那个充满逻辑因子的世界。在已知第四视角具有极大自主性的前提下，或许那个世界真的真实存在，只是萧矜予还无法看到，“第四视角”却能主观看见。

其次，就是A03和A04之间的争斗。

萧矜予神色平静：“王队，赫本小姐那边有线索了么？”

这两位六级用户中，一定有一个是赫本小姐。两人实力下跌之后，第四视角才开始疯狂暴涨，这必然不是巧合。

王饕露出为难的神色：“算是有点线索，但不多。萧矜予，因为你是听见了‘赵斯珣’这个名字，无法给出具体准确的姓名，所以我们能确定的只有‘赵’这个姓。思寻，丝寻，司寻？同样的名字实在太多了，很难找出对应的人。”

萧矜予想到：“她应该是中都人，可能性很大，六成以上。”

“这点我也想到了。目前我们发现的赫本小姐的轨迹，大多和中都有关。包括她觉醒后，也一直在中都活动，否则她不会认识中都用户萧辰安。在此基础上，又加上她非常美貌，我们大概找出了二十个有相似名字的适龄美女。具体资料用户委员会还在整理，尽量挖掘出这二十人更多的信息。整理完毕我会发给你。”

“好，谢谢。”

赵小姐是一个老用户，还极有可能是老用户里最核心的那几个之一。只要找出她，二十二年前的真相就会彻底揭开。

萧矜予离开清除小队时，已是黄昏。

两人走向最近的地铁站口，准备前往医院探望王姨。

目前所有被赫本小姐捕捉进逻辑链的受害者，除了王阿姨外，全部死于非命。王阿姨是唯一幸存的对象，只是至今她的双眼依旧没有复明，还在住院治疗。

温暖和煦的暮光照耀在青年浅色的发丝上，泛了一层淡淡的辉光。二人并肩行走，萧矜予低着头稍稍落后半步，忽然他的额头撞上一个结实有力的肩膀。

青年微愣，抬起头。

宿九州回首看他，伸出了手。

四目相对间，萧矜予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也伸出手。过了一秒，他倏地反应过来，将那只差点握上去的手收回。青年神色冷静，快速开启逻辑链。

帮助审判之矛清理完再次崩溃离体的逻辑因子后，萧矜予说道：“又更快了点。”

宿九州的视线在自己的手指上顿了半拍：“我变强了，所以也崩溃得更快了。”

“从首都处理完001事件后，你崩溃的速度就在一直加快。按照这个速度……”萧矜予在心中计算，算出那个答案时他自己都有些怔住，眸中凝聚起担忧：“最多半年，审判之矛会崩溃吧。”

“也许不用那么久。”

萧矜予望着他。

地铁站口就在三米外，旁边立着一张巨大的广告灯牌。冷色调的光线落在宿九州深刻锐利的脸庞上，他一身黑衣，俊美的相貌始终透着股丝冷峻疏离的味道，嘴唇也是漠然的薄唇。然而他的手一直很暖。

萧矜予紧了紧手指，和这个男人不同，他藏在袖子下的手一直很冷。

萧矜予问道：“所有高级用户死亡时，都会发生异象。徐思清说过，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在悲哀一个高级用户的离去。”

霍兰絮被处决时，海都市下了一场漫天的大雨。而她只是一个五级用户。

两人一起走下地铁口。

宿九州：“六级用户死亡时，会发生天灾。”

萧矜予没吭声。

国外用户中最强的是美国那位能排到A10的异能者，他只是一个五级用户。全球只有华夏有六级用户，而华夏陨落的六级用户也只有四年前的A03-极光之女。

极光之女崩溃时，整个东南沿海发生九级大地震，半个海都市被数十米高的海啸淹没。

宿九州：“既然还能因争斗而衰弱，那A03和A04肯定还没达到崩溃的边缘，他们两人的逻辑链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崩溃迹象。盲盒也很稳定，他还在成长。A02未知。能杀死一个六级用户的，除了另一个六级用户，只有污染物001和002。不出意外，下一个死亡的六级用户不是我，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