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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达尔彭 2622 2024-04-05 12:21:09

城郊的夜晚并没有市中心那般热闹,楼宇之间相隔遥远,入秋后,呼呼而过的北风肆意地刮,把政宗实和羊咲俩人刮了个正着。

街道的落叶还没有人打扫,铺了满地,踩上去沙沙响,羊咲很喜欢落叶的声音,悄悄地用力踩着,每一脚都踩实了。

今晚他很高兴。心情和穿堂而过的风一样清爽。

“这降温降得太突然了。”政宗实一下车,就被冷风给冻到了。他看了一眼羊咲,羊咲只穿了单件卫衣,卫衣看起来并不是很厚,单薄的一片。政宗实把他的卫衣帽子揪起来扣在羊咲脑袋上,“下次晚上多穿点,你和小语一样,总是穿这么少。”

羊咲微微愣了一下,脚底的落叶碎开,他小声反驳:“……也不是很冷吧。”

说完,他偏偏打了个喷嚏,不再吱声。

政宗实横他一眼,责备的话没说出口,如果是对政语,政宗实已经劈头盖脸骂下去了,不是自己家的小孩,政宗实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去责备,他只好揽住羊咲的肩膀带着他大步走:“走快些,叔叔送你上去。”

政宗实走路很快,平日在公司就是雷厉风行,人又高大,即便是在并不瘦弱的羊咲身边,他也能把羊咲兜住,两个人快步走起来,就像在逆着风奔跑,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一楼电梯房。

羊咲体格好,从小区正门跑到自家楼下,气儿也不带喘,脸上挂着平日见不着的笑容,嘴角上扬,几颗牙齿露出来,他按下了电梯按钮,抬起头看了一眼升降梯所在的楼层,说:“它刚上去。”

“羊咲。”

羊咲没有注意到,政宗实的视线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在他脸上。

羊咲望向政宗实,眼神询问“怎么了”,政宗实笑笑问:“今天高兴?”

“今天……是很高兴。”羊咲点点头,避开了政宗实的目光,他视线稍稍往下偏移,落在对方的嘴唇和下巴,政宗实的嘴唇挺薄的,下巴有淡淡的胡青,这点和政语并不相似。

其实羊咲很早前就发现,父子俩长得丝毫没有相似的地方,政语的长相更淡薄,政宗实的长相更立体,眼睛很深邃,眉毛和头发一样很浓密,羊咲总无法和他幽黑的瞳孔对视,一旦对视,他便紧张。

“很少看见你笑这么高兴,高兴就多来小语家玩。”政宗实说着,电梯便到了,他让羊咲先进去,自己在外头按着上升键没动,“叔叔送你到这?”

羊咲一听这话,心里说不上的失望,可他也知道,政宗实已经对他极好了,能送他回家——从市中心到城郊好长一段路,一会儿他还要自己开车回去,大半夜的,说不上危险,但是牺牲休息时间一定很累。

政宗实等了一阵,他的手已经松开上升键半分钟了,电梯门仍然没关,所以他不必猜,羊咲在里面偷偷按着开门键。

他突然觉得羊咲又可怜又好笑,当然并非贬义,只是他楚楚目光像是要刺穿了政宗实,那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电梯门也不关。

僵持了半晌,羊咲总算开口问:“叔叔还不走吗?”

他按着电梯开门键的手有些酸,想要放下来,又想先看政宗实离开了再放,这样至少显得礼貌些。

政宗实叹了叹气,“叔叔陪你上去吧。”

他想起那日送羊咲回家,好像就可以理解羊咲为什么需要自己的陪伴。

“好。”声音虽小,语气上扬,嘴角的小括弧又出现了,眼下的小泪痣也颤抖着,羊咲从来就藏不住情绪,至少在政宗实面前,他藏不好,政宗实能轻而易举识破他,又留足了面子,不让他尴尬局促。

“现在还要涂药吗?”政宗实问。

“不用了。”羊咲想了想,说,“现在是贴膏药就可以了。”

“自己能解决吧?”

“嗯……不太方便,我一般让教练帮忙贴一下,因为是贴药,找其他人也不会太麻烦他们。”

政宗实扫了一眼他的腰,衣服很宽,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比起之前见他上下车都困难,现在的确好很多了。

他问:“今晚要换药吗?”

政宗实一句句问得很紧,羊咲有点不太自然,他两手放进衣服口袋,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腰,说:“可以换也可以不换……晚上我洗澡前就会撕掉,第二天找教练帮忙贴就好了。“

“晚上不贴?”

“嗯,但不会有影响。”

“待会儿帮你贴。”政宗实说,言语很平静,“膏药晚上贴吸收更好,白天你训练动来动去,药效没那么好。”

“但是还没洗澡。”羊咲犹豫道,说话之间,电梯已经到了,政宗实先他一步出去。

政宗实转过头坚持说:“等你冲完澡,帮你贴一下。”

“但是——”羊咲虽然很想要,可他不知道政宗实为何不嫌麻烦似的照顾他,或许是因为他的伤是政语导致的,作为政语的爸爸,多少想帮政语补偿一下。倒也无可厚非。

可是今天羊从容应该还没睡下,刚才在路上,他爸爸才发来信息,问他快到家没有。

这是很难得的机会,羊咲想和他爸谈一谈兼职,以及家里其他的事。他还想商量着带羊从容去复诊一下。

羊从容清醒的时间不多,羊咲想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说不定明天从俱乐部回来,他爸又开始抑郁喝酒一醉不醒。

羊咲话没说完,家门被打开了,政宗实也不由地愣了一下。

“爸爸。”羊咲的声音轻飘飘的。

政宗实看着开门的男人,眼睛不大,小小的成一条缝,腮帮子赘肉多,显得没有那么贼眉鼠眼,而是多了几分老实敦厚,像是没睡醒的模样,身材也圆润,大冷天还穿着短袖,他看见羊咲,笑了起来:“在屋里听见声音了。”

羊咲这一瞬间有些动容,却又感到尴尬,他咬了咬下唇,羊从容指了指政宗实,问羊咲:“这是……?”

“你好。”政宗实下意识想伸手和人握手,但未免太端着,伸出去的手又放在了羊咲肩上,他自我介绍,“我儿子和羊咲是队友,在一个俱乐部踢球,两个小孩玩太晚,我送一趟。”

“喔。”羊从容缓了几秒才点头,羊咲知道,他爸太久没和人社交,已经不会接话聊天了。

政宗实也看出来这一点,羊咲父亲的神情趋于呆滞,眼神涣散,似乎很难再沟通下去。

他便同羊咲说:“那叔叔就先送你到这儿,有什么事之后再联系。”

羊咲松一口气,帮他按下了电梯:“叔叔慢走。”

“多来小语家玩。”

政宗实离开之后,羊咲看了一眼他爸,“进屋吧,怎么穿短袖。今天外面降温了你知道吗?”

“没出门,家里不冷。”羊从容又笑起来,趿着拖鞋,鞋底扑哒扑哒响,羊咲垂眸瞧着那鞋道:“爸,左右脚穿反了。”

“啊?”羊从容低下头,肉褶堆出笑容,左右脚一踩,把鞋更换,“老了。”

“不是老的问题——”说到一半,羊咲还是闭了嘴,没有去责备羊从容,他深吸一口气,拿了睡衣便进了浴室。

不知为何,好情绪烟消云散。

在政宗实家里,他即便是不太适应而有点紧张的、即便他懒得搭理政语,也不会感觉到压抑,政宗实的家布置得很温馨,水晶吊灯和墙壁的射灯都是橘黄色,阳台的绿植也串满了暖调的小灯泡,沙发是棕色的,地毯是墨绿的,桌上摆着的花瓶里有几支紫色康乃馨,电视机前的鱼缸,里面有几条鱼,羊咲还没有来得及数,五颜六色的。

家里有随处可见的装饰和小壁画,厨房里飘出的淡淡油烟味道,嗡嗡作响的油烟机努力清理这些气息……无一不告诉客人,主人对这个家十分倾心。

那样的房子才像家,而不是一具住了人的空壳。

就好像他在政宗实的私人医院,连病床上的枕头都是薰衣草的味道,让人安心。

羊咲其实不想这样去作比较,子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这样的道理他固然是明白的。可是方才突然让政宗实见到他爸爸,羊咲仿佛被人掀开了遮羞布,又愠恼又无措,生怕政宗实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

不过……羊咲回过神来想,政宗实似乎没有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羊咲把背上的膏药撕掉,落下浅浅红痕,他扭着头去看镜子,背过手,手指挠了挠红痕,又照例按揉了一下腰。

手机响了一声,羊咲把浴霸打开,浴室温暖了一些,他拧开热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政宗实:记得让你爸爸给你贴膏药,晚上药效会更好,早点好起来,马上比赛了。

羊咲的手在试水温的时候已经湿了,他随意甩了甩,打算回一个卡通绵羊系列的表情包,这个系列很好用,羊咲不太会表达时,就会发里面的可爱小羊,和他名字也有相似,里面有“你好”、“再见”、“好的”,还有“谢谢”等等,似乎这样不会让文字太冷冰冰。

水滴在屏幕上,羊咲用手去蹭,一瞬间,感应过于灵敏的屏幕跳出了表情包里的“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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