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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达尔彭 3096 2024-04-05 12:21:09

和韩方代表谈妥相关材料购买协议到最终签订,历时七小时四十三分钟,在谈判期间,双方一同在会议室里使用了简餐。

下午,施羽京已经很疲惫了,基本上都是金助理在代为协商。

施羽京听着,没有发表意见,偶尔往政宗实的方向看去。

政宗实坐在第三方的位置上,距离主谈判桌有一定距离,用传统的书写方式在平板上认真记录,几乎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全程只说过三句话,两句对韩方代表提的疑问,一句问候双方需不需要在公司用餐。

日渐西沉,一并愉悦地送走韩国代理,政宗实再陪施羽京到地下车库。

金助理启动汽车,政宗实打开了车门,施羽京抱着平板和纸质版协定草稿,上面圈圈画画,是政宗实用铅笔留下的痕迹。

施羽京没有急着进入车内,转头对政宗实道谢:“政总,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客气,互相帮忙,正好你找到了工厂代加工,我有这么一个意向订单,何况单价和具体事项都是你在谈的,辛苦了。”政宗实展笑,眼角的细纹透出疲倦。

施羽京微微一愣,政宗实鲜少表现得如此客气,他问:“没休息好?”

“还好。”政宗实说,“后续有需要帮忙的再联系。”

施羽京想要伸出去的手便收了回来,放在大衣口袋里,“今晚本来还想请政总喝个酒。”

“明天早上要开会。”语气很平和,无奈摊手,“工作日没有那么自由。”

施羽京会意,口袋里的手指抖了一下,半开玩笑地问:“大忙人啊,那周末呢,政总还有时间单独喝一杯吗?”

“……羽京,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政宗实委婉地看着施羽京,施羽京无法从男人的含笑的眼睛里读出愉悦的情绪,只有礼貌含蓄,“让金先生联系我的助理就好了,有突发情况我会让负责人跟你沟通。”

政宗实念过很多次施羽京的名字,从语调里略微不同的起承转合,他能轻而易举分辨出来政宗实的态度。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政宗实的态度也很简单清晰,无非是行与不行。

“哦……不是工作呢。”施羽京凉凉地说着,手不禁握了拳,指甲陷入掌心肉,面部肌肉的颤抖幅度不大,而这句话声音太小,政宗实皱了皱眉,露出疑惑的表情,似是问“说了什么”。

施羽京说“没事”,很快端出一个大方明朗的笑容,伸出另一只手:“知道了,后会有期。”

“慢走。”政宗实自然地和他握手,松开,“后会有期。”

施羽京上了车,后视镜里,政宗实在原处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施羽京知道,他们就这样仓促突然地结束了。

和五六年前的结束不一样,这一次是彻底地、从政宗实的生活里剥去,像剥橘子皮,一整层抽筋脱骨地撕掉。

可与此同时,不知为何,施羽京前所未有地放松,连续好几天的熬夜,终于舒出一口浊气——似乎频繁接触对韩业务之后,他的体格也如韩国人般,咖啡比血液更可靠,整宿整宿不睡觉。

车内暖气里充盈着雪松味道,熏得他睡意上头,口袋里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来,从大衣夹层取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夹在指间,但没有点燃的欲望。

金助理在一旁用韩语轻柔地同他汇报他今日不在公司一天的事宜,末了,提醒他晚上有航班,是去日本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现在直接送他去机场。

施羽京一下子没有记起来在日本有什么项目,正想抱怨,金助理“啊”了一声,告诉他,是从交接的前任私人助理那里得知他一年前就给自己定好的生日假期。

十二月他计划去箱根泡温泉,只不过当时助理说要定双人套票,金先生以为双人是包含助理一份儿的,金先生直言想请假回韩国、不打算陪同,但依然替他做了这个安排,按照双人行的标准预定了酒店,定制了路线细节。

同时很贴心地说,“如果没有人陪同的话,我可以单独再做一份个人版行程给您。”

施羽京宽慰地笑起来,夸赞他可靠,打开平板,白纸黑字的电子合同上弹出金先生用蓝牙发给他的《箱根温泉之旅》手册,内容是中日韩三语通版。

而返回界面,便是尚未来得及关闭的电子合同。

这是政宗实答应送给他事务所的开业大礼,原本是施羽京随口一提的巨额订单,意料之内,政宗实雷厉风行地承办了。

他想这是他会爱政宗实的原因。说一不二、绝对地可靠。

而这也是他能从政宗实那收到的最后一份礼物。

纠缠这么多年,他似乎很累了,当然有可能只是今天特别累,七个多小时,几乎没有休息。

政宗实含蓄地表达不再联系的意愿时,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两人会吵架,那时候政宗实说别联系,就算面色不显愠气,口气还是带有怒火的,纵然他生气的表现形式是拒人千里的冷漠。

但这次他们都很平静,政宗实甚至对他格外和颜悦色、彬彬有礼。

施羽京没有多意外,这一刻迟早要来,他甚至不想去深究原因,反正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他和政宗实,都不算情侣,谈何亏欠?

一笔钞票一笔情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计算得干净利索,施羽京不认为他吃了亏,政宗实亦仁至义尽。

后会有期。

施羽京默念着这句话。

合同上甲乙丙方的签字,龙飞凤舞,施羽京摸了摸政宗实的名字,抱着轻薄冰凉的平板,在副驾驶沉沉睡了过去。

-

在外用过商务晚饭,又折返公司加班,等回到家中,政宗实没有碰见政语。

他这几天一直忙于和韩国公司的合作,鲜少回家,至少在月底圣诞假之前,许多外资业务都需要做一个收尾。

而今年过年早,一月中旬便是除夕,财务部门忙得脚不沾地,许多清算审核也需要政宗实过目。

顶着内外项目双重压力之下,还得忍受人力资源的总监一开会就话里话外地和他抱怨奖金薪资的问题,说今年公司效益一般,各大企业如何调整奖金,有的企业只发了十三薪云云。

但副总又不愿意拍板下调奖金力度的方案,要把这篓子事丢给他做,财务那边拿不到方案,无法核算,日日在催,公司的员工也议论纷纷。

特助康月这两天干活都焉了吧唧的,政宗实一问,康月旁敲侧击:今年年终奖是不是有变故?政宗实斥她不要听风就是雨,总裁办的人上班还没精打采,让别的部门怎么信服?

而他对奖金一事又无法给出清晰的答复,涉及到全公司这么多员工的利益,不是一时半会拍脑门就能决定的,他还没来得及处理。

这几天光是那个韩国人就让政宗实焦头烂额,对方面上格外友善,私底下咬紧了那么一个半个点的利润,就是不松口,还特别能喝酒。

今天谈了七个多小时,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结果谈判结束后,对方一定要和他吃饭,说什么不吃山珍海味,就去整点烤肉喝点酒。

政宗实不认为自己酒量很差,何况解酒药是必要的。

但是在这位血液是由咖啡和酒精组成的韩国代理面前,代理倒是喝得高兴了,和他吹起牛皮,说的话韩语不像韩语,英语不像英语,政宗实头晕眼花,仔细听着发现是代理学的粤语……

解酒药似乎没怎么起作用,他不知道这代理从韩国带来的到底是酒还是蛊药,回到办公室眯了半个多小时才强撑着把邮件清完。

政宗实解开袖口和领结,两层楼的房子四面漏风一般,不开暖气、没有人气,在毛毛雪纷飞的夜里可谓月亮上的广寒宫。

他坐在沙发上,沙发的软皮很凉,隔着衣物浸入他的身体。

政宗实看了一眼日期,腾跃今天应该比完赛了,怪不得政语不在家。

头仍然有些晕,他放下手机,黑漆漆的客厅里,只有金鱼缸是亮着幽幽蓝灯的,小鱼儿在恒温的清水中怡然自得。

政宗实盯着鱼缸发呆,又缓了一阵,他摸了摸冷硬的手机壳,回想起羊咲在他家那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了,羊咲没有来过微信、朋友圈里也没有更新,哪怕是简单的训练日常也没有。

空闲时打开一看,仅三天可见。

现在他们比完赛,是赢了还是输了,赢了的话,返程的大巴车应该会很热闹,羊咲和小语是不是要聊很多话。

在他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会说什么、做什么?输了的话,羊咲会不会难过,儿子呢,儿子输了比赛大概会发脾气骂人。

政宗实忽然发觉自己很荒谬,对儿子喜欢的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起羊咲那天被换下场在他怀里哭泣的模样,倔强又脆弱,像被困在笼里的兽,一经想起,便仿佛能摸到羊咲的脸,脸上热辣辣的眼泪从指缝间滑落,和眼前鱼缸里的鱼儿一样。

政宗实当时想要亲吻他的冲动达到了顶峰,却毫无办法,他一向是理性客观的人,在任何场景下、任何时间里,似乎从小便如此。

小时候经常半夜流鼻血,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立即去卫生间处理鼻血,弄脏了衣物马上脱掉换洗,血液刚沾上时是最好清理的,再困都要及时洗掉。

遇到任何麻烦,他的第一反应从来不是哭闹。

一直活到四十岁,生气和痛苦的时刻非常多,失态和哭泣的时刻几乎没有。

即便年轻那会儿,意气风发,控制不住情绪也只是回家对着死物发泄。

后来又学过跆拳道,政宗实还记得跆拳道老师告诉他,生气了就忍三十秒,要说什么做什么,都放在三十秒之后;痛苦了就去跑步,一公里两公里,跑光所有气力为止。

政宗实往后靠着,望向天花板,水晶吊灯高悬,反射从阳台玻璃窗落入屋内的细微灯光。

可没有人告诉他,未解决的情绪依然会反噬,这种时候,要怎么做。

坏情绪悄无声息地,在黑夜里、酒精麻痹大脑的时候,成倍地在胸口翻涌。

他的食指在手机上若有若无地敲着,拨通了羊咲的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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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语:听我说,谢谢你,看开点,还有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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