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表情隐约有些轻松。
宫野志保比他想象中的要乖觉不少,并没有那么难对付。
他才当着她们姐妹俩的面连续崩开三个人的天灵盖,她就忙不迭同意按照组织的安排乖乖做事了,废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他直接要求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分开来住,顶多每个月见两次面,姐妹俩都没多说什么。
伏特加那个没用的东西,带小孩都带不好!
还是他会管小孩!
琴酒对自己的恐吓行为以及外在形象没有清楚的认知,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口中的管教在姐妹俩看起来和扬言“再不听话直接送你们姐妹俩下地狱”完全是一个意思。
然而打开办公室的门,和情报商对视后,他的好心情就没了。
琴酒抿着嘴唇关上门,并且不动声色的落锁,在情报商意识到之前就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怎么,基尔不答应给我们做事?”
月影光希回答:“不,她答应且做完了,完成的非常优秀。”
“芙莎绘女士目前在大不列颠,她会尽快赶回来,你那边结束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送宫野志保去阿笠宅。”
琴酒的神色更加诡谲。
他打量月影光希半晌,突然问:“那个芙绘莎很漂亮?”
“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月影光希毫无所觉身边危险的气息逐渐深重起来,他还在感慨着。
“很像是我曾经最喜欢的院……”情报商突然有点卡壳。
他也不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不好的话,毕竟情报商认为自己并没有说什么让人误解的言辞。
可是放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掌的主人很明显不是这么认为的。
杀手用一种堪称轻柔暗哑的语气开口:“最喜欢?”
情报商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立刻举起双手投降:“没有,最喜欢你。”
琴酒不置可否,但搭在情报商脖子上的手根本没有移开的意思。
显然,接下来是动手掐死这个该死的情报商,还是松开手,全凭情报商那张嘴能吐-出什么样的解释了。
月影光希只能继续说:“我只是觉得她的遣词造句很像是院长婆婆……”
琴酒的眉毛动了动:“院长婆婆?”
情报商很好脾气的接着解释:“福-利院的那位,很温柔和蔼哦,在十六岁前我还是很尊敬并且喜爱她的。”
十六岁,也就是十年前。
十年前啊……
琴酒默念了一遍这个年份,竟然也有点恍神。
十年前,他也身处绝境当中,被最为熟悉的人背叛后,只能躺在异国他乡的乱石堆中边吐血边等死。
如果不是路过的神秘商人救他一命,或许都不会有今天的他存在。
那么月影光希呢?
当时是否同样有一个“神秘人”来救他?
否则他是怎么离开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又是怎么成为这个浑身都是神秘气息的情报商的?
不知道为什么,琴酒总觉得月影光希和十年前那个神秘的情报商在某些地方有着莫名的相似之处。
但他将这种相似归结于他们同样的职业所必备的素养。
月影光希不知道长发杀手此时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他已经回过味儿来,刚刚自己无意识之间的感慨有多让人误会。
情报商的脸上迅速的扬起温和开朗的笑意,他故意垂下眼眸,装作很是伤心的样子轻声诉说。
“真可惜啊。”
琴酒果然上当,他追着问:“可惜什么?”
月影光希轻笑。
“我和院长婆婆学了个十成十。”
“她是假慈悲,我也是假和善。”
“以前我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只要一直装下去,就算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可最近和真正温柔善良的人接触后,我发现,假的永远都是假的,怎么都真不了。”
琴酒:“……”
琴酒:“所以呢?你开始羡慕人家真温柔了?”
长发杀手的语调过于奇怪,月影光希这次的反应非常敏锐,他立刻笑着否认。
“当然不是啦。”
他非常清楚,如果自己真是那么温柔细腻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安全健康、身强体壮的活到这么大。
至于心理状态嘛……
嗯。
月影光希决定抛到旁边不谈。
“我要羡慕她什么呢?三十年不敢找心上人,意图光靠着所谓的约定和默契见面?这不是开玩笑么?”
情报商怎么想怎么觉得操-蛋。
这未免有点太“纯爱”了,他可无法接受。
琴酒一想也是。
他终于大发慈悲的松手,冷笑一声。
“最好是这样。”长发杀手将注意力转移到今天来组织要做的事情上,“宫野志保那边已经没问题,她那些打包好的行李都没拆开,随时都能搬过去。”
月影光希了然颔首:“晚餐前去就行,我会帮阿笠博士收拾一下房子,确保宫野志保能住在里面的。”
琴酒:“……”
长发杀手又有点不高兴了:“你帮他收拾?你们家附近是没有家政公司还是招不到保洁的钟点工?”
情报商有些茫然。
“当然不是……”
收拾房子只是个托词啊。
这位朋友,你忘了我们还没有把宫野志保要住进他家的“好消息”告诉他本人吗?
琴酒:“……”
哦对。
月影光希接着说道:“而且,既然帮我们看孩子,自然是要付出点什么的。”
看着琴酒似乎还不是很高兴,月影光希简短的补充道:“只有这一次而已,之后他有老婆了,我们恐怕连小孩子都不用自己带了。”
琴酒一想也是,勉强颔首。
“我会在傍晚五点前到你家,吃过晚饭后送她去阿笠宅。”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阿笠博士很擅长做那些窥-探方面的小发明的话,想必他不介意给宫野志保也做一个。”
“我不在乎那小孩什么想法,她只要乖乖的听话做研究,其他都无所谓。”
“咦?”情报商眨眨眼,万分好奇,“你要她在组织里做研究?”
“不然呢?”琴酒反问。
月影光希很是惊诧:“那你直接把她关组织里不就行了?反正已经教她怎么好好听话了,她只要继续做实验就好了吧?”
“反正研究部门和其他的部门根本没有交集,你只要让她一直呆在那里做研究不就好了?”
“以她现在的研究水平,应该不需要再上学了吧?”
“还是说……你需要她有社交能力?让一个科学家?”
情报商生怕戳不了长发杀手的心窝子,追问那是一句接着一句,长发杀手是越听越觉得操-蛋。
琴酒:“……草。”
月影光希不抱希望的追问:“你还要把她放去阿笠宅吗?”
长发杀手也有点抓瞎。
现在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把人送过去,结果扭头一看,他们根本没必要送走……
啧……
他的眉头深深的紧皱着。
月影光希显然也看出他的烦闷,他笑了笑,提出建议。
“放过去吧。”他的声音很是温吞,“或许一个严密的牢笼可以困住她的人,但一个松散的牢笼才更加密不透风。”
琴酒显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长发杀手过往的手段非常酷烈且直接,在他看来,能用枪解决的事情那就都不是事。
言语威胁?
那是什么可爱的行为。
月影光希笑着慢吞吞的说道:“羁绊。只要创造足够多的羁绊,她就没有逃离的理由。”
“她会逐渐的习惯整个牢笼,还以为自己拥有了所谓的自由,直到再也无法离开。”
将她放在特意的位置,为她套上无形的绳索,让她只能在固定范围内活动,还自以为拥有天高海阔的未来——
让她哪怕是想死,也不会想离开组织。
月影光希有这样的信心。
他知道温柔的人有多大的杀伤力,以及一个真正的、温馨的家庭对一个孤儿有多大的吸引力。
他曾经也很想要这样的家庭,也很想要一个温柔的母亲。
坏消息是,曾经被他当做母亲的院长婆婆其实是个老-鸨-头-子兼人-贩-子。
好消息是,他已经长大了。
不再需要所谓的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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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光希笑意满满的敲开阿笠博士的家门。
阿笠博士看到他来显然非常惊讶,但还是热情邀请他进来坐。
月影光希含-着笑意一进家门,果不其然迎面的就是一片狼藉。
单身的阿笠博士显然根本没有合理分配家中工作区的概念,就连大厅里都胡乱放着他那些小发明。
还有一些单身汉必备的、没收拾掉的外卖垃圾,以及没有立刻洗掉的衣服。
月影光希脸上的笑容差点都保持不住。
这不行啊。
这个环境下,别说是养小孩了。
那个温柔的名牌公司的社长能接受自己的“白月光”变成这副样子吗?
月影光希开始深切担忧起来。
他不动声色的帮着开始收拾,同时很不经意的问道:“阿笠博士就没想过找一个老婆吗?”
“哈哈哈,怎么没想过啊?”阿笠博士也有些尴尬,话也不自觉变多起来,“但是我答应过一个人……”
引导着阿笠博士将他和那个青梅竹马的事情说出来,事情就成功一半了。
月影光希稍稍松口气。
在他说完后,情报商轻笑着说道:“阿笠先生,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找到你的青梅竹马呢?”
“什么?真的吗!”阿笠博士很惊喜,但他很快就犹豫起来,“可是我每次去我以为的约定地点,她都没有来……”
月影光希差点没能维持脸上的笑。
你-妈-的。
她当然没去。
你找错地方了啊大哥!找错了整整三次,足足三十年啊!
光是想到这里,月影光希就很头疼。
他试图安抚这个在爱情面前有些胆怯的男人。
“她不是没去,阿笠先生,她在你们约定的地方等了你足足三十年。”
“而明天,她就会从大不列颠飞回霓虹,只为见你一面。”
说着,月影光希拿出一片银杏叶。
当然不是真的银杏叶。
寒冷的冬季,银杏树叶早就已经掉光了。
他带来的是一枚芙绘莎牌的、银杏叶形状的胸针。
“晚餐之前,好好收拾一下你和你的家吧。”月影光希温和的微笑着,“之后我还有事情想要拜托您呢。”
阿笠博士终于恍然大悟。
他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才颤-抖着手,收下了那一枚胸针。
……
晚餐前,月影光希如愿等到了琴酒。
以及满脸冷淡的宫野志保。
他依旧是那副毛茸茸柔软模样,和善微笑的时候像极了柔软的兔子。
但是宫野志保很不吃这一套。
她完全是一副沉默且心不甘情不愿的应对一切的反应,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月影光希。
情报商很能理解。
毕竟她今天也算是足够折腾了,月影光希自忖自己十二岁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烦心事,也不需要面对那么多惨烈的场景。
更不用和亲人面对聚少离多的场景。
嗯。
月影光希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他微笑着问:“我给你的小熊,喜欢吗?”
宫野志保的眼神当即就产生了变化。
她问道:“那是你做的小熊?”
月影光希颔首:“当然。”不是。
他找人定做的。
情报商才不会浪费时间给琴酒之外的人做这种东西。
那只和自己的姐姐尤其相像的小熊显然让宫野志保对月影光希的态度好了很多,连晚餐时都愿意和他搭话了。
去检查房间的琴酒恰巧错过刚刚的问话,他满头问号的看着这两个短时间就熟络起来的家伙,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莫非。
情报商真的天生就有和小朋友沟通交流的亲和能力?
琴酒很好奇。
不过他并没有多问,接下来有的是时间让他们多“交流”。
吃过晚餐后,宫野志保竟然还帮着月影光希一起收拾餐具、连带着刷碗,弄得情报商很是受宠若惊。
他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冷淡的小女孩,其实是一个不亚于樫村弘树的绝世妖孽天才。
甚至他们两个人的研究方向都有些许的重合。
该说这就是天才的共通性吗?
月影光希很是感慨,连连夸赞她的懂事和心灵手巧,夸得小姑娘小脸泛红。
过去的生活环境让她很少拥有类似的夸赞,别人似乎只能看到她在研究上的能力,似乎她只是做研究的工具。
除了她的姐姐之外,只有月影光希是真正的看到了她这个人。
这让她暗地里有些高兴。
似乎就连接下来的同-居生活也不是很难接受了。
宫野志保暗暗想着。
终于收拾完后,她看看这个优雅温馨的家,再想到那个和善帅气的家主人,总算是稍稍散了一点和姐姐分开住的怨气。
“我住哪儿?”宫野志保问道。
“咦?”月影光希很好奇,“琴酒没和你说吗?”
宫野志保内心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月影光希的手抬起,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指向隔壁的房子。
“你住邻居家哦。”他笑着说道,“隔壁的大叔是个好人呢。”
宫野志保终于发出人生中的最强音:“什么?!!”
长发杀手检查完所有房间,确定情报商已经将该处理的不该处理的都处理掉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准备下楼送宫野志保去隔壁家。
没想到他刚迈出下楼的第一步,就听到了宫野志保那近乎破音的尖叫。
长发杀手人生中第一次差点脚滑摔倒。
他眼疾手快的抓住楼梯扶手,很是诧异的看着下面的场景。
刚刚还非常和谐的两个人竟然吵架了?
月影光希有些头疼。
他倒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这样看着。
那副眼眶通红、用看负心汉的控诉眼神看他是什么意思啊?
月影光希很不理解。
他试图好好解释:“只是住在隔壁而已,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不要!”宫野志保的声音更大了,“为什么要让我住在别人家,你、你们……都拿我当什么!”
月影光希很是困扰的揉了揉脑袋。
他的人生中很少面对这样倔强的小女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做。
琴酒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忍不住挑眉,万分不爽。
“宫野志保。”
还得是他有杀伤力。
琴酒一开口,宫野志保的哭声立刻就止住了,颤-抖着低下头一言不发。
月影光希终于松了口气,很感激的看着他笑道:“怎么样,我处理的还不错吧?”
那些珍藏品,虽然很舍不得,但月影光希确实都销毁了。
毕竟和死物相比,还是琴酒本人更重要。
再说了,长发杀手要他销毁那些东西,怎么也要给他一点“补偿”吧?
月影光希的心头发痒,只是因为琴酒早晨刚说过要jin欲才苦苦忍耐。
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和蠢蠢欲动。
琴酒看得一清二楚。
他暗自扫过宫野志保,只能看到小女孩头顶的发旋。
“你做得很好。”长发杀手开口,故意说的很是缱-绻-缠-绵,“我应该好·好·奖·励·你才对。”
这么说着,他朝情报商走了过去。
宫野志保并不只是低着脑袋,她的眼神余光也在拼尽全力关注着琴酒的位置。
她看到……琴酒的脚,毫不停留的路过她的身侧,直直朝着这个和善的大哥哥走过去。
对琴酒的恐惧和对大哥哥的留恋在她心中天人交战,她闭上眼睛,以为会再度听到一声枪-响,但半天都没有动静。
于是宫野志保睁开眼睛,尽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过去。
下一秒,她瞪大双眼,噔噔噔后退好几步,捂住嘴才将自己的尖叫憋回去。
她的瞳孔中清晰倒映着这两个人拥吻的场景,这比任何的威胁都让她震动。
月影光希眨眨眼。
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长发杀手那双翠绿的眼眸清晰的写满了“你给我好好配合”的严厉警告。
这倒是长发杀手多想了。
月影光希心想,他从来就没有过不配合接吻的时候吧?
虽然在孩子面前这么做不太好,但月影光希才不管那么多呢。
他紧紧的搂-着琴酒劲-瘦的腰-肢,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陶醉的深呼吸着,和这个男人交换着唇-齿之间所有的温-暖和柔-软。
半晌,还是琴酒回过神来,推开这个有些上头的男人。
还好现在是冬天。
还好两个人的衣服都很宽松。
月影光希的脸都红透了,迟来的不好意思和在孩子面前做这种事的羞愧让他的眼神万分闪躲。
琴酒倒是很理直气壮。
哪怕是嘴唇因为过度的挤压而变得色泽鲜艳,丰-盈水润,长发杀手依旧是很淡定的、理直气壮的模样。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宫野志保。
“你还想住在这吗?”
琴酒这个暗示简直可以说是明示的程度了。
宫野志保合上下巴的时候,因为张大嘴太久,下颌还有些酸痛。
她干脆且果断的摇头:“不想了,谢谢。”
还想什么呢?
琴酒那样明目张胆的宣誓主权,就差直接说“这个家是老子和他一起住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试图住在这?”了。
住个锤子。
她才不想当电灯泡。
而且……要和琴酒住在一个屋檐下,确实有点太为难她了。
琴酒这才满意的点头。
“拎好你的东西,”他叮嘱道,“去隔壁打招呼,明天开始你就要在隔壁住了。”
月影光希作为邻居以及拜托人,自然也要去和阿笠博士打招呼,他刚拎起一个行李箱,就听长发杀手“啧”了一声。
“她自己能拎。”
面对着琴酒满含威胁的目光,宫野志保低头了:“我自己能拎。”
月影光希才不管他们两个人的暗潮汹涌,他顺手拎起另外一个行李箱,头也不回。
“没事,小女孩的东西能有多重,我来就行。”
宫野志保看着他拎着行李箱大步往外走的模样,一时竟有些哑然。
她瞥了眼琴酒,喃喃问道:“他一直这么粗神经吗?”
“……”琴酒冷笑出声,“他?”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