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光希没有吃午饭。
其实琴酒也没有。
但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吃饭的兴致。
情报商现在急需发泄恐惧的渠道。
在家里翻找的时候,他万分确定自己并没有看到任何监控的设备。
也没有任何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出现。
然而他就是恐慌。
为工藤有希子的一句话就变成这样似乎完全不是月影光希的作风。
可情报商就是无法抑制这些不停往外冒的繁杂思绪。
和他似乎没有任何问题的家同样的……
是那个似乎同样没有做任何问题的情报系统。
月影光希曾认为它是上天的恩赐、让他不要被福-利院表面的假象蒙蔽双眼。
自从上次后,他就隐约对它内心存疑,也对自己现如今的生活存疑。
可月影光希的一切都源自于它,无论是从福-利院逃离,还是现如今能和琴酒走到这样一步,都离不开它的帮助。
今天。
在去超市的路上,月影光希也一如往常的打开它,想看看工藤有希子为什么会突然凑过来。
自从上次不怎么顺畅的交流后,他还以为工藤夫人应该不会像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多疑的情报商自然要看看她之前做了什么。
没有任何疑点。
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平常的家庭主妇。
——然后,这个平常的家庭主妇,对他自然且亲昵的称呼琴酒的名字,还打趣他。
只有他才能救赤井秀一。
哈。
这货还有需要自己救命的时候?
他怎么就不信呢。
更何况……
月影光希第一次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嘴角微微颤动起来。
他很想问点什么。
然而问题太多,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先从哪一个开始问起。
琴酒也看出了他的失态。
这还是情报商第一次在他面前这般……神色复杂。
平日里无论心里怎么想的,情报商都会笑脸迎人,言辞谈吐更是从容且有自己的章法。
绝对不会像是今天这样。
琴酒暗自叹息。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来“救场”,还是来“救火”的了。
但没关系。
他心想,以情报商对他的执着和此时的犹豫来看,还有得救。
长发杀手绕过岛台,漫不经心的走向情报商。
他当然知道,情报商按捺不住的走进,但又因为忌惮故意用岛台隔开距离的行为有多矛盾。
理智和情感的挣-扎让他这样踌躇。
不过没关系,长发杀手会帮他做出选择的。
琴酒靠坐在岛台上,对着月影光希挑眉。
“看来我们今天都没有做午饭的想法。”长发杀手说着曲起一条腿踩在岛台上,向后靠去。
他的另一条长腿垂下,虚踩在地面上。
长发杀手看起来尤其淡然且闲适,翠绿色的双眸里只有平静和笃定。
他抬起手,对情报商勾了勾手指。
“来。”
“做点我们都爱做的事。”
“爱做的事”被琴酒低沉的嗓音说出,无端多出几分燥热的意味。
情报商尤其吃这一套,不管有什么事都只能放下再说。
月影光希:“……”
情报商面色无奈。
“这算什么,封口费?”他问道,“连开口的由头都给我堵住了?”
“还是让我享受完后不要继续追问的意思?”
月影光希此时的不安和浮躁已经完全按捺不住。
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都有可能是假的,现在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只觉得四面皆敌,连对琴酒都不自觉的尖锐起来。
当然说完后他立刻就知道自己这样不对。
他并不是想对心爱之人说这些毫无由头莫名其妙的话。
只是……太不安了。
他太想要确认一些什么了。
不管是工藤有希子那番话的意思。
还是系统是否有问题。
还是……琴酒为什么会在这样恰好的时机突然出现在这里。
编织着细细密密的情报网的人回头一看,自己似乎被笼罩在一张更大的网里,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
尤其自己猛然发觉竟然还是……别人无意中拨动蛛丝的缘故。
月影光希心态快炸了。
他现在万分急切的想知道长发杀手究竟是什么身份。
是……和他一起被挂在蛛丝上的猎物。
还是,引诱他迈入其中的诱饵?
又或者干脆就是织网的那只蜘蛛?
琴酒并没有回答他。
长发杀手的神色隐约有些不耐。
他凝视着情报商,吐露最后的通牒。
“做,还是不做?”
月影光希轻轻吸气。
……不管了。
琴酒究竟是什么还重要吗?
这杯烈酒摆在自己面前,无论内里是什么,他都要一饮而尽。
酒肉穿肠,只想一醉。
至于会不会死?管他的。
先吃了再说。
月影光希脸上的虚假笑意都真切了几分。
“做啊,”他含笑回应,“怎么不做?”
然后他们就真的做了。
琴酒有着几近完美的身躯,宽肩窄腰,每一处肌肉的轮廓都清晰流畅。
大-腿更是丰-盈结实。
被夹在其中的情报商人很辛苦。
他撑在岛台上的双手握紧又放松,最终还是抬起紧紧箍住男人精瘦的腰,深深吐气。
“你要……夹断我吗?”月影光希满头大汗,笑得万分无奈。
他没说是哪里,但该说不说,其实哪里都一样。
脖颈上环着双手,腰侧绕着双-腿,脚还别在尾椎处,时不时的敲一敲。
月影光希恍惚间真以为自己是被骑的马了。
然而这些全都比不上此时此刻深埋着的苦闷。
他仿佛真的被一只白色的巨蟒缠上了。
对方正在紧紧收缩着身躯,想要将他全身的骨头都勒断,直到他浑身粉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入腹中。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攀附过来。
月影光希还以为他要接吻,下意识凑过去。
然而他的耳垂被恶狠狠咬住。
情报商下意识闷哼一声,但很快安静下来。
他听到长发杀手若有似无的叮嘱。
在潮湿的发间,他的声音轻得像是睡梦中随口的呢-喃。
却让情报商的嘴唇因为巨大的震颤而下意识哆嗦起来,整张脸也瞬间惨白。
他说——
“不要继续想了,光希。”
“你早晚会接触到真相,但不是现在。”
长发杀手的谈吐明明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却让情报商如入冰窖。
月影光希从没有一刻这么想从琴酒的身体里退出去。
然而长发杀手扣得很紧,让他动弹不得。
情报商颤-抖着。
他哆嗦着用自己的眼睛一遍遍的确认。
没有问题。
长发杀手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伤疤,刀痕,炸伤。
吻-痕,指-痕,咬-痕。
没有一处对不上。
他同样理应没有任何问题才对。
可是……
可是!
可是……琴酒从来没叫过他“光希”。
月影光希的牙齿被他自己咬得咯咯作响。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嗓子里仿佛被塞进又冷又硬的石头。
难以下咽,也无法吐-出。
那是个冷淡且自负的男人,即便他们已经亲密到那种地步,也依旧不留情面的称呼他的全名。
月影光希。
他从来没叫过自己的名字。
可偏偏眼前的琴酒叫了,万分自然且随意。
情报商的面色从未有一刻如此的惨淡。
他同样收紧了自己的胳膊。
长发男人被剥夺呼吸,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同往常一样冷眼瞥过情报商,就闭着眼睛专心等待窒息后的快=-感。
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
没有不同就是对的吗?
亲眼所见的一定是真的吗?
月影光希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癫狂的神经质光芒。
他掐着心爱之人的脖颈。
即便强大如琴酒,被捏断脖颈也依旧是死路一条。
月影光希一清二楚。
只要自己稍稍用力,这个滚烫的、缠绕在他身上的男人就会立刻死去。
要做吗?
要这样做吗
紫色的双眸中满是疯狂和世界毁灭的痛苦。
明明面前是自己心爱之人的脸,他依旧恨不得生啖其骨、生食其肉。
情报商很聪明。
但他没有自知之明。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不同,只当自己是个路人甲长吁短叹,还妄想着和爱人过上平淡幸福的温馨生活。
他配吗?
他不配。
无数的人会推着他强行往前走,无论他有多么不情愿。
就算是天降横祸。
就算是遭遇不测。
那些无形的手依旧拉扯着他,逼迫他不得不从虚无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十六岁时,月影光希以为自己已经醒来,他痛彻心扉过、绝望过,最终还是坚持过来。
二十六岁,这股疼痛再度袭来。
它更加彻骨、更加难以防备。
情报商被打击得摇摇欲坠。
他从没想到,自以为逃出深渊后所能迎接的广阔天地,其实也是另外桎梏他的囚笼。
他闭上双眼,想要忍耐住自己的怒火。
忍耐……忍耐!
到底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比窗外呼啸而过的风还冷冽。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月影光希泪流满面,怒吼出的却是从未有过的癫狂苦痛。
“不管你是谁……”
“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