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云栎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松松不在屋内,听声音是在外面和翠花一家玩儿。而应岁与手撑着头,闭眼小憩, 看了一半的书打开着放在桌上。
鹤云栎躺在原地, 盯着应岁与的睡颜瞧了一会儿, 越瞧越欣喜,忍不住抬起身凑过去。
但方靠近, 应岁与便睁开了眼, 清幽的眼眸正好将鹤云栎纳入其中。
两人短暂地对视。
鹤云栎趁着他刚醒来,还在迷糊,飞快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然后躺了回去。
应岁与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伸手摸着弟子的头发, 含笑询问:“怎么这么开心?”
“做了一个有趣的梦。”
应岁与已经通过鳞片看了出来, 但还是佯装一无所知地问道:“什么梦?”
“不告诉你, 猜猜。”鹤云栎双眸弯弯,闪动着狡黠的光。
“有没有为师?”应岁与配合地猜测起来。
鹤云栎点头。
“还有其他人吗?”
摇头。
“和最近发生的事有关吗?”
摇头。
“那是以前发生过的事吗?”
摇头。
“那是什么?”应岁与认输, 并颇为期待地等待起鹤云栎的回答。
“我梦到师父变小了, 和松松一般的年纪。”
他的嘴唇无声张合, 说的是:很可爱。
虽然被弟子夸了很开心。可这个描述和现实的差距实在太大,为了避免他期待过高, 应岁与不得不提醒:“为师小时候并不可爱。”
鹤云栎不以为然:“那是师父单方面的想法。”应岁与总把自己看得很糟糕。
“小孩子不是非要懂事听话才叫可爱。”四师弟的性子算是够让人头疼了,鹤云栎也从未觉得他需要强行改变, “大人也是。”
应岁与就坡下驴:“那……
是徒儿想要任性, 还是期待为师任性呢?”
“我在就事论事。”鹤云栎拉住他想往自己衣服内钻的手, 红着耳朵提醒, “医书上说太放纵了对身体不好。”
要是一连缺勤两天,他怎么和师伯还有弟子们解释?
“写医书的人比为师厉害吗?”
鹤云栎老实摇头:“没有。”
“那就对了。”应岁与想要继续。
鹤云栎并没有被他歪理绕晕, 继续抓住他的手:“可没师父厉害,不代表说的不对。师父难道要说这话是错的吗?”
应岁与沉默。
弟子越来越难骗怎么办?
……
因为鹤云栎想亲自将松松送到那个“高人”处,亲眼瞧瞧弟子未来的修行环境,应岁与又只得
现成安排。这一来一回花费了一个多月。也在此时,传来了紫云川那位丹圣毒伤不治的消息。
这夜,正在修炼的叶清听到系统发疯似的提示音一头雾水。
发生了什么?
点开系统界面,他发现一条还没有解锁的任务被完成了,因此解锁了许多信息,所以提示音才响个不停。
虽然因为任务处于锁定状态还能不能领取奖励,但可以查看任务内容——
主线任务:【血仇·终章】
任务状态:普通。
任务描述:你终于揪出了一切的罪魁祸首。这一路来,你历经坎坷,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也体验过生离死别。现在,是时候有冤申冤、有仇报仇了。
他的仇人死了?
是谁?
怎么死的?
叶清满心疑惑。
飞快在系统解锁的信息里寻找起答案。
与此同时鹤云栎也收到了公皙靳的传讯:【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
鹤云栎改换了装扮,来到约定的后山小道,也是经常和叶清见面的那个地点。
因为还记着上次被掀帽子的经历,这次他和公皙靳保持了十步远的距离,以保证在对方有动作时他能够及时反应。
“为何改变主意了?”鹤云栎不解问道。
公皙靳发来传讯,也就是承认了自己重生者的身份。
他原以为公皙靳这边的突破口已经堵死了。
为何之前极力否认,如今却大方坦白?
是什么改变了公皙靳的态度?
“你不知道我为何改变主意?”公皙靳也诧异于黑袍人听到那个消息居然没反应。
鹤云栎猜想发生了某些非常重要的,只有重生者才会知道的事。他借口道:“我对于未来知道的并不多,这也是我来找你做交易的原因”以防公皙靳退缩,他忙表态,“但我手里也颇有些资源,可以为你提供一定的帮助。”
至于怎么帮。
当然是他办得撩就办,办不了再看情况求应岁与。
如今白玉京老丹圣退隐,褚旸伏诛,应岁与赫然成了当世唯一还能炼丹的丹圣,身价直线飙升。
许多不熟识的前辈也开始给大师伯递拜帖,当然,他们是冲着应岁与来的,想要搞好关系,以后日后需要求到丹圣的时候,不会被拒之门外。
总之,靠着师父这颗大树,他应该能满足公皙靳大部分要求吧。
公皙靳将这解释理解为黑袍人死得早。
可如果他连那件事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自己是重生者呢?难道是自己出现在云霄这一与前世不符的事迹,引起了黑袍人的怀疑?
“好吧。”他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我不想和一个脸都不露的人合作。”
如果黑袍人死得比他早,那么在信息上能给他提供的帮助就有限了。他要确认黑袍人的身份,才能开出自己的价码。
和叶清不一样,已经拥有一世修行经验的公皙靳对修界门道了解更多。别看云霄声名不显,但宗门大阵极为高深,不输一流宗门。
外人要想在不惊动云霄门人的前提下突破大阵防御几乎没有可能。
黑袍人大概率就是云霄派内部的人。
而这也是公皙靳愿意找其合作的原因之一。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算认可了云霄众人的人品。虽说不想再认什么同门或师父,但交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面对公皙靳的要求,鹤云栎略作犹豫,摘下了面具。
他手里握着的筹码太少,想要得到公皙靳的帮助,也只能通过坦诚了。
掌门!
这次换公皙靳面露惊恐,后退了一步。
在他原来的构想里,“黑袍人”大概率是云霄派的记名弟子,或者是他还不熟悉的那几个师兄中的一个,如何也想不到会是鹤云栎。
谁家掌门在自己门派里偷偷摸摸的啊!
如果掌门是重生者,那他不是遇到的第一天就被看破了?
这还是魔主的宝贝徒弟,他还掀过他帽子。
公皙靳想想都要窒息了,恨不得当场去世。
他紧张地询问:“是……魔主大人派你来的?”
鹤云栎摇头:“师父不知道这件事。”
公皙靳稍微松了一口气,并不由联想:难道是掌门重生后带来的改变,导致魔主没有成为魔主?
“现在可以解释你找我来的缘由了?”鹤云栎和善地邀请公皙靳坐下详谈。
公皙靳也不客气,坐下后就是一句:“我觉得这个世界很见鬼。”
之前他为了保持重生优势,一直不想干预大事件的走向,结果发现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了。
“魔主没有成为魔主就不说了,丹魔还死了。”
他怕丹魔之死是假消息,还通过秘术反复确认过,但结果都表示,死掉的是他认识的那个丹魔无疑。
鹤云栎:丹魔?
瞧他面露茫然,公皙靳解释道:“丹魔是在魔主殒落后崛起的邪道人物。曾经效力紫云川,名为褚旸。因为用圣族血脉炼丹的事迹败露而叛逃出正道。”
但其身为顶尖丹师,又在正道经营多年,人脉十分广泛。
在保护伞的庇佑下褚旸不但逃脱了奉天盟的追捕,还在邪道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更加肆无忌惮地作恶。
据公皙靳所知,褚旸一直在通过种种手段挑起普通人对四圣族的敌意,以便他能更方便地迫害圣族血脉。在他的运作下,修界对四圣族的排斥达到了顶峰,关于四圣族能不能算作人的意识之争也十分激烈。
公皙靳生前曾与褚旸有过短暂的合作,因为不是很瞧得上他的行事作风便没再来往了。
而直到他死时褚旸还活的好好的。
本来不会死的人提前死了,并且不是自己带来的改变,这让公皙靳感到心惊。
害怕自己也被这个未知的变数影响,他联系了“黑袍人”。想要试探一下这件事和“黑袍人”有没有关系,并通过和对方合作,谋取自身的安全和更大的利益。
但鹤云栎连褚旸是丹魔都不知道,只怕也没有直接关系。他只能接受这个世界和他前世不一样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鹤掌门就是“重生者”也并非全无好处。
如果他和掌门成为了盟友,那是不是也和魔主成了半个盟友?
思路一变,天地无限。
他不敢出现在魔主面前,是怕对方追究传承之事。
但如果通过鹤掌门获得了魔主的许可呢?
想到此处,公皙靳看鹤云栎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这是能救他命的人啊。
听完解释鹤云栎也明白公皙靳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了。
公皙靳已经表明了诚意,该他了:“我可以给你提供修炼资源和合适修行环境,并尽量满足你的合理要求。”
公皙靳当前并不很需要这些,但如果是掌门的话,说不定能给出他更想要的东西。
“掌门可不可以……”公皙靳突然变得扭捏起来,颇像要见心上人的大姑娘,“可不可以把我介绍给骆师兄?如果能说上两句好话就更好了。”
有前辈师兄作保,他绝对能顺利和前辈成为朋友!
这要求简单得让鹤云栎意外。
但想到公皙靳受过骆九衢的恩,或许他是蹭了骆师弟的人情。
鹤云栎爽快答应,拿出玉简当场传音:【三师弟,有个孩子想认识认识你。人挺不错的,知恩图报,没什么坏心眼。我把你讯印给这孩子了。有空你们聊聊?】
因为不算特别了解公皙靳,他没有说很多,打算让他自己去和骆师弟熟悉。
另一头,刚在客栈办完入住的骆九衢发现玉简亮了,顺手拿起来查看。
看完传讯内容,他满腹疑惑。
鹤师兄怎么突然发这么奇怪的消息过来?
“想认识认识”、“有空你们聊聊”,这不是大师伯给别人说媒时常用的说辞吗?
难道……
电光火石间,骆九衢脑中闪过一个猜想:鹤师兄是在给他说媒?
可师兄自己都没有对象啊。
骆九衢越想越感动,师兄肯定是想到师弟身上还有一个出师任务才先紧着师弟的。
师兄真的。
他哭死。
正是瞌睡来了有枕头,骆九衢飞快回道:【可以!师兄相看的人,我信得过。】
一旁的牧夜声瞧着满脸喜色的弟子,不禁询问:“谁给你发的消息?”
“鹤师兄。”
师侄怎么突然发消息过来?
“什么事?”
——师兄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
虽然很想把好消息分享给师父,但想到事情还不算十拿九稳,骆九衢决定还是等“徒媳”确定下来再说。给牧夜声一个惊喜。
他“额”了片刻:“师兄就是关心一下我们的进程。”
这样吗?
牧夜声拿出自己的玉简看了看。
为什么他没有?
师伯就没有师弟亲吗?
……
小
心保存好讯印,公皙靳忍住现在就和骆九衢问好的冲动,继续和鹤云栎的谈话。
谈到褚旸,鹤云栎也顺理成章想到了和其有血海深仇的宇文佾:“你上辈子听说过宇文佾这个人吗?”见公皙靳满脸茫然,再想到宇文佾有许多身份,他解释,“一个极善用毒的,有玄武血脉的男人。”
根据这个描述,公皙靳想到了一个人:“你说的是毒尊,萧谅?”
萧谅?
这是宇文佾的真名?
抑或是,另一个假身份?
“他是魔主最初的合伙人,一起建立了魔宗,后来两人分道扬镳,萧谅不知所踪,许多人都以为他死于魔主之手。但魔主殒落三百年后,他又在修界现了身。他身负玄武血脉,因此也和视四圣族为妖禽的褚旸水火不容。”
他们成为死敌的原因可不只这么简单。
鹤云栎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很意外师父居然还和宇文佾做过“合伙人”。不过这是以现在的目光来看,但如果师父一直混迹邪道,也并非不可能和宇文佾合作。
鹤云栎继续问道:“你对魔主的印象是怎样的?”
“你就问这些?”
公皙靳觉得这些问题太浅,会显得自己不太有诚意。
鹤云栎反问他:“我若问非常机密,甚至干系到你利益的问题,你会答吗?”
公皙靳笑了:“确实不会。”
他发现掌门的气质虽然和他那个佛口蛇心的“师尊”很像,但有一点和辛慈根本不同,那就是坦诚,且不把别人当傻子。
他也不由地更坦诚了几分:“我并未亲眼见过魔主,印象都是通过间接感受与道听途说得来的。
据说其人喜怒无常,乖张暴戾,与正道为敌,也对魔宗之外的邪道赶尽杀绝。除了他的心腹‘阴鬼判官’外,没有任何人能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但即使是这样,他依旧靠碾压性的实力,在邪道拥有了绝对的掌控力。”
在魔主的时代可没丹魔、毒尊、邪君之类的称号,再厉害的邪道人物到他面前也是“喽啰”。
公皙靳一直认为,如果魔主不那么狠命折腾邪道,而是将他们好好联合起来,后来修界的正邪之势只怕会颠倒过来。
“我忌惮他。”公皙靳坦然地承认,“即使他是个死人,我依旧忌惮他。”
哪怕这个世界里魔主没有成为魔主,这份畏惧依然存在。
听着公皙靳的话,鹤云栎感受到的并不是师父的厉害,而是担忧,担忧师父被如此高调嚣张的作为反噬。
“谁杀了他呢?”
“你不知道?”
鹤掌门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鹤云栎继续用着那个借口:“我没能等到那时候。”
看来掌门知道的比他以为的还少,简直是来空手套白狼的。公皙靳觉得很亏,顺势追加条件:“我可以回答掌门的问题,但需要掌门在我呆在云霄期间提供一些方便。”
“具体是什么?”
“不要让魔……”想到这一世魔主已经不是魔主,公皙靳改口,“额,您师父,发现我的存在。”
看来他真的很怕师父啊。
而且听公皙靳的语气,似乎也不是他杀的师父。
鹤云栎爽快答应了下来。
公皙靳也给出答案:“杀死魔主的,是云清剑君。”
云清剑君?
这个名号鹤云栎没听过。
正在他想试试看能否套出此人名姓时,公皙靳主动报了出来:“叶清。”
鹤云栎愣住了:叶清师弟杀了师父?
虽然一直在做相关的准备,但面对真相时他还是难以消化。
公皙靳继续道:“而且,我怀疑云清剑君和魔主师承一派。”
鹤云栎寒毛炸起:“为何这么说?”
为了鹤云栎的好感,公皙靳索性坦诚到底,第一次将话题谈及了自身:“因为我也是死在云清剑君手下。决战中,云清剑君用的剑法和魔主流传下来的招式极为相似。”
鹤云栎整个人如坠冰窟。
如果叶清师弟本就会拜入云霄,他的作为岂不是在冥冥中促成了这个结果?那师父会不会……
虽然明白这个世界的走向已经和梦境有了很大的出入,但他还是怕那个万一。
这夜,许久未出现的梦境又造访了鹤云栎。
在这个梦里,他第一次梦到了自己。
他看到另一个气质陌生的“自己”坐在熟悉的,长着李树的山道边,手提一盏灯,似乎在等待着谁。
忽然,夜色中传来一个幽沉的男声:“打扰了。我迷路了许久,看到这里有光,便过来了。”
是师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