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灯光昏暗,柏嘉树依然能感受到陆泽州凛冽的气势,带着压迫感,让他透不过气来,柏嘉树本能地产生一种恐惧,微微低垂着头,望着床单上的影子发呆。
过了一会儿,陆泽州的呼吸似乎平顺了一些,声音低沉,“过来。”
柏嘉树听话地靠过来,蜷缩在陆泽州怀里,坦白来讲,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也知道陆泽州跟家里那一位不和睦,这么多年以来,形同陌路。
他知道自己是个社会边缘人物,nobody哪有前路。
有时候他也想摆脱陆泽州,但陆泽州拽住他不放手的样子,让柏嘉树无法推开他。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陆泽州抵住柏嘉树的额头,“手续都给你办好了,听话。”
意思是要让柏嘉树移民,柏嘉树不愿意,拧着眉毛不说话。
陆泽州笑了,“怎么,舍不得我啊?”
柏嘉树抬起头,用一双湿润的眼眸看着陆泽州,他眼圈微红,短发刚刚洗过,蓬松柔软,没有戴眼镜的样子看起来特别清秀,下一秒,他微闭着眼,整个人像是要碎了一样。
陆泽州的心掀起海啸,无数道声音在心底响起:抱抱他,快抱抱他,抱他!
但陆泽州无能无力地闭眼,只是牵住柏嘉树的手:“别再说让我生气的话,”他侧过脸,看着柏嘉树:“孩子有什么好?拖累——”他说这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觉得再创造一个像他的生命,非常可悲,又没有人爱,活着干嘛。
那天晚上,原本准备留宿的陆泽州,直接回去了,不为什么,没心情。
柏老师很安静,不跟他吵,也不闹,再大的不满也只是嘟着嘴生闷气,想他的时候从来不会打电话,只会给他发短信。
以陆泽州本来的脾气,又要一通牢骚,他最烦情人跟他提要求。
那天下午在下雨,他刚开完会,拓也正式联系上了在基地埋下的暗线,陆泽州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易绍南,他要利益最大化——把刘司铭钓出来。出来的时候,他收到了柏嘉树的短信。
秘书不知道陆泽州为什么看完手机就生气,还把茶杯砸得稀巴烂,明明说要给柏老师送黑卡,又临时变卦,还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不见人,也不出来。
柏嘉树给陆泽州发了一条短信:我的鞋子湿了。
是钱不够吗,想买什么自己去买,别来烦他。
陆泽州坐在办公桌前,转向落地玻璃窗,望着恢弘的楼宇发呆。这周围都是写字楼,常年灯火通明,像极了钢筋水泥森林,陆泽州可悲地意识到:柏老师在跟他要关心,他给不了。
要不断了吧,对他好,也对自己好。
这么多年以来,陆泽州情人很多,感官阈值很高,很难再被漂亮的Omega吸引,这世上除了亲手了结刘司铭这件事能让他有耐心,没什么东西他再放不下。
过了一会儿,拓也敲门进来,详细地说到接下来的计划,“还是不要打草惊蛇,让内线解决更合适。”陆泽州眼眸,问:“上次移交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还在内线手上,说是当时脱身有点麻烦。”拓也将文件放在一旁,正襟危坐。
陆泽州仰着头,微闭着眼,暗自思忖着:“他是我放在基地最深的一步棋,”说到这里,他忽然睁开眼,眼神冷峻,“务必告诉他,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好的。”拓也应声。
*
自上一次接洽出现意外,易绍南行事更谨慎了。
他最近经常被跟踪,跟踪地点包括但不限于:常去的网吧,社区医院,便利店,甚至上厕所都有人跟。24小时不能消停。
那些东西游明宇拿到了吗,为什么要走的时候,易绍南又收到游明宇的信道消息,声音很噪杂。是不是明宇遇到了什么危险,易绍南原本要走,又折回来。
再后来,响了三道枪声,易绍南就彻底打消折回去的念头。
他和游明宇之间还有暗号,只要游明宇没有用到,说明他是安全的。
易绍南最近又搬了家,是个两居室,这里环境好一点,房子朝阳,有个宽敞的阳台,楼下就是便利店,再往前700米是社区医院。过了孕吐阶段,易绍南胃口变得很好,经常想吃酸的,辣的也行,反正能开胃,就让他觉得舒服。
他长胖了一点,比之前重了三公斤。
易绍南站在镜子前,腹部有轻微隆起的迹象,医生说孩子很健康,但他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了。噢,为了瞒过医生,他撒了谎,说自己是散打爱好者,经常要比赛。
0034行动执行到现在,长达数年,易绍南之前又跟着费德明做事,知道阮家、陆家内部局面紧张,人人都想分蛋糕,当年阮家陆家联姻,原本想着资产重组,两家能更上一个台阶,没料到阮熠冬会意外怀孕,姻亲从一开始就已经碎裂,能维持到现在,坍塌之势指日可待。
易绍南想好了,只要能收集到最后的关键性证据,他和游明宇就彻底自由了。
这也是他想留下这个孩子的原因。
还有一事,是易绍南近期发现的,只要他不出远门,就没有人频繁地跟踪他,这些人应该是陆泽州的,专门派来监视他,估计一旦发现他有异动,就会下死手。
以前易绍南更多是用拳头解决问题,现在看来,得智取了。
易绍南不知道游明宇最近在干什么,回消息倒是及时,不过语句很简单,像是还有其他任务在身,易绍南没有详问,定了一个地点跟游明宇见面,游明宇答应了。
见面地点在这个城市的博展中心周围,每年金秋10月这里就有居家艺术展,各式各样的展品陈列在大众面前,客流量大,周围还有不少酒吧,很容易藏身。
易绍南出发的时间临近傍晚,艺术展会持续到夜里八点半,就算人群散去,等到天黑下来,再辗转到周围的酒吧附近,也是不错的选择。
就这样,易绍南在镜前收拾了一番,很快就出门了。
广场人很多,易绍南逛了一会儿居家展,看到许多柔软舒适的沙发,忍不住上前坐了一下,真的很软,以后和明宇住在一起了,也买一个这样的沙发吧,他心想。
“您好,请问有看中的看款式吗,”说话的是个销售,20出头的女孩,看起来很年轻,“现在购买有88折,整装送货上门,包您满意。”
易绍南站起身,笑了笑,“暂时不用了。”
正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在人群中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销售见他要走,连忙递了宣传册给他:“或者您还可以看一下其他款式,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们。”易绍南收下了,“好的。”
天空渐渐暗下来,广场上亮起零星的灯火,有卖冰糖葫芦的,还有老人现场制作拉丝糖,一群小朋友围着看,时不时发出一阵惊呼。五彩缤纷的气球飘在广场上方,空气飘散着淡淡的糖果气息,游明宇定眼一看,易绍南来了。
两个人距离有点远,周围摩肩接踵,又有小朋友在人群中追逐嬉闹,游明宇时不时注意脚下,再抬起眼眸,寻找易绍南的身影。
游明宇感觉好久没见到易绍南了,易绍南今天穿了一件灰色休闲外套,短发染回黑色,剪短了一点,侧过脸的时候,能看到他利落鬓角,仿佛又回到了游明宇最初对他心动的模样——
同样的迷彩训练服穿易绍南身上就是显得紧俏,肩颈处有轻微褶皱,一声‘敬礼!’,易绍南必定站姿英挺,两脚并靠,英姿飒爽地站在太阳底下,对着太阳,面向宇宙,宣誓最诚挚的誓言。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默契地往背街走,那里毗邻酒吧,周围喧嚣。
是刚下过雨吗,路上走起来有点湿,‘吧唧’声溅在石砖上,即将转弯的一瞬,游明宇一伸手,死死地将易绍南抱在怀里,Alpha滚烫的呼吸撞在易绍南耳畔,让易绍南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紧接着,游明宇的重量仿佛压了过来,他试着站直,回抱住游明宇。
以前他没觉得游明宇重,原来他的Alpha这么沉啊,易绍南怜爱地吻他的鬓角,游明宇像一个孩子,不争气地哭了出来,泪珠一颗一颗,豆大似的,从他的鼻梁滚落下来,砸到易绍南的衣襟。
易绍南身上是温热的,带着淡淡的洗涤剂清香,还有衣衫被太阳暴晒的气息——死去的螨虫吗。游明宇越哭越难受,他不能想象失去易绍南是什么场面,他已经失去大华了,足够刻骨铭心,没有易绍南,游明宇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意思。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游明宇猜自己哭得一定很狼狈,一点都不帅。
——什么帅哥,我是型男,16岁的型男。
距离16岁已经遥远到他快要想不起来,游明宇今年23,但他没觉得自己像16岁时想象的那样强大、坚毅,他还是像个哭包,他吸了吸鼻子,撞见易绍南湿润明亮的眼睛,心里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坚强又悉数坍塌——那都是因为有易绍南,有哥哥,游明宇始终有最后一道不想坚强的防线。
易绍南擦拭他的脸颊,亲吻他的泪,喊了他一声:明宇。
“哥哥。”游明宇抱紧易绍南,低低地喊道。
年纪更小的一方总容易得到更多疼爱,易绍南心里掀起一阵又一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游明宇激发了一个Omega与生俱来的疼爱,像爱一个孩子一样,疼爱他的Alpha。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易绍南轻声问道。
游明宇撞见易绍南柔软的目光,摇了摇头,决定将所有事情都压在心底:“没有,都好。”
易绍南像往常一样拍着他的背脊,抚摸他的后脑勺。
“你呢。”游明宇问。
“我……”易绍南想起彩超图上的形状,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但是没有想好要不要跟游明宇说,游明宇爱操心,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也许等到任务结束再跟他说也不迟,“也挺好。”
作者有话说:
秋克秋克,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