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明宇被爆头的前一天晚上，他给杜德宁打了一通电话，说在Omega宿舍楼下等他，让他快点下来。杜德宁说：“我不在宿舍——”电话里传来信号发射器的声响，Omega通讯兵在做最后的设备检查，战友们都在，杜德宁实在好不意思直接离开，只好压低声音问：“是有什么事吗。”

“是的，请你务必过来一趟。”游明宇的语气听起来很郑重。

细说起来，随着0034行动开展，作为主力狙击手的游明宇对通信部有一定的指挥权，虽然游明宇平时很少摆架子，但像今天这样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跟杜德宁说话，还是头一次。

杜德宁绕过设备，找到组长，悄声说明了情况，组长同意了，让他快去快回。

傍晚气候最为舒适，空气带着微凉，草丛深处弥漫着树木的气息，让杜德宁顿时心旷神怡，不自觉加快步伐。

没过多久，杜德宁就到了宿舍楼下。

远远地望过去，路灯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身量坚实，背脊挺阔，一看就是个Alpha，他穿了一件黑色运动外套，很休闲的款式，拉链严丝合缝地拽到脖颈处，杜德宁走近了一点，噢，是基地今年春季发放的冲锋衣，左心口一道竖形拉链，手臂上也有口袋，实用性很强。

衣服刚发下来的时候，杜德宁嫌丑，一直不愿意穿。

现在看到这件衣服穿到游明宇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熨帖，一下子就顺眼多了。

听到脚步声，游明宇侧过脸，清了清嗓子，喊道：“豆德。”

杜德宁抿嘴一笑，慢步走过去，仰头看向游明宇，眨了眨眼。

游明宇至少比杜德宁高十多厘米，两个人站在一起，身高差一下子就出来了。昏黄的灯光落在游明宇脸上，杜德宁清晰地看到他的眉骨，游明宇有一双浓眉，单眼皮，眼角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冷酷，一旦笑起来，目光透着狡黠，带着孩子气，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不只是因为游明宇英俊的外表，还因为他是一名出色到极致的狙击手Alpha，严肃的教官，可靠的战友，相熟多年的友人，让人充满敬畏。

下一秒，游明宇笑了，“你看着我干嘛？暗恋我啊？”

“不要脸——”杜德宁瞬间黑着脸。

游明宇坏坏地笑起来，很是得逞的模样。

美好的气氛就这样被破坏了，杜德宁十分恼火，这才记起正事：“你找我干什么。”

自从易绍南离开基地，他们私下就很少见面，就算偶尔遇到，也只是远远地打招呼。当年易绍南被开除，游明宇曾经一蹶不振，后来才慢慢走出来，也许易绍南是游明宇和杜德宁共同的心事吧，没有易绍南，他们两个好像也没什么话要讲。

杜德宁看着他一天一天好起来，甚至能参与0034行动，他比任何人都开心。

“托你办件事，”游明宇拽开衣服的拉链，取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杜德宁手上：“麻烦你帮我买一对戒指，要玫瑰金，戒指内侧需要刻字，刻——”游明宇担心豆德记不住，“刻0739和0736，数字我发你手机上了。”说着，他按下短信发送键。

杜德宁的手机在口袋震了震，他收下了银行卡，问：“买戒指干什么？”

“要你买就买，哪儿那么多废话。”游明宇没好气地说。

“游明宇！”

“干嘛？”游明宇眨了眨眼。

杜德宁郁闷地说：“是你求我办事。”

游明宇置若罔闻，“时间不是很急，你看着办，买完找个地方存起来，不用给我。”

杜德宁翻看手机短信，有点好奇：“0739，0739是谁？”他想了想，好像想起来了：“0739是你！那0736是谁——”

游明宇脸上写着无语两个字，简直不想回答。

杜德宁很聪明，游明宇不跟他说实情，估计是跟0034行动有关，他最后还是答应了，问：“好吧，银行卡密码多少？”

“6个6。”游明宇说。

杜德宁不相信，“这么简单哦，也不怕被别人刷卡。”

“没多少钱。”游明宇欠欠地说。

这回杜德宁终于忍不住，对着游明宇一顿掐，游明宇指着杜德宁的鼻子，警告他小心一点，不许冒犯教官。豆德才不怕他，继续对着他又拍又打。

尽管豆德跟易绍南一样打人很痛，游明宇还是纵容他闹了一会儿，他揉了揉豆德的头发，声音很轻：“回去吧。”

杜德宁低着头，站着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嘛——”游明宇耐心地俯身，关切地问道。

他不这样轻声细语还好，一温柔下来，杜德宁整个人像卷入一阵飓风，久久不能平静，等他再抬起头时，游明宇看到一双潮湿又微红的眼睛。

这下游明宇彻底没辙儿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

杜德宁看着他，呼吸发颤，游明宇要买对戒，0739是他，0736不知道谁，是不是他的Omega？少时莫名的心动早已散去，沉淀成另一种深厚的友谊。

“你买戒指干什么。”杜德宁快要哭了。

游明宇想了想，“为了保护一个人。”

“你的Omega吗。”

“……”

见游明宇不愿意答，杜德宁忍不住问：“那你有Omega吗。”

“没有。”游明宇眉眼深邃，他说‘没有’两个字的时候像在跟不在场的Omega告白，那分明就是有Omega才会流露出来的眼神——笃定，沉静，万籁俱寂，只为静默守候。

真羡慕那个Omega，能得到游明宇的爱。

“那你会有危险吗。”

游明宇眉眼舒缓，“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接下来，游明宇还说到了一件久远的事情，豆德在户外遇袭一事，“就是那个内鬼。”

“那枚纽扣还在我这里，”杜德宁仔细回忆起来，“当时我查过所有领取物资的人，衣服发的很早，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线索短了，游明宇眼眸一暗：“我怀疑大华的事，也跟他有关。”

“——但我没有证据。”游明宇说，“大华身手很好，除非碰见熟人。”

杜德宁的心跳加快，上次大华看起来一切如常，等杜德宁结束户外通讯调试，大华人就没了。

0034行动一触即发，通讯部已经收到消息，明天就要收网，如果不是跟任务相关，游明宇怎么会突然来找他，游明宇信任的、依赖的人好像都离开了，现在就剩下自己能让游明宇信任。

“这对戒指很重要，只有你能保管，为的就是防住内鬼。”游明宇语气很平静。

真戒指在易绍南那里，那对戒指是0034行动特批物件，有GPS定位功能，若内鬼想从基地内部查线索，就算是查游明宇的Omega，也只能查出他买过一对戒指。

杜德宁感觉游明宇在托孤。

想到这里，杜德宁忍不住揉眼睛，尽量克制住情绪，“明天我会去指挥室……不用怕！”

说完‘不用怕’这三个字，杜德宁忽然鼻尖一酸，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外冒。

下一秒，游明宇的手臂环了过来，拍着杜德宁的背脊，“好了，不哭——”

他说话的语气真像易绍南，以前易绍南就是这么温柔。

杜德宁的肩膀一颤一颤，半晌缓不过来，游明宇取出纸巾，递给杜德宁擦眼泪。

等到他稍微好了一点，游明宇声音上扬，一副标准的教官腔：“通讯部11班杜德宁！”

“到。”

“声音不够响亮！”

“到！”

“立正！”游明宇双手剪在背后，面容严肃。

杜德宁照做了，站得笔直。

“稍息——”

过了一会儿，游明宇见他脸上没有泪痕了，接着说：“向左转！”

杜德宁做了一个标准地左转动作，他看不到游明宇了，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齐步走！”

脚步声有节奏地回荡在林荫道，一直等到杜德宁走远，游明宇才收回视线。

两个人相熟多年，有深厚的战友情，也许用这种方式说‘再见’，才能让彼此更好受一点。

游明宇的话果然应验了，内鬼在危机时刻，直接对主力狙击手爆头。

通讯部的信道层层加过密，如果不是有内鬼在，谁有这样的能力？

杜德宁没有监听到游明宇的耳麦，但他太了解游明宇，除了易绍南，有谁能让游明宇放下枪？

游明宇倒下之前，发射了最后一颗子弹，子弹准确无误地打在街角的煤气罐上。

‘轰——’一声，街角传来一阵爆炸，比炸弹更早一步爆炸。

最后一颗子弹，是游明宇致以0034行动最崇高的敬意，也是他职业生涯唯一一次偏靶——

用煤气罐爆炸堵住陆泽州的前路，赶在炸弹引爆前爆炸，给足爆破人员时间。

因情绪过于失控，杜德宁被安防人员按住了，爆炸声遮住了他的哭喊。

*

煤气罐炸坏了石柱，陆泽州面前一片碎石。

他俯身从后座取出机关枪，刚要下车，迎来一阵子弹雨，弹撞的车门乒乓直响。

司机试图逃跑，刚解安全带，就被打中心脏。

无数的Alpha包围过来，穿着防护服，一步一步紧闭过来，刘司铭站在最前面，用扩音器警告陆泽州不要试图逃跑。

螺旋桨还在响，陆泽州从后座翻到驾驶室，拽住死去的司机，拖着司机一同下车，好用来挡枪。这招倒是挺好使，翻过了碎石，陆泽州便独自跳了下去，港口近在眼前，那根绳索已经放下来了，顺着绳梯往上爬，从此跟国内的一切say bye-bye!

刘司铭带着其他Alpha紧跟其后，甚至将人分成三路，从不同的方向进行围堵。

“Here——”有人站在直升飞机门口对着陆泽州招手。

陆泽州已经迫不及待了，就在他准备冲过去，脚下突然踩到一个东西，嘎吱直响。

他本来不想看，但那个东西他太熟悉了——

是一只助听器，如果没有看错，应该戴在左耳。

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全世界仿佛按下静音键，直到一击重拳砸向宇宙正中心，地壳无声地弹撞开来，碎石裹着粉末，飞溅至每个角落。陆泽州鬼使神差地，突然止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这大概是前期用许多段落去写豆德的原因，不然这里的动容会显得很突然（友谊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