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游明宇午睡醒来，易绍南坐在一旁削苹果。空气静悄悄的，能听见水果刀摩挲果皮的声音，游明宇换了个姿势，侧过脸看向易绍南，恰好注意到窗外的光线，带着粉金，像柔雾一样穿梭于易绍南的指尖之中。

真的活过下了，带着半条命回来了。

“醒了？”易绍南放下苹果，俯身调整枕头的高度，让游明宇能靠坐着，“喝水吗。”

游明宇缓慢地摇头。

想来游明宇也没什么胃口，易绍南把切好的苹果吃了。

自子弹顺利取出后，游明宇的状态在逐渐好转，意识也越来越清醒，尽管易绍南很少跟他说起基地的事，游明宇还是记挂在心，声音很低，“人找到了吗。”

易绍南沉默不语，只专心帮游明宇刮胡子。

手动剃须比电动剔须要麻烦一点，不过剃得更干净，只要不是特别忙，易绍南都会帮游明宇亲自剔胡子。

“嗯？”游明宇的声音从热毛巾下方传出，听起来闷闷的。

易绍南拿起毛巾，敷了一层剔须泡沫在游明宇脸上，语气听起来松快，像是在说天气：“怎么，你还要亲自抓他？”

游明宇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下去。

易绍南见他眼角湿润，轻声解释道：“好了——”易绍南调整刀刃的角度，手腕轻轻下滑，白色体恤泡沫被推开，“一切有我们，你放心。”说着，他顿了顿，“为了调查这件事，基地已经恢复刘上校的职级，组织也很重视。”

随着剔须泡沫不断被推开，游明宇的脸庞越发干净，直到鬓角处的胡茬也剃干净了，易绍南才收了剃须刀，又用热毛巾擦拭游明宇的脸庞。

“好了。”易绍南看着游明宇干净的面容很是满意，即将收回手的瞬间，游明宇握住了他的手，“那你呢。”

作为0034行动的核心成员，为了追查内鬼，易绍南免不了要参与其中。

“不用担心我。”易绍南握住毛巾，手心下意识紧了紧。

我会亲手揪出这个内鬼，将他曝光于太阳底下，想到这里，易绍南的呼吸沉了下去。

正说着，护士敲门进来，“2号床在不在？”

易绍南连忙应声：“在。”

护士翻看病例，又见游明宇已经醒了，看上去精神尚好：“这周可以出院了，注意别碰到伤口，以休息为主。”

“好。”游明宇眉眼舒缓。

护士走到窗边，清点空置的吊水挂钩，又手速飞快地写了什么，“下午有个从重症病房转过来的病人，可能会有点吵。”

这间病房是双人间，最早旁边没有人住，游明宇不想搞特殊化，当时就直接转过来住了。易绍南笑了笑，“没事，正常的。”

出院后，为了方便照顾游明宇，易绍南带他去了养父母那里住，那是一栋落地房，养父母腿脚不好，住在一楼，易绍南将二楼收拾出来了，卧室朝南，光线很好。

秋克现在每天放学最高兴的事是能见到Daddy，Daddy会给他雕刻木枪，还会讲故事、念绘本，有时候故事讲得太晚，游明宇靠坐在秋克的床头边睡着了，怀里抱着秋克。

父子二人睡眼沉沉，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每当易绍南看到这幅场景，心中总是浮现无限暖意，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很坚强，有了秋克以后，易绍南觉得自己变得很柔软，像秋克学校门口卖的橡皮糖，软软的，可以拉得很长。

这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合上卧室的房门，脚步格外轻，唯一不同的是，房门关上的瞬间，易绍南按下了耳机，轻声说句‘好’。

养父母已经睡下，易绍南路过客厅，听见墙壁上的挂钟发出轻微声响，紧接着，汽车引擎声响在空气里。院子里的木棉树盛开得如火如荼，在地上留下硕大的花影。

估计人已经到了，易绍南加快步伐，在家门口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很快，车门拉开，一旁站着身穿制服的基地人员，朝易绍南恭谨地敬礼。

易绍南颔首，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子弹，问：“人手齐了吗。”

“齐了，刘上校也在。”

司机换了近光灯，周围光线骤然暗了一些，易绍南动作利索地上车。

汽车带着易绍南一路疾驰，消失在黑夜里。

*

为了追查内鬼，基地设下层层圈套，先是核实领取军用物资名单，又贴了告示寻找7.62mm口径的子弹，一时之间，基地内部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议论0034行动之所以损失惨重，就是因为内鬼作祟。

基地展馆的猎鹿弹并不多，据说统共也就三枚，现在缺的那颗，就是内鬼当年领取的。

最近一段时间，恰逢军人纪念日，基地白天大礼堂播放了电影，这个系列的电影会连续播放一个星期，一般都由各个排组织观看。

活动未正式结束之前，大礼堂都会保留大红礼节的点缀，观众席位也有零星的彩带痕迹。

天色完全暗下来，易绍南进去的时候听见工作人员低声嘱咐，还朝不远处的舞台指了指，“最早仓库就在大礼堂后边，有台阶，小心。”

易绍南点了点头。

入场处的灯芯绒帘子合上，在空气中缓缓地摇晃，反射着细微的亮光，接着，易绍南朝舞台尽头走过去，背影逐渐缩小，如同细碎的彩带亮片消失在幕布中。

基地在举全力调查证物，相关人员都十分小心，小到物资领用员，大到长官，人人都在避嫌，不想跟0034行动扯上半点关系。易绍南之所以会这么晚来大礼堂，就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基地监控视频显示有人归还了7N6普通弹，正脸没拍到，这个系列的子弹有三个口径：5.6mm、7.62mm、5.45mm。

还回来的那一颗不是7.62mm，是5.6mm的那颗。

有人想息事宁人，想用齐全的子弹颗数，阻止调查继续进行。

现在所有物资已经转移至旧仓库，一来，7N6系列的子弹年岁已久，需要跟原来匹配的枪支放置在一起，方便核查物资；二来，之前管理物资领用的岳兴昌已经退休，这两年因返聘计划还在基地工作，老岳对旧仓库更熟悉，谁要是在这里有小动作，他很容易就能发现。

掀开舞台背后的幕布，易绍南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如果没有记错，穿过舞台后方的支架，直走，路过头顶悬空的道具吊桥，再左拐，就是通往仓库的第一道后门。早些年基地设施不够完备，仓库入口处还堆放着许多演出的道具。

易绍南开了手电，光线调到暗，脚步轻快地绕开地上那些瓶瓶罐罐，最终推开了那扇门。

周遭静悄悄的，靠近墙壁下沿的位置亮着‘紧急过道’的路灯，空气里漂浮着轻微的墨水气息，像是旧报纸发霉。易绍南关了手电，给自己戴上口罩，防止因粉尘过敏而打喷嚏。

来之前，易绍南特意穿了一双旧皮鞋，跟老岳穿得那双一样。

一般旧皮鞋声响大，走在路上像是在特意碾沙子，易绍南一边巡视周围，一边留意声响，很快，前面闪过一道黑影，易绍南屏住了呼吸，开始往后退。

他真的来了，为了凑齐所有子弹，不惜选择人声鼎沸的纪念日，深夜来到仓库。

易绍南的鞋子很响，容易暴露行踪，他待在僻静的角落，静静地等待内鬼推开第二道门。

这道门需要门禁卡，一般人进不去，可见内鬼在基地职级很高。

‘哐’一声，铁门合上，发出‘嘀嗒’的电子声响，“认证通过。”

易绍南大约等了一分多钟，也用同样的方式进去了，与第一道门不同，这个地方为了保持空气干燥，常年开设了空气除湿机，压缩机发出轰隆声响，掩盖住了脚步声。

黑影就在前面，易绍南没有着急抓他，是想好好试一试他的身手。

据游明宇描述，大华很可能是死于内鬼，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脖颈处最脆弱，若非熟人，不能一下子直击要害，大华几乎没怎么挣扎就死了。

放置子弹的位置变了，黑影饶了一圈，又转回来，似乎没有找到位置。

易绍南就是这时候挡住他的去路，两道黑影交叠，双方都认不出对方的模样。

“谁！”一声呵斥响在空气里，是老岳。

手电筒在空气中乱撞，划过彼此的头顶上方，却没照到两个人的脸，内鬼迟疑了一秒，很快做出决定，动作敏捷地想原路返回，易绍南也是，但内鬼留了一手，在第一道门附近等着易绍南。

黑灯瞎火的，旧仓库晚上10点以后不再开灯，要是干掉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岂不是找到了替死鬼。

易绍南也不是吃素的，丢了枪，在昏暗中朝内鬼挑衅地招手，示意他有招数尽管来。

内鬼果然身手很好，很轻松地躲开易绍南的重击，两个人拉扯拖拽，在地上掀起一圈细微的尘埃，手速堪称飞快，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最后是易绍南情急之下，一脚踹到内鬼的脖颈，内鬼颠簸着后退了几步。

靠近地面的‘紧急通道’绿灯发出微亮的光芒，照得那柄手枪黝黑发亮，内鬼刚好看到了……

下一秒，两个人都在抢那把枪，扭打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五一事情太多，稿子没有完全写完，轻喷~